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


    紀翰軒對著電話壓低聲音說道:“警方已經找到那個變態的下落了,我姐姐很快就會被救出來。你不是跟我保證過,紀家會是我一個人的嗎?!”


    電話那邊口吻如常:“小紀總,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紀翰軒做出一副說錯話的樣子,謹慎道:“我明天去找你喝茶,你不要想敷衍我。”


    紀翰軒掛了電話,歎口氣道:“高邱這個老狐狸,這麽久了,一點狐狸尾巴都沒有露出來。”


    紀謹仁蹙起眉,“這是最後一次,這件事以後不要再做了。高邱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你在他身邊是與虎謀皮。”


    紀翰軒低下頭,“這次是我沒考慮周全,對不住姐姐了。”


    事情逐漸失控,是他始料未及的。


    在莫璟羽打定主意去做誘餌之前,紀翰軒便已經開始想方設法接近高邱,取得他的信任,但過程很不順利。後來跟莫璟羽一拍即合,兩人打起配合,由紀翰軒向高邱半真半假地透露紀家的情況,引高邱出動。


    紀翰軒最開始接近高邱,是源於兩年前在國外上學時結下的因,內心強烈的正義感讓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高邱逍遙法外。


    那時他在倫敦有一個好搭檔,但是那個搭檔的父親被高邱擺了一道,萬念俱灰之下選擇自殺。


    後來,紀翰軒的搭檔也消沉下去,自甘墮落,成了一名流浪漢。


    那是紀翰軒第一次見識到邪惡,他才知道原來有些人就是可以為了自己高興,視他人為草芥。


    兩年後的今天,他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超級英雄,卻低估了現實的複雜程度。


    紀謹仁並不同意兒子用這樣的方式取得高邱的罪證,這樣實在太過危險。但是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叫停。就像齒輪一旦轉動,便無法因為某個人的意誌就可以停下來。


    自從高邱回到a市,與他合作密切的幾家商業銀行便開始推行一種隱形風險極高的理財產品。表麵上看是保本型債券,而且收益比存款要高很多,實際上有很多信用評級很低的次級債一起打包在裏麵。


    銀行推銷的時候並沒有主動告知這裏麵的風險,以至於很多老年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將自己的繼續放在一個危險的杠杆上。


    這樣做的後果是,一旦有哪個環節出錯,銀行宣布破產,那這些相信銀行的儲戶便會失去自己的積蓄。其他人對銀行的不信任感也會逐漸發酵。


    而恰好,高邱沽空了幾家銀行的市值,還將這套合約出售給其他人。結果就是如果這幾家銀行破產,買了這個合約的人都會得到一筆可觀的資本利得。


    現代社會,“金融”這兩個字幾乎滲透在人們生活的各個方麵,大廈崩塌有時隻在一瞬之間。


    十幾年前巨大的金融危機,便是因為大家都沒有意識到有一些金融衍生品的危險性,雪球越滾越大,最大的銀行一夕之間就宣布破產。


    簡而言之,這是一次不顧他人死活的豪賭。高邱就是那個莊家。


    不可否認,高邱就是一個瘋子。


    紀謹仁這些日子,與摩通基金上層溝通了很多次,但對方每次都是顧左右而言他。或許,他們對於自己的華人鷹犬很滿意。


    背後,幾方力量斡旋。好在,很快便會出台一係列政策,限製這樣的金融衍生品發行。


    原本的計劃,是讓漁夫帶走莫璟羽。同時,通過證人口供,將高邱牽製在審訊室裏,讓漁夫失去能實時反應的後盾。


    如果有高邱先前雇傭的人配合,總會有漏洞,這樣一來,說不定可以找到到蛛絲馬跡的證據。


    但凡事都有意外,因為缺乏如山的鐵證,在高邱律師的努力下,隻過了幾個小時高邱就被保釋出來。


    而高邱已經為製造出這樣令人興奮的混亂場麵準備了許多年。


    陰差陽錯之下,紀翎這個所有人都想好好保護的人,被卷入了這場風波。


    還陷入了危險。


    *


    紀翎的鼻子裏充滿了消毒藥水的氣味。


    她隻記得最後一幕,是漁夫把刀刺向自己,高冉撲上去擋了一下。漁夫手上的刀突然掉了,好像是被槍之類的東西打中了。


    後來,她就沒了意識。記憶中的畫麵也不那麽真切。


    這麽看來,大概是還活著。


    紀翎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床邊幾張焦急的麵孔。


    莫璟羽一看到紀翎醒過來,就將緊緊握在掌心裏的、屬於紀翎的手放在唇邊,落下一串綿密的吻。


    對上天充滿了感恩。


    紀翎昏迷了一個晚上,雖說醫生說隻是心理壓力導致的暫時性昏迷,但莫璟羽仍是緊張地守在這裏,一夜都沒敢合眼。


    紀翎看向父母,扯扯嘴角,小聲說道:“爸爸,媽媽,讓你們擔心了。”


    蘇阮摸了摸女兒的臉,淚珠從眼眶裏掉出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紀謹仁舒了口氣,心裏的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雖然過程荒唐了些,但結果還算盡如人意。以後女兒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地生活。


    想必女兒在勇敢踏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克服了心魔。


    他紀家的兒女,都不是懦夫。


    紀翎看向莫璟羽,麵露疑惑。“你為什麽抓著我的手?”


