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辦公室。
莫璟羽一走過來，紀翎就護住自己的飯菜，抬頭道：“我吃完就走，莫總不用管我。”
莫璟羽坐到沙發上，也沒說話，隻定定看著紀翎。
紀翎則旁若無人地進食。
沙發上的人逆著光，被淡金色籠著。
精致的朱褐色筷子尖，青色的筍片，櫻紅色的唇瓣。
唇瓣濡軟，皓齒與筍片相合，清脆悅耳。
莫璟羽的淺褐色瞳中映出一幅有聲的畫。
正在咀嚼的人，嘴邊沾上一個白色米粒，舌尖探出牙關，將沾了油漬的米粒卷進去。
莫璟羽忽覺口焦舌燥，轉開視線。
卻不禁豔羨起那粒小小的白米飯。
心髒上的動脈不受控製地收縮噴張。
耳朵開出兩朵緋花。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漫長極了。
縱是有意克製。
莫璟羽的目光還是會不自覺飄到紀翎的唇上。
終於，紀翎用紙巾擦擦嘴。
果然一口都沒剩。
紀翎將桌麵收拾整潔，向莫璟羽頷首，“打擾了。”
連衣袖都沒揮一揮，就踩著雲彩要走。
莫璟羽露出了過去二十多年都沒出現過的神色。
苦惱中，攙著些寵溺。
莫璟羽秀腿一跨，擋到紀翎前麵。“今天不睡午覺嗎？”
紀翎：“關你什麽事？”
莫璟羽：“關愛員工健康。”
紀翎繃著臉。“你要是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莫璟羽施施然走到沙發邊。“你不睡我就睡了。”
紀翎跟過去，拿頭撞了一下莫璟羽的後腦。“這是我的位置。”
莫璟羽閉了閉眼睛，忍住疼，轉身將紀翎手裏的便當袋接過來，放到桌上。
紀翎沒感覺哪裏奇怪，躺倒在沙發上。
幾分鍾後。
順利進入夢鄉。
莫璟羽在沙發邊蹲下來，食指戳了戳晶瑩剔透的小巧鼻尖。
紀翎皺著眉撓了撓鼻子。
莫璟羽唇畔掛上笑意，桃花眼裏，仿佛藏著浩瀚宇宙，彌漫星雲。
如果每個員工都這樣雷打不動睡午覺，她這個老板就要虧死了。
*
紀翎正準備下班回家，被莫璟羽抓到辦公室。
“留下加班。”
紀翎扭頭就要往外走。“我才不加班。”
莫璟羽從後麵勾住紀翎的腰，將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記得你說過想拿我的手當素材？”
紀翎腳下一頓。
她回頭看了莫璟羽一眼。“我現在沒興趣了。”
兩人距離極近，紀翎轉過來的時候，唇瓣在莫璟羽臉上掃了一下。
莫璟羽僵在當場。
紀翎跟沒事人一樣掰開莫璟羽的胳膊，繼續往外走。
莫璟羽回過神，快步跟上去，誘惑道：“你陪我加幾天班，我就讓你拍照。”
紀翎猶豫了片刻，搖頭。“不要。”
莫璟羽索性靠在門上。“我以老板的身份命令你，留下來加班。”
紀翎眉梢微揚，“莫總不了解我，你利誘的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威逼，就沒有任何可能了。”
莫璟羽自動忽略後麵那句話。“那我要怎麽利誘？”
紀翎：“我隨口一說，你不要當真。”
“……”
“莫總不要擋著門，我要下班了。”紀翎邊說邊去扒拉莫璟羽。
莫璟羽倚在門上，體態纖軟，卻穩如磐石。
紀翎著惱：“你自己讓我跟你保持距離，現在纏著我幹什麽？”
“笑話。”莫璟羽直起身子，“我就是累了在這裏休息一下。”
她讓開門口位置。“公司挺窮的，恐怕請不起無法壓榨剩餘價值的員工了。”
紀翎：“……”
“想走就走吧。”莫璟羽坐到工作椅上，“明天不想來也可以不來。”
紀翎倒退幾步，沒好氣道：“要我幹什麽？”
莫璟羽往椅背上一靠。“先幫我泡杯紅茶。”
特意提醒：“不許亂加任何東西。”
“好的莫總。”紀翎氣鼓鼓瞥了莫璟羽一眼。
嘀咕了句：“你最好一直這麽香。”
莫璟羽：“？？？”
處理完工作，已經是晚上十點。
莫璟羽無奈地推了推趴在桌上，冒著口水泡泡的人。
“幹什麽？”紀翎一巴掌拍掉放在肩頭的手。
“下班回家了。”
