傅遊年這個名字,鬱奚還有印象。


    盡管他不是原書裏的角色,但原主看過很多部他的電影。


    傅遊年也算是現在娛樂圈內的神級人物,十七歲剛出道那年拍的第一部 電影就拿到最佳男主角,當時在裏麵飾演一個風流多情的俠客,那是個很悲情並且在散漫不羈的皮囊下有大義的角色,最後臨死時賺足了一票眼淚,而傅遊年本人也因為這個角色在演藝生涯裏有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來十年間一路風生水起,各種獎項拿到手軟,前不久又在戛納電影節上載譽而歸。


    除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緋聞太多,三天兩頭被營銷博爆料某某小花極有可能是這位影帝的新晉女友以外,基本上沒什麽可指摘的黑點。


    鬱奚想不通一個剛出道沒多久的小演員,會跟傅遊年有什麽瓜葛,這中間隔著不止一道天塹。


    而且奇怪的是,他能從照片裏這個人的五官輪廓分辨出確實是他,或者說是原主,但在原主的記憶裏卻完全沒有照片上的這件事。


    鬱奚:?


    常哥:???


    常哥:你這是什麽態度?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不打算解釋清楚?如果這幾張照片沒攔下來,你他媽以為自己還能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


    鬱奚靠在枕頭上慢條斯理地回消息。


    原主這位經紀人全名叫常徹,圈內很多人背地裏管他叫常扯,時常扯淡的意思。


    常徹入行已經有二十來年,從藝人身邊的拎包小助理做起,到現在差不多算得上是金牌經紀人。但他在業內出名不在於有多專業的能力和值得稱道的人脈資源,而是因為給手下藝人和各種老板拉皮條的話術一流。


    很多剛出道的新人懵懵懂懂,被他稀裏嘩啦一通洗腦,然後往外套口袋裏塞一張房卡,就送到了不知是圓是扁的讚助商手裏。


    就算原主真的去招惹傅遊年,常徹大概也隻是在埋怨他沒成功而已。


    鬱奚:不記得。


    鬱奚發完這幾個字,突然想起點什麽,朝周小遲勾了下指尖。


    周小遲茫然地起身湊過去,低頭看到鬱奚遞過來的手機界麵,上麵是打開的其中一張照片。


    “鬱……鬱哥,”周小遲一緊張說話就容易磕巴,“這是誰發給你的?”


    其實周小遲比原主還大三歲,原主跟鬱奚同年,都是二十一歲,而周小遲大學畢業已經兩年了。


    頭一次在公司見麵的時候有些誤會,沒弄清年齡,後來周小遲叫慣了也懶得改口,鬱奚雖然看著年輕,卻比他穩重很多,叫聲哥反而很自然。


    但凡出去工作或者參加什麽活動,常徹不在的時候一般都會讓周小遲跟著他,鬱奚猜測周小遲可能會知道什麽,沒想到還真的是。


    “照片裏是什麽地方?那天發生了什麽?從頭跟我說一遍。”鬱奚說。


    “是上周開那個時尚晚宴的酒店,”周小遲有點納悶鬱奚讓他說這個幹什麽,但還是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中間沒散場的時候鬱哥你就喝醉了,常哥讓我拿著卡帶你去樓上客房休息。等你躺下後我出去了一趟,再回來就看到……”


    周小遲欲言又止。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鬱奚情緒那麽激動,從房間裏追著傅影帝跑出來,連鞋襪都沒來得及穿好。剛開始鬱奚想去拉傅遊年的手腕,但傅遊年躲開了,他隻來得及拽到襯衫袖子,滿臉都是濕漉漉的淚痕,臉頰泛著病態的潮紅,眼裏卻光亮得嚇人,簡直像是回光返照。


    而且他如果沒聽錯的話,鬱奚還跟傅遊年表白了,說喜歡他很多年,傅遊年當時一臉錯愕,都忘了把鬱奚推開。


    “怎麽可能呢?”鬱奚喃喃自語。


    任何感情上的事對原主來說都很奢侈,從他開始了解自己的病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注定早死。所以他拒絕身邊所有人的靠近,連從小就認識的顧泊舟,原主都刻意保持著跟他的距離。


    而且在這次晚宴之前,原主隻在電影裏見過傅遊年,也沒有多餘的感情,鬱奚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還有那杯酒,原主的心髒病雖然在術後已經基本痊愈,但平常還在吃其他的藥,從來滴酒不沾。


    常徹又發了十幾條消息,但等了很久鬱奚都沒回複,他有點不耐煩,拿下叼在嘴邊的半截煙,在手邊花盆壁上按滅,隨手丟在腳底,然後就給鬱奚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有事?”鬱奚接起來,語氣很平靜。