    莫璟羽愣了愣,難以啟齒道:“伯父伯母都在,我也不好做別的。”


    蘇阮見女兒沒什麽大礙,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不情不願道:“要不爸爸媽媽先出去?”


    紀翎搖搖頭,又對莫璟羽道:“我又不認識你,你抓著我的手幹什麽?”


    莫璟羽的腦子“嗡嗡”作響,默了許久,才扯出個笑,“你才剛醒,怎麽就想著逗我玩。”


    紀翎將手慢慢抽回來,看向媽媽。“你是不是背著我還生了個姐姐?”


    蘇阮也怔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女兒受的刺激太大,記憶出現了混亂。


    紀謹仁拍拍蘇阮的肩膀,“我先去跟醫生溝通一下。”


    “好。”


    蘇阮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麽。


    等待紀翎醒來的煎熬過程裏,莫璟羽強撐了許久,都沒有落下眼淚。此刻,卻是沒辦法再忍下去,兩行眼淚順著麵頰流下來。


    紀翎看了,自是十分心疼。可是她真的很生氣很生氣,非要讓莫璟羽長了記性,以後不再背著她做危險的事不可。


    紀翎眼裏透著茫然,“你哭什麽?”


    蘇阮扶著莫璟羽的肩膀安慰道:“我家寶貝興許隻是暫時有點混亂,很快就好了。”


    此刻,縮在角落裏的紀翰軒更不敢開口說話。如果不是他逞個人英雄主義,非要跟高邱較勁,情況可能不會變得這麽複雜。


    莫璟羽剛才隻是情緒一時失控,擦了擦眼淚,笑著搖搖頭,“沒事,隻要紀翎好好的就行。”


    蘇阮抬眼看到兒子在角落裏縮著脖子,不解道:“臭小子,你姐姐醒了,你不過來看看?”


    紀媽媽是真的全程被蒙在鼓裏。


    紀翰軒扭扭捏捏站起來,慢慢挪過來,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紀翎惡狠狠說道:“過來給我打兩下。”


    紀翰軒聽話地把頭伸過去。


    紀翎一點沒客氣,使勁拍了兩掌。


    她去換莫璟羽之前,得知了他們瞞著她製定了那個引蛇出洞的計劃。那個時候,她就想把這個傻狗打死。


    紀翰軒覺得自己也要被打失憶了。


    不過這樣也意味著姐姐大概是不會怪他了。


    莫璟羽眸中多了幾分狐疑,紀翎看起來似乎什麽都記得,唯獨不記得她。


    這記憶是不是剝除得太精準了點?


    紀翎泄了憤,看著媽媽,一臉乖巧地問道:“媽媽,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蘇阮回答:“你爸爸去找醫生了,要看看你現在的狀況適不適合移動。”


    紀翎眨了眨眼睛,又問道:“我為什麽會進醫院?”


    蘇阮啞了聲,說實話害怕刺激到女兒,不說實話,她又覺得內心不安。


    莫璟羽重新握住紀翎的手,盯著她的眼睛。“為了救我。”


    紀翎點點頭,“原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莫璟羽鄭重道:“所以我決定以身相許,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紀翎麵上表情凝固,張了張嘴,一時無言以對。


    心想,莫璟羽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發現自己忘了她,不是該心痛、懺悔、不知所措嗎?


    莫璟羽摸摸紀翎的額頭,煞有介事道:“你放心,如果你的腦袋出了什麽問題,我會負責一輩子的。”


    紀翎再一次把手從莫璟羽的掌心裏掙脫出來。幹笑道:“你真會開玩笑,我不需要什麽妻子。”


    這時,紀謹仁回到病房。“女兒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家裏熟悉的環境更有利於她恢複。”


    紀翎綻出個笑,“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想要開始積極的生活。


    從醒來的那一瞬間,紀翎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重新經曆一次當年的事,困擾了她那麽多年的恐懼和自責,終於得到釋懷。


    十二年前,她能活下來,身邊的人一定非常非常高興。她該把活下來這件事當成一種特殊的恩賜,而不是痛苦的負擔。該帶著那些孩子的份,更加努力地活著。


    比起高冉,她實在要幸運得多。


    *


    回到家中。


    紀翰軒為了好好表現,主動進廚房要做一桌愛心晚餐。


    而紀翎踏進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但是……


    莫璟羽卻是緊跟在後麵一起進了浴室。


    紀翎的眉心緊緊擰在一起,“我都說了不認識你,你總跟著我幹什麽?”


    莫璟羽將手放在花灑龍頭上,攬住紀翎的腰。直視她的眼睛,“我都說了是你的妻子,幫你洗澡,有什麽不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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