紀翎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閉著眼睛起身。
莫璟羽扶住她的腰。“怎麽困成這樣？”
紀翎忽的勾住莫璟羽的脖子，在她頸窩裏蹭了蹭。
莫璟羽一動不敢動，眼裏躍起幾簇小火苗。
紀翎深深吸了幾口氣。“好香啊。”
莫璟羽努力使聲音不發顫：“你在幹什麽？”
紀翎睜開眼睛，眸子恢複清明。
後退兩步。“你為什麽鑽到我懷裏？”
莫璟羽眼睫微顫，嗓子裏像是卡了根骨頭。
紀翎看了看時間。“都這麽晚了，我要回家。”
莫璟羽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我送你回去。”
紀翎：“不用了，怪麻煩的。”
莫璟羽拿起手包。“順路，不麻煩。”
紀翎揉了揉睡得酸脹的眼睛，頗有些無奈。
——是我挺麻煩的。
莫璟羽將車開到老地方，卻沒有讓紀翎下車的意思。
“是這個小區嗎？哪一棟？”
紀翎：“我在這裏下就可以了。”
莫璟羽：“我送你到樓下，太晚了不安全。”
紀翎心道：“莫璟羽今天怎麽婆婆媽媽的，之前也沒這麽多事兒啊！”
“嗯？”莫璟羽見紀翎不答話，鼻腔裏發出一個上揚的單音。
淌著繞指柔情。
紀翎指著最外麵那棟高樓。“就在那裏，很近的。”
莫璟羽將車開進去，停在小路邊。
“我送你回家，不請我上去喝口水？”
紀翎解開安全帶，覷了莫璟羽一眼。“家裏窮，沒水，我每天都在公司喝飽了回來。”
兩個人對峙片刻。
“那你到家跟我說一聲。”莫璟羽臉上顯出失落。
“嗯，莫總快點回家吧。”
莫璟羽從後視鏡裏看到紀翎站在原地，似是要目送她離開才上樓。
總算還有點良心。她想。
紀翎舒了口氣，她可變不出一個房子來。
上車以後，紀翎手支著下巴看向窗外。
半晌。
“孫澤，幫我買個房子。”
“好的，大小姐。”
*
一個穿得像聖誕樹的年輕女人走進藍星廣告公司。
前台起身。“小姐你好，請問你找誰？”
“我找莫璟羽。”
“麻煩在這裏稍等，我去問一下莫總有沒有時間。”
“不用了。”
聖誕樹小姐快步往裏走，直奔莫璟羽的辦公室而去，前台攔都攔不住。
辦公室裏。
莫璟羽捂著肚子，看著可憐兮兮的。“你在我辦公室吃飯，讓我挨餓，是什麽道理？”
紀翎不為所動。“你白吃我那麽久，我現在是在收飯錢。”
莫璟羽往紀翎那邊挪了點。“這間辦公室一個小時的租金，也夠買兩餐飯了，你得繼續帶我的份，才夠交租金。”
紀翎嫌棄地看了莫璟羽一眼，“你怎麽摳成這樣？跟一個剛轉正的小職員斤斤計較。”
莫璟羽看了看門口。“不樂意就出去吃。”
紀翎把餐盒往莫璟羽那邊推了推。“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莫璟羽聲音含混：“有你就行了。”
紀翎耳朵湊近點。“你說什麽？”
莫璟羽將唇貼過去，嗬出溽熱的氣。“下次別帶苦瓜了，我不愛吃。”
紀翎使勁撓撓耳朵。“你別對著我耳朵吹氣，好癢啊。”
莫璟羽歎了口氣，揉了揉紀翎的腦袋。“吃飯吧。”
這時，聖誕樹從外麵推門進來。
紀翎抬頭。
聖誕樹眼中略有玩味。
莫璟羽下頜收緊，起身走到聖誕樹麵前。“有什麽事去會客室說。”
聖誕樹攤攤手。“我為什麽要去會客室？來姐姐公司，當然得在姐姐辦公室坐坐了。”
莫璟羽壓低聲音：“你不要挑戰我。”
紀翎將餐盒收起來。“我先出去了。”
辦公室裏隻剩下兩個人後，莫璟羽往沙發上一坐，左腿疊在右腿上，矚視著不速之客，麵色無瀾。“有什麽事？”
“我就是路過，來看看姐姐。”
聖誕樹也走過來，懶散地在沙發上坐下來。
“真佩服你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我就做不到。”莫璟羽唇角微勾，“我看見你就挺惡心的。”
麵前這個是莫父的私生女之一，莫沁婷，算是女憑母貴，比較受寵的一位。
廣開後宮，遍地撒種，妥妥的土皇帝作風。
莫沁婷也不惱，隻道：“你知不知道，前幾天還追著你跑的方箏大少爺，快跟羅家的三女兒訂婚了？據說未婚妻長得不怎麽好看呢。”
