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恕的話,引路的青烏族長老和普通族人們再沒和林啾啾多說一句話。


    他們躬著身子走在前麵,等將林啾啾與裴恕領到一棵巨木下,就行了個禮慌忙走掉了,頭也不回。


    林啾啾:“……”


    “你看你,嚇到別人了。”


    她伸出手指,暗搓搓地在裴恕腰上戳了一下。裴恕不以為意,聳了聳肩,也不反駁。


    從巨木林外圍的小道出來以後,視野便變得十分開闊。


    林子中心的樹木更加粗壯,非十幾個身強體壯的成年男子合圍不能抱住。


    而且,這裏的每一棵樹木之間都隔著很長的距離,一是因為樹木種類與外圍不同,樹冠更大且樹枝更長;二是因為,這裏的樹便是青烏鳥的家,枝頭上隨處可見搭建的巨大鳥巢,時不時地還能看見已經化成人形、沒有化成人形的、已經化形但是不夠成功、還頂著一張鳥嘴的青烏從鳥巢裏探出頭來。


    從建築理念上來說,青烏族還挺注重**和采光的?不過,看著那些原始的巨大鳥巢,林啾啾產生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眼見裴恕縱身而上,林啾啾立刻也運轉靈氣跟了上去。


    這棵巨木上一共隻有兩個鳥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算是天然的鄰居。


    林啾啾剛剛跟著裴恕落在下麵的鳥巢,就發出了一聲感慨:“啊……”


    尾音被無意識地拉長,直到腳下傳來細枝斷裂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鳥巢中的景象跟林啾啾剛才不太妙的預感完美重合,是一隻真無比原始單純隻是結構大的鳥巢,除了木枝其他什麽東西都沒有,簡直比玄天仙府最簡陋的外院木屋還要簡陋。


    林啾啾沉默了,她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張有名的表情包。表情包圖片上,一人推開窗子,從高處舉起一張紙,上麵隻有兩個字,卻氣勁雄渾,傾盡了他全部的情感。


    快逃!jg


    裴恕從鳥巢裏撿起一根枯枝,拿在手裏轉了轉,隨後“謔”得一聲就給燃了。


    “這就是青烏族。”


    他語氣平平,聽不出什麽特殊的情感。但林啾啾總感覺他下一秒就可以爆開滔天烈焰,將這一棵巨木……不,恐怕是將這整片巨木林都給燃了。


    “呼!”


    林啾啾立刻小跑過去,把裴恕手裏的火苗給吹滅了。


    裴恕:“……”


    林啾啾:“枯枝易燃,咱們還得住呢。”


    裴恕:“……”


    他本來是不高興的,心裏帶著對青烏族的敵意,自然不可能喜歡這裏,但躁鬱的情緒不知怎麽就被林啾啾的一句“咱們”給帶走了。


    她剛才撅起嘴巴吹滅火焰的樣子嬌俏極了,紅潤的嘴唇好像一朵初初綻開的花蕾。


    而那花蕾他曾熱烈地親吻過。甘之如飴。


    裴恕沉下目光,思緒在這一瞬似乎回到了那個夜晚,林啾啾不知她心裏所想,隻抱著膝蓋蹲了下去。


    說起來,青烏族繼承鳳凰神血,本就親火,她以前修煉時掌握得最快的便是火係術法。且常人畏火,她卻不會。


    就在體內凰息剛剛覺醒的時候,林啾啾未能熟練地掌握催動凰息的技巧,還經常一不小心將東西燒毀了。


    這樣易燃的鳥巢架在巨木林上,青烏族也真敢用,真不怕發生連綿火災?


    林啾啾雖然疑惑,但沒有過多地糾結這個問題。她站起身,很快從山海戒中取出東西。


    裴恕怔了怔,發現林啾啾竟然將雲霧澗裏的那張床、他平常慣用的書桌、以及院子裏擺著的那張軟榻全都搬了過來。


    隻一眨眼的功夫,鳥巢中就換了副天地。


    林啾啾拍拍手,露出滿意的表情道:“還好這鳥巢夠大,不然就放不下了呢!”


    她伸手把書桌推得離床頭更近了一些,這樣一來,她躺在床上,也能看見裴恕讀書的樣子了。


    說實話,林啾啾很早以前就想這麽做了,隻可惜裴恕多在煉器室中看書,她總不好直接把床搬到那裏去,沒想到來到青烏族反倒給了她這樣一個機會。


    林啾啾淺笑著點點頭,隻聽裴恕道:“你是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


    他竟不知。


    林啾啾回過頭來,很自然地答道:“就是臨行前啊。”


    對於林啾啾來說,前往青烏族就像是一次長途旅行。既是旅行,當然要準備行李了。


    以前在現實世界的時候,她往往要考慮行李箱的大小以及限重要求,現在好了,有了山海戒,她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林啾啾深知裴恕這次是專門陪著她來的,他本不必跋山涉水、旅途勞頓,他本可以安逸地呆在雲霧澗,逗逗龍,訓訓路雲洲。


    路雲洲:??


