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奚隨手把剛揭下來的輸液貼丟到病床邊的垃圾簍裏。


    他正想擦手,麵前就有人遞來一張紙巾,他頓了一下,還是接過去擦幹了指尖不小心沾上的藥水。


    “你就應該搬去我那兒住,有我照顧你,肯定不會讓你出這種事。”


    坐在他病床邊的是個看上去剛二十出頭的男生,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連帽衛衣,底下是黑色短褲,清爽利落的黑發不安分地翹著,那雙眼角微微下垂的狗狗眼透著股沮喪,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跟你住?”鬱奚還沒開口,站在寬敞透亮的落地窗邊的男人卻突然笑了,“有巴掌大的公寓,還是放餿了的盒飯?”


    鬱奚被吵得頭疼,他發燒昏迷了整整三天,剛醒沒多久,這兩個人就來了。是不是想看病人他不知道,反正挺像倆杠杆成精,以中間這張病床為支點,看誰先把對方杠出銀河係。


    “賀回星,”鬱奚看著麵前正往病床支起的桌板上擺餐盒的男生說,“我不是讓你先回去麽?你們隊裏今天沒事?”


    “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待在這兒。”賀回星完全無視了病房裏的另一個人,聽到鬱奚叫他的名字,眼睛亮了亮,抬起頭看著他說。


    如果身後長著尾巴,大概現在已經晃出了殘影。


    桌上擺著桂花糖糕、鮮蝦雲吞麵還有一碗熬得甜香軟糯的南瓜粥,是賀回星一大早騎摩托特意去買的。


    鬱奚有些餓了,畢竟這幾天隻輸了營養液,但胃裏卻不太舒服,光看著香,吃不下去。


    可能是原主的影響,他醒來後一直很疲憊。


    鬱奚在九個月前的一次片場事故中,被跌落的道具砸傷了頭部,導致永久性失明。那時候他所在的男團剛解散,單飛之後正當紅,沒有了眼睛,不管對一個愛豆還是演員,都等於人生被徹底摧毀。


    誰知道在他終於想通,打算接受命運的時候,一覺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


    無數紛雜的記憶湧入腦海,鬱奚想起來這是他前不久閑著無聊聽過的一本書。


    這是本狗血買股文,標簽豪門世家、虐戀情深,文裏有個跟他同名同姓的炮灰男配。


    小說裏的鬱奚,病弱清冷,家世顯赫。


    活著的時候他是無數人眾星捧月的對象,死後又成了所有人回憶裏的白月光,雖然出場沒幾章就死了,卻快到結局都還有他的姓名。


    剛開始幾個股票攻對原主情根深種,愛到恨不得為他掏心掏肝,但原主態度疏離,他們也不敢強硬地去追求。


    而且原主的身體實在太差,天生體弱,又在很小的時候得了心髒病,雖然及時治療做了手術,還是不能受到強烈刺激,幾個股票攻對他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把人驚著。


    所謂白月光,遠在天邊得不到碰不著的時候才是白月光。


    是一個最幹淨純粹,不能褻瀆,要放在心裏珍惜的對象。


    所以像無數狗血文男主一樣,幾個股票攻找了替身。


    原主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鬱言,也就是原書裏的主角受。


    他和原主長得不算像,性格也截然相反,如果說原主讓人還沒靠近就能感覺到冷意,是天上月,山間雪;鬱言則永遠活潑開朗,好像天底下沒什麽事是能讓他煩心的,不管是誰,看到他眼裏的笑意,都想跟著他一塊笑起來。


    兩個人唯一相像的地方是背影,連從小照顧他們長大的保姆看到了都經常認錯。


    可幾個渣攻想要的不隻是一個背影,他們希望擁有一個不再病懨懨的白月光,想把鬱言改造成鬱奚的樣子,不管用什麽手段。


    鬱言作為主角受,前期被虐的時候,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大概就是“你笑起來就不像他了”。


    再加上鬱言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私生子,哪怕突然失蹤都不會有幾個人去找,幾個渣攻更加有恃無恐。


    那段時間好像全世界都被天羅地網覆蓋,他不管逃到什麽地方,都逃不出幾個渣攻的手掌心,他活得提心吊膽,隻能顫顫巍巍去扮演另一個人的樣子。


    學那個人說話的語氣,看人的眼神,笑起來時嘴角清淺的弧度,他學得惟妙惟肖,眼神卻一天比一天更空洞,活得像個提線木偶,一呼一吸都由不得自己。


    直到白月光在一場綁架案裏意外身亡,狼狽地死在一處廢棄的地下室裏,渣攻們才發現鬱言的存在不僅不是安慰劑,甚至無時無刻不在勾起他們對白月光的回憶,像鈍刀子殺人,熬得人心灰意冷。


    他們讓鬱言不需要再演下去了,鬱言隻剩下苦笑:“我已經把自己變成了他,現在你們又說不要了。”


    鬱奚聽這段的時候,每天在病房給他陪床的護工妹子也在,兩個人坐在床邊一人戴一邊耳機。鬱奚雖然看不見,聽到旁邊動靜也知道是眼淚嘩嘩的,不過他自己倒沒有太大感覺,這劇情不知道為什麽,總讓他有種違和感。


