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響得時機正好。


    談容原想放回手機,改坐去床邊,離竹言蹊近一些,聽到聲響,握有手機的左手下意識頓了下。


    他看回屏幕,無風無浪的麵部表情似乎漾開難以察覺的細小波瀾。


    竹言蹊在回複完那條評論之後,有意微微眯起眼睛,克服輕度近視帶來的那點不便。


    他這次盯得仔細,沒錯過男人臉上轉瞬即逝的小變動。


    等談容向自己看過來,竹言蹊演技模式一鍵開啟,取消眯眼狀態,先斂目,再抬眼,狀似不經意地銜接上談容的視線。


    明知對方看他的原因,竹言蹊還故作茫然地眨眨眼,問道:“怎麽了?”


    好一句“怎麽了”。


    談容被他堵住話頭,不禁敞在明麵上笑起來,反問回去:“上午發現的?”


    “發現什麽?”竹言蹊這邊演上癮了,又眨了下眼,“你工作忙完了嗎?”


    談容緘默不答,靜靜看他幾秒,偏開臉將筆記本合上,拿他很是無可奈何似的,含笑搖了搖頭。


    竹言蹊抻直了撐臉的那條胳膊,活動兩下,換了個架勢。


    他腳還踩在地板,膝蓋往上平躺在床,一手劃拉著手機,一手頗有人生贏家氣派地揉揉筠筠的小腦殼。


    表明酷哥哥本人就坐他對麵的回複轉發如同投石入水,再度驚起滾滾波濤。


    他的粉絲常年混跡各大cp圈,眼前架著放大鏡找糖早已經成為家常便飯,審題向來獨具慧眼,嚴格遵循快準狠的行為規範。


    竹言蹊的回複沒有隱性信息,挖掘重點就跟喝水一樣容易。


    [同學們注意了,坐在麵前看微博,不是坐在旁邊看微博。這說明了什麽?說明酷哥哥根本不需要用太太的手機來看,他肯定知道太太微博名叫什麽了。]


    [嗯嗯嗯???這麽簡單的結論還用得著注意?本課代表前來提出關鍵一問,到底是f太太艸了粉,還是f太太把酷哥哥艸成了粉,我認為大家應該大膽思考這個問題。/doge]


    [/doge前麵的課代表等等我,本班長要對你的提問進行補充,同學們不妨更大膽一些,直接把主賓關係顛倒一下。你們品品照片裏的那隻手,那他媽一看就是艸不動的手啊,再品品f大以前po的舊照片,誰主誰賓不用多說了吧?]


    自稱班長的粉絲還貼心貼了截圖,是竹言蹊剛升大二時發表的微博。


    他那會兒靠畫畫攢了筆稿費,給自己新換了筆記本和數位板,配置都挺不錯,加起來一共小幾萬塊。


    這點錢對竹言蹊的家庭來說不算什麽,莊妍看似對他嚴苛,可生活上還是寵得很,每個月供他的零花錢都沒下過五位數。


    不過竹言蹊那次沒刷家裏給的卡,生平頭一回靠自己賺錢買東西,還不是那麽便宜的東西,整個人又高興又得瑟,不僅給電腦板子拍了開箱照,末了還發到微博,留作紀念,也算對自己的一種激勵。


    在那幾張照片裏,竹言蹊開箱的手免不得入鏡。


    他皮膚白,手指修長清瘦,骨節不分明也不娘炮,滿足不同性取向的手控萌點,當時被不少粉絲嗷嗷叫的舔手喊老公。


    眼下被人翻出舊照,跟談容的手一對比,頓時有種“老公”該去叫別人“老公”的感覺。


    無論是手照對比,還是理應顛倒的主賓關係,對於評論裏眾人來說,都不失為一種強烈的腦神經刺激。


    [好的我明白了,酷哥哥知道f太太的微博名,同理可得,f太太也知道酷哥哥的微博名。同學們衝啊!!!太太的關注列表一定會給大家答案的!!!]