    但他來了,為了她。


    所以,林啾啾當然想要盡可能地讓裴恕過得舒服一些,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顧他一些。


    “怎麽樣?還不錯吧。”她得意地道,“隻可惜當時走得有些匆忙,沒來得及把你的煉器架和銅爐搬來,呀,你喜歡的那套茶具好像也沒帶來……”


    林啾啾掰著指頭數了數。她正懊惱,手臂忽然被人向前一拽,身體一晃,撞進了一個溫暖而寬闊的懷抱。


    腦袋上被人輕輕撫了兩把。


    “夠了。”裴恕道。


    有你就夠了。


    心裏燃起的那團小火苗,早就無聲無息的熄滅了,哪裏還有什麽蹤影?


    林啾啾就笑了。


    “那……”她抬起頭,下巴抵著裴恕的胸膛,明亮亮的眸子彎成兩道小月牙,“那你要不要坐下來給我講講,你是怎麽破掉巨木林外圍的陣法的?”


    林啾啾雖然不想把青烏族的“防盜門”給拆了,但有一樣學一樣,技多不壓身。到時候萬一發生了什麽緊急狀況,她也能夠自行逃脫,不給裴恕添麻煩。


    裴恕聞言當真給她講述起來,在她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好。”


    ……


    巨木林外圍的陣法相較於整個青烏族巨木林來說,隻是滄海一粟。


    事實上,在林啾啾未曾留心的地方,還有許多精妙的布局,使得巨木林能夠將整片山脈的靈氣源源不斷地吸取過來,供給族中後輩汲取修煉。


    而在人魔大戰之後,這片古老的土地也是唯一一處不會因為靈氣潰散而崩塌的。


    隻可惜現在居住在這裏的青烏卻不可與當年的青烏族同日而語了。


    “聽懂了嗎


    ?”


    裴恕將巨木林中大大小小值得注意的地方講給林啾啾之後,這樣問道。


    林啾啾的眼睛都快轉成兩圈蚊香圈了,她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就後悔了。


    當個學渣鹹魚躺平不好嗎,為什麽要試圖翻身、撲騰兩下?


    然而路是她自己選的,咬碎了牙齒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林啾啾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回憶了一下裴學霸恕講授的“要點”:“差、差不多了,就是千炎井周圍的防守還不大清楚。”


    千炎井,就是青烏族進行火煉的地方。因為地位非比尋常,青烏族在這裏布置也是最複雜的。


    裴恕隨口問了幾個問題,林啾啾都準確地答出來了。


    她掌握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僅僅一個下午,幾乎就要將巨木林給摸透了。


    她總能帶給他驚喜。


    裴恕笑了笑:“等有機會,帶你去千炎井附近看一看,應該就清楚了。”


    林啾啾抱著腦袋“咣當”一下砸到床上:“好哦。”


    沒想到裴恕認真負責,不光歸納了知識要點,還來了個“隨堂測驗”。


    通過了測驗的林啾啾已經是一隻死鳥了,她什麽都不想想,隻想躺在床上完全放空。


    學習真累!


    累得她都忘了去問,裴恕是怎麽將巨木林了解得這麽徹底的。


    傍晚,有長老來接林啾啾與裴恕赴宴。


    莆淩在巨木林最高最大的那棵巨木上擺下筵席,說是給林啾啾接風。


    他們到了巨木的中段,長老便躬身退下,其他守禦的青烏族侍衛也停留在這一層的枝頭上,不再向上。瞧這陣勢,接風宴是假,鴻門宴是真啊。


    林啾啾不自覺地便小聲說了出來,裴恕道:“什麽?”


    這屬於曆史典故,說出來裴恕也不懂,於是林啾啾言簡意賅概括道:“就是設宴的輸了,赴宴的贏了。”


    裴恕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與林啾啾一起躍上最頂層的樹冠。


    莆淩早已經坐在位於高處的主位上,見到林啾啾與裴恕也不起身,隻是揮了揮袖子道:“奉天君,請坐。”


    宴席上的桌子與器皿都是以木枝、樹葉製成的,林啾啾在見識過鳥巢的原生態之後,對這些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還覺得這才是青烏族的特色。


    她與裴恕一齊坐了下來。


    出乎意料的,宴席上的人很少,除了莆淩、毓寧毓憐外,便隻有阿錚一個。


    他坐在林啾啾的對麵,隻在林啾啾出現時起身躬身問了聲好,之後便一直低著腦袋不再言語,比她第一次見他時還要沉默。


    “阿錚。”莆淩發話了,“弦歌是你兒時的玩伴,如今她久別故土回來了,你不應該說些什麽嗎?”


    阿錚的嘴巴早已繃成了一條直線,任心思再粗的人都能看出他此時的不情願,然而莆淩卻視若無睹,拍了拍手,喚來侍從:“來人,上酒。”


    掌聲落下之後,樹冠的另一側走來了一道人影。


    那人修長纖細,著一件綠衣,仿佛一根翠綠竹葉。


    而她太過纖細,瘦弱的身軀隨著步伐在綠衣下晃了晃,如同竹葉被風從枝頭吹落一般。


    綠衣女子在阿錚麵前跪下,兩道細細的手腕將盛放酒壺的食案舉起,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楚:“……請。”


    阿錚瞳孔猛地震顫,隨即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女子,他呼吸一緊,狠狠盯向莆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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