    直到他來到這裏,接收到原主的記憶,才明白這份違和來自哪裏。


    其實綁架原主的始作俑者就是鬱言。


    原主的後媽林白伊,也就是鬱言的親生母親,從小就告訴他要保護好哥哥,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永遠要讓著哥哥。


    鬱言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很聽話懂事,還在上小學時候就知道幫哥哥推著輪椅出去曬太陽,有什麽好吃的東西都要分給哥哥。


    如果不是原主無數次在自己輪椅的輪胎上看到紮穿進去的寸長鐵釘,在溫熱的牛奶杯底看到被糖包壓住的飛蛾屍體,他可能就信了。


    去年是原主身體恢複得最好的一年,他可以擺脫輪椅,自己在外麵散步,甚至還去試鏡了幾個角色。常年關在療養院裏,他唯一能做的娛樂就是看電影,他很歆羨那些能表演不同人生的演員,就想自己去嚐試一下。


    結果他試鏡的那個角色沒有過,導演反而安排他去演了另外一個角色,那個配角下肢殘廢。


    拿到劇本拍定妝照的那天,他換好衣服,看到劇組助理往他麵前推來一個輪椅。


    他最熟悉,也是這輩子最痛恨的東西。


    而鬱言的短信緊接著發了過來。


    [哥哥,滿意我送給你的禮物嗎?]


    後麵還跟著一個圓潤可愛的小太陽表情。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哪個人比鬱言更希望原主不得好死,不管有沒有那幾個渣攻中間添亂都一樣。


    鬱奚拿起勺子卻很久都沒動,賀回星也不敢驚擾他,直到看到鬱奚喝了一小口粥,才鬆了口氣。


    “如果吃不慣,我再去給你買別的。”沉默了半晌的男人走過來,往鬱奚手邊放了一塊溫熱的濕毛巾。


    “不用了,泊舟哥。”鬱奚隻嚐了一個雲吞,就覺得已經飽了,放下勺子微微靠在身後豎起的枕頭上。


    藍白條紋的病服袖子不小心挽起了一點,露出了他清瘦冷白的腕骨。


    顧泊舟隻能沉默,那天鬱奚出事的時候,其實曾經給他發過一條消息,說鬱言綁架了他。


    但那個時候他還在巴黎參加一場學術會議,手機全程靜音沒有看到消息,等淩晨回到酒店,看到那句話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鬱奚一直對鬱言有偏見。


    鬱奚的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產去世了,沒過兩個月,鬱父就娶了還大著肚子快要臨產的林白伊。


    雖然礙於鬱父在商界的地位,沒幾個人敢當麵多八卦什麽,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鬱言就是鬱父在妻子懷孕的時候,跟養在外麵的小情人搞出來的孩子,就算後來在鬱言出生前鬱父就把他親媽娶進了家門,其實他和私生子又有什麽兩樣。


    隻是顧鬱兩家是世交,顧泊舟比鬱奚大六歲,也算是跟他和鬱言一起長大的。


    鬱言從小看起來那麽乖巧的一個小孩,隨便一逗都會臉紅,說話也是糯糯的,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過去扒著哥哥的輪椅扶手,跟他講今天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軟得跟隻小兔子似的,他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顧泊舟實在難以相信,也無法想象。


    不過不管怎麽樣,他沒有及時去救鬱奚,都是他的錯。


    一路開車往醫院趕的時候,他手心裏全都是冷汗,打滑到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他不敢去想,如果鬱奚真的有事該怎麽辦。


    直到在病房窗外看到鬱奚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呼吸平穩,他耳邊劇烈的嗡鳴才漸漸消褪。


    “對不起,你怪我是應該的。”顧泊舟站在病床邊俯下身輕聲說。


    進病房以後,鬱奚就幾乎沒有跟他說過話,大概心裏還在介意。


    鬱奚正看著窗外,他有點貪戀外麵的陽光,好像幾輩子沒見過了一樣,聽到顧泊舟的聲音後才回過頭。


    顧泊舟從巴黎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來,到b市機場後就直接趕到醫院,身上銀灰色的襯衫已經有些發皺,挽起的袖口也略微鬆散,但並不有損氣質,反而添了幾分隨性。


    長得挺帥,怎麽就瞎了呢?


    “我說過我怪誰了麽?”鬱奚終於忍無可忍,不耐煩的情緒直接表露到了臉上,但唇角卻還違和地扯出一個笑,看起來更像是嘲諷。


    顧泊舟直接愣住了,詫異地抬眼看向鬱奚,似乎難以置信鬱奚會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賀回星倒是幸災樂禍,誰讓鬱奚平常對他們愛答不理,唯獨偶爾會跟顧泊舟說幾句話,沒想到顧泊舟也有今天。


    還沒等顧泊舟回過神,鬱奚又沉默地抿著唇,垂下眼時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層陰影,顯得更加脆弱,好像剛才的尖銳不過是場假象,讓顧泊舟有點恍惚,自己是不是幻聽了。


    去他媽的白月光。


    鬱奚心裏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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