莫璟羽眼底閃過一絲欣喜。麵上不動聲色。
“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特意跑來的？”
“以為姐姐多厲害呢，連個男人都看不住。真是白長這麽張臉了，中看不中用。”莫沁婷胳膊肘支著沙發扶手，“連個醜八怪都比不過。”
莫璟羽眼梢掛著輕蔑。“論厲害，我的確比不過你。每個月隻拿幾萬塊錢零花錢，就活得自由天真。果然無知是福。”
莫沁婷嗤笑幾聲。“我有點好奇，剛才那個小姑娘跟璟羽姐姐是什麽關係。長得倒是挺好看，在床上應該很惹人憐愛吧？爺爺要是知道你還養著小金絲雀……”
莫璟羽站起來，走過去，拇指和食指捏住莫沁婷的耳廓。
指甲劃過耳骨。
俯身湊近，聲音低沉：“古時候，小妾的女兒亂說話，是會被丟進亂葬崗的。想繼續瀟瀟灑灑當米蟲，就給我好好說話，夾著尾巴做人。”
“別在我麵前擺出這麽高高在上的樣子。”莫沁婷嗤笑幾聲，“你媽是原配又怎麽樣，自己不爭氣，女兒也不爭氣！”
莫璟羽抓住莫沁婷的手腕，反別在沙發靠背上。薄唇動了動，“我再怎麽樣，也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覺得，我和你這樣的廢物之間，隻能留一個，爺爺會選誰？”
莫沁婷的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背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你鬆手！”
莫璟羽手上力氣加重幾分。“剛才的問題想清楚了？”
莫沁婷使勁點點頭。“快鬆手。”
莫璟羽直起身，將莫沁婷從沙發上拽起來。“沒事做的話，多看看時尚雜誌，不要穿成這樣來見我，我丟不起這個人。”
把莫沁婷的包掛在她身上，把人拖到門口丟出去。
莫沁婷憤憤地剜了眼緊閉的門扉，揚起頭往外走。
經過紀翎工位的時候，多看了一眼。
紀翎注意到女人的目光，跟她對視。
莫沁婷被那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心上陡然被什麽東西燙到似的，熱辣辣的。
紀翎起身，去敲了敲莫璟羽的門。
莫璟羽離開窗邊，坐到辦公桌前。
“進。”
紀翎撇著眉毛。“我的飯涼了，你得請我吃飯。”
莫璟羽眼梢染笑，“想吃什麽？”
紀翎別過臉，“就上次那個日料吧。”
莫璟羽起來，拿了包，握上紀翎的手腕。
紀翎低頭，看著莫璟羽的手。“你走路就走路，跟我拉拉扯扯的幹什麽？”
“怕你走丟了。”
紀翎將手抽回來。“我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不需要人領著走！”
莫璟羽撓撓眉毛。
開了門，輕歎道：“前路漫漫，其修遠兮。”
紀翎給了她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
紀翎越來越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交不到正常朋友了，莫璟羽的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下去的電梯沒有別人，莫璟羽和紀翎之間足以再站一個人。
莫璟羽心生遺憾。
紀翎其實很想離莫璟羽近一點，她怕電梯又像上次那樣突然出故障。
但是才跟莫璟羽說過自己不是幼稚園小朋友，實在是拉不下臉湊過去。
電梯一停，紀翎就迅速閃身出去。
莫璟羽眨眨眼，這裏是一層，紀翎幹什麽去了？
眼看門要關上，莫璟羽趕緊按了下開門鍵，跨步出去。
紀翎也發現下錯樓層了，回頭看向莫璟羽，狀若無事發生。“久坐容易變大屁股，我們走樓梯吧。”
這話不止一次從紀翎嘴裏說出來，莫璟羽懷疑這話是在故意嘲諷。
紀翎扯起莫璟羽的胳膊。“人這麽多，快點走了。”