    “你說呢?”常徹在電話另一端嗤笑了一聲,“你還不如再努把力,讓那位隨便給你一個角色,也讓我省省心。”


    常徹費了不少勁才弄到晚宴的入場券,帶鬱奚過去主要是想找最近正在籌備開拍的一部仙俠劇的導演和製片人。


    那個製片跟他是老熟人,要是鬱奚聽話一點,這事兒就能成。


    男主早就定了傅遊年,他們動不了,但男二還是可以周旋一下的。


    誰能知道鬱奚那麽不識抬舉,直接把他遞過去的房卡扔到了餐桌上,然後自己去另開房休息。


    當時他以為鬱奚就是單純地很倔,沒想到是看不上他選的人。


    “有些機會你不想要,後麵有的是人稀罕,”常徹想起這事就心煩上火,“上午男二這個角色剛被人定下來簽了合約,但你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截下來,等到正式開拍,做夢都沒你的份。”


    “常哥,”鬱奚看著窗外明朗燦爛的陽光,浮動的光斑跳躍在病房蒼白冰涼的門上,連顏色單調的房間,都好像更鮮活了幾分,他語氣很輕快地說,“狗除非餓極了,不然都不一定非要去搶別人已經到嘴的食吃。”


    常徹的臉又青又白,話堵在嗓子眼裏一個字也憋不出來,至少已經有七八年,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鬱奚算是什麽東西。


    他剛想開口,電話裏突然一陣忙音,鬱奚居然把電話掛了。


    無數句髒話湧到嘴邊,隻能罵給空氣聽。


    常徹說話時嗓門很亮,剛剛又在氣頭上,周小遲坐在病床邊,哪怕再假裝自己耳聾眼瞎,都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到最後簡直目瞪口呆,盯著鬱奚的手機回不過神。


    說了半晌話,鬱奚有些嗓子疼,他抿了一口溫水,就撐著床想要起身。


    周小遲匆忙去門口把輪椅推過來,鬱奚搖搖頭,“不用。”


    鬱奚不知道原主為什麽坐輪椅,小時候別的孩子扶著學步車學走路的時候,原主就已經坐到了定製的兒童輪椅上,然後從小到大,雖然不是天天都靠輪椅行動,但也幾乎是離不開這個工具。


    明明這兩條腿都是完好無損的。


    被鬱言綁架後關在地下室的那天,其實很諷刺,鬱言雖然反鎖了門,但並沒有讓人綁住原主的手腳,甚至還在離原主隻有不到三米遠的那個木桌上放了一把開過刃的斧子。


    隻要原主站得起來,隻要他往前走幾步,可能就不會死。


    畢竟那扇門年久失修,門鎖鬆落易破。


    可惜原主沒能做到,他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黑暗層層壓迫下來,他連坐起身都沒辦法,雙腿麻痹不能動彈,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幾個小時裏涼透,最後誘發過度呼吸,沒堅持到有人來救。


    鬱奚扶著牆,站起來時腿有些發抖,他嚐試著往前邁了一步,腳落到地上可以站穩。


    “我去趟診療室。”鬱奚跟周小遲說。


    他想去問問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趁著賀回星他們都不在醫院。


    周小遲不太想讓他去,但是也不敢攔他,鬱奚今天明顯就不對勁,去看看醫生說不定更好。


    剛入職成為鬱奚助理的那天,周小遲記得鬱奚的家裏人,好像是他的弟弟,交給他一張單子,上麵列了鬱奚平常吃的藥,還有他的病具體是什麽情況,可能會出現什麽症狀。


    他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發現除了身體上的疾病,還有心理問題,鬱奚有幽閉恐懼、還有輕微的強迫症和躁鬱症。


    “我哥哥身體不太好,情緒上……也有些問題,其實家裏人都不太放心他去拍戲,”鬱言臉上的笑意有些無奈,“但他一直都很期待,我也不忍心攔著,隻能麻煩你平常多照顧一點。如果有什麽意外情況,可以直接聯係我。”


    周小遲聽了他的話,就對鬱奚的精神狀態一直很注意,不過這一年下來,鬱奚還沒有發作過,他就漸漸地鬆懈了。


    發燒了好幾天,腳步還有些虛浮,鬱奚隻能扶著牆慢慢地走。


    療養院走廊外側都是玻璃牆,一眼就能看到樓下綠意盎然的花園和清澈透涼的噴泉。


    鬱奚看得入神,拐彎時沒注意,撞到一個人,幸好撐著牆才沒有摔倒。


    “不好意思。”鬱奚道了聲歉,順手托住對方手裏的東西。


    “沒事。”男人的聲音冷淡疏離,但透著天然的磁性,鬱奚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


    對方西裝挺括,別在身前的冰藍色胸針泛著寒潭似的水光,如果不是手裏捧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百合,看起來不像探病,更像是要去赴一場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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