    簡單一句“關注列表”,點醒了沉迷於誰主誰賓的捧臉群眾。


    竹言蹊發微博的本意在於逗逗談容,沒想著要給粉絲創建推理平台。


    眼瞅著談容收整好桌上用品,馬上就要過來找他“算賬”。


    竹言蹊提升手速,再次轉發:[/doge年輕人適當穩重一點,不要成天想著衝衝衝的,列表最頂上就是我們家的酷哥,一點開就能瞧見,有什麽好衝的?@用戶9583271346]


    竹言蹊微博隻有這一個賬號,他不常在網上分享很私人的內容,沒把現實和二次元分得太清,剛建微博的時候跟好些朋友都有互粉,諸如袁易陽、陳嘉堯都在行列。


    到了後期,他在業餘畫手圈小有了點人氣基礎,不止有普通粉絲找他約稿,某些廣播劇、翻唱pv也會找他畫海報人設,互粉列表隨之擴張,往後關注的不再局限於朋友和公眾號,慢慢多了各圈有過合作的人。


    在那些粉絲動輒成千上萬的太太堆裏,最新關注的談容就顯得很有嫌疑了。


    既然藏不住也掖不住,還沒有隱瞞的必要,索性大大方方地補上艾特,省得粉絲去衝關注列表了。


    竹言蹊點了發送,談容的手機又是一亮。


    這次談容沒往屏幕再看一眼,他收拾好桌麵,站起來走到床邊,一手壓著床,俯身罩到竹言蹊上空。


    陰影籠來,將視野範圍盡數吞噬。


    竹言蹊做好了被“算賬”的心理準備,可他沒做好以這種姿勢被“算賬”的心理準備。


    他原本還想先坐起身,向談容做做表麵工夫,耍兩句中聽的嘴皮子,眼下腰還沒來得及發力,對方就直接把他去路攔死了。


    身前的荷爾蒙鋪天蓋地,洶湧非常。


    竹言蹊被談容居高臨下地垂眼盯住,不僅腰發不成力,連笑嘻嘻的表情都差點笑不下去了。


    談容抽走他手裏的手機,擱去一旁,又短暫別眼,看去窩在竹言蹊身邊的筠筠。


    筠筠仰臉回看談容,接收到主人目光裏的信號,一秒剔除從衣食父母那兒拷貝來的懶洋洋補丁包,“噌”地爬起來,轉頭瞧了瞧一臉發怔的竹言蹊,貓爪依依不舍地踩了踩床褥,識趣地鑽空下床,跳進飄窗窗台的軟墊裏。


    貓兒子識趣了,貓兒子的阿爸緩過神來,也跟著識趣了。


    “……我上午在課上玩你手機,偶爾看見的。”竹言蹊皮不下去,如實交代了。


    他剛才一手拿手機,一手擼貓,現在手機沒了,貓也跑了,兩隻手局促地定在原處,不上不下,一時不知道該擺去哪裏。


    “看見什麽了?”談容低低地哼笑一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竹言蹊一梗,半張著嘴答不出話來。


    談容的眼睛漆黑深邃,由下往上地瞧進去,心頭都能瞧得猛跳一陣。


    竹言蹊跟談容對看了幾秒,半心虛半逃避地錯開視線,試圖靠男人的其他部位分散下注意。


    這視線一錯不打緊,竹言蹊無意瞄到談容的鬢發,還瞄一贈一地察覺到鬢邊那彎耳廓,隱約泛出極輕極淡的顏色。


    顏色本身沒什麽特別,可一旦浮現在談容耳邊,那就顯得有些非同尋常了。


    竹言蹊的注意力被完美分散。


    他瞬間想到的不是這點顏色如何非同尋常,而是一張海下拍攝的冰山全景圖。


    竹言蹊是文科生,高中難免要看學校規定的必讀書目。


    時隔多年,很多內容他都記不清楚了,眼下卻突然清晰明確地回憶起一句。


    “冰山在海裏移動很是莊嚴宏偉,這是因為,它隻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麵之上。”


    竹言蹊看回談容眼底,不由自主地伸出將才還無處安放的雙手,探上談容臉龐,再一寸一寸地移走向兩邊,用指尖觸碰談容微微發起燙了的耳朵。


    處境逆轉,他的手一貼上去,那道穩和沉靜的目光同樣微微變了絲味道。


    竹言蹊輕不可聞地笑了聲,索性將那對耳垂夾進指縫,掌心覆住對方臉邊,躺在男人的身影下彎眼看他。


    談容剛剛問他,自己看見了什麽。


    竹言蹊嘴上沒有說話,心裏默默作答。


    他好像將要看見,冰山那八分之一以下的龐大山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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