莫璟羽條件反射。“走路就走路，跟我拉拉扯扯的幹什麽？”
沒錯，是紀翎的原話。
紀翎鬆開手。“還不是因為你磨嘰。”
說完，甩著手自己往前走了。
莫璟羽“嘶”了一聲，咬住下唇，這該死的嘴！
……
半個小時後。
兩人在包間坐下來。
莫璟羽把菜單推到紀翎麵前。“這回，有想吃的嗎？”
紀翎學著莫璟羽的樣子點了菜。她從來沒在外麵吃過飯，這是第一次使用菜單。
她點完，莫璟羽問道：“秋刀魚吃嗎？味道還不錯。”
“我從來不吃魚。”
“不喜歡？”
紀翎看著莫璟羽，唇角翹出一個奇怪的弧度。“或許因為我也是條魚呢？”
“什麽？”
紀翎收起笑容。“我在講冷笑話。”
莫璟羽扯扯嘴角。
硬著頭皮誇道：“好笑。”
紀翎催促道：“快下單了，我很餓。”
莫璟羽對服務員道：“就這些，謝謝。”
紀翎下意識用手握了握左腳腳腕，是金屬鏈子的冰涼觸感。
*
周中，是最不想工作的日子。
莫璟羽四點多就出門見客戶，下班時分，紀翎獨自踏進樓梯間。
“你有沒有覺得紀翎現在越來越鼻孔朝天了？對大老板都愛答不理的。”
“人家上位成功，開始嘚瑟了唄！”
“以前覺得莫總是挺精明一個女強人，我真看不出來，她會被女人勾引了。希望咱們公司別黃了才好。”
“反正我覺得女人當老板挺坑的，有一說一，女老板眼界就是沒有男老板高。”
“……”
紀翎在樓梯口靜靜聽了一陣，才走下台階。
那兩個倚在欄杆上，背後八卦的人看到紀翎，心裏發虛，不知道剛才的對話被聽到多少。
不過轉瞬又釋然，覺得該心虛的是紀翎才對。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踩上樓梯，準備上樓。
紀翎伸出一條胳膊擋住她們的路。
臉上還有看到髒東西的嫌惡。
其中一個粉衣服的擰眉道：“你幹什麽？”
“想近距離看看你的性別。”紀翎上下打量一番，“雖然長得粗獷了點，但是也不像男扮女裝。”
“你什麽意思？！”
紀翎雙目微眯，睥睨兩人。“怎麽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呢？”
粉衣服道：“你別以為有點小伎倆，拿下了莫總，就有什麽了不起！”
紀翎歪歪頭。“能成功上位，也得歸功於我長得好。很遺憾，你這輩子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體會不到，紅顏禍水的快樂。”
“你！”粉衣服實在是想不到這個小姑娘能明目張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
“算了，還有東西要交呢，趕緊回去工作吧！”旁邊的藍衣服扯了扯她的袖子。
紀翎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我讓你們走了嗎？”
粉衣服翻了個白眼，“你想幹什麽？”
紀翎拿出手機。“你們這麽有見解，我錄下來，回去多聽幾遍。”
“可笑！”粉衣服嗤笑道，“你以為自己是哪根蔥，覺得我們會照做嗎？”
紀翎眉眼彎彎，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模樣。“你知不知道有個成語叫‘禍從口出’？”
粉衣服不耐煩道：“我懶得理你，快點讓開。”
紀翎咋舌：“既然覺得我跟大老板關係匪淺，還對我這樣的態度，我懷疑你智商有問題。”
粉衣服失笑，“我真是沒見過你這種婊得明明白白的人！”
紀翎聳聳肩。“我可以讓你更明白一點。”
“把剛才那段對話錄下來，抄一百遍，一個字都不能錯。抄不完就別幹別的了。”
紀翎收回胳膊，踏下台階。
那兩人看著紀翎的背影，深覺莫名其妙。紀翎怎麽會覺得她們會乖乖聽話的？
下一秒，不知道從哪裏躥出兩個保鏢。“請二位配合。”
上麵半層樓梯轉角處，是媒介部同事——蘑菇頭和國字臉。
心情複雜。
她們隻是想減肥，要走樓梯下樓。為什麽又撞上這樣的事？
知道太多，不會被滅口吧！
……
翌日一早，全公司都能聽到會議室裏，客戶組長的訓斥聲。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說了方案昨晚就要給到，一晚上都裝死！今早也沒拿出像樣的東西，不想幹了就給我滾蛋！……”
紀翎打開電腦，給美術指導提交了今天要的最終成稿。
十分鍾後，美術指導陸青走到紀翎身後。
“紀翎，你提交給我的文件都是損壞的。”
紀翎蹙眉，在電腦上打開ai源文件，果然提示文件已損壞。
她發之前檢查的時候還是好的。
紀翎找到之前備份的，也全是損壞文件。
陸青沉聲道：“怎麽回事？是電腦出了問題還是你畫不出來，給自己找借口？你要是不行就早點說，不要臨交稿整幺蛾子！今天一定要給校稿員，拿去印刷打樣，不然根本趕不上……印刷出問題會給公司帶來很大的損失……”
她在紀翎身後喋喋不休，車軲轆話沒完沒了。
紀翎看了旁邊的夏悠一眼，回頭道：“你放心，一個小時之後我就可以交稿，有問題我負責。”
“你負責，你能負什麽責！出了問題還不是要找到我頭上？”陸青剜了紀翎一眼，“一個小時後你最好給我個像樣的東西。”
紀翎對夏悠道：“我的電腦好像出了點問題，借我用一下你的電腦唄？”
夏悠笑得和善，“哦，好啊。”
紀翎在夏悠電腦上從網盤裏下了原本要交的畫稿，也是損壞文件。
——還挺麵麵俱到。
紀翎從網盤裏下載了另外的一個源文件。
夏悠就坐在紀翎後麵，自然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問道：“你準備怎麽辦啊？”
紀翎打開文件，歎氣道：“重畫也來不及了，拿之前在網上找的素材改改唄。反正那麽多作品，又不一定都見過。”
夏悠為她鼓勁：“那你加油！”
默默記下那幅作品上的簽名。
根據客戶意見改了幾天，紀翎也大致了解了客戶的想法。一個小時後，完成了修改，給陸青發過去。
夏悠小聲問道：“你不怕被發現啊？”
紀翎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那也沒辦法啊，隻能祈禱沒人看過這一幅了。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麽吧？又不是完全一樣。”
夏悠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莫璟羽一走過來，紀翎就護住自己的飯菜，抬頭道：“我吃完就走，莫總不用管我。”
莫璟羽坐到沙發上，也沒說話，隻定定看著紀翎。
紀翎則旁若無人地進食。
沙發上的人逆著光，被淡金色籠著。
精致的朱褐色筷子尖，青色的筍片，櫻紅色的唇瓣。
唇瓣濡軟，皓齒與筍片相合，清脆悅耳。
莫璟羽的淺褐色瞳中映出一幅有聲的畫。
正在咀嚼的人，嘴邊沾上一個白色米粒，舌尖探出牙關，將沾了油漬的米粒卷進去。
莫璟羽忽覺口焦舌燥，轉開視線。
卻不禁豔羨起那粒小小的白米飯。
心髒上的動脈不受控製地收縮噴張。
耳朵開出兩朵緋花。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漫長極了。
縱是有意克製。
莫璟羽的目光還是會不自覺飄到紀翎的唇上。
終於，紀翎用紙巾擦擦嘴。
果然一口都沒剩。
紀翎將桌麵收拾整潔，向莫璟羽頷首，“打擾了。”
連衣袖都沒揮一揮，就踩著雲彩要走。
莫璟羽露出了過去二十多年都沒出現過的神色。
苦惱中，攙著些寵溺。
莫璟羽秀腿一跨，擋到紀翎前麵。“今天不睡午覺嗎？”
紀翎：“關你什麽事？”
莫璟羽：“關愛員工健康。”
紀翎繃著臉。“你要是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莫璟羽施施然走到沙發邊。“你不睡我就睡了。”
紀翎跟過去，拿頭撞了一下莫璟羽的後腦。“這是我的位置。”
莫璟羽閉了閉眼睛，忍住疼，轉身將紀翎手裏的便當袋接過來，放到桌上。
紀翎沒感覺哪裏奇怪，躺倒在沙發上。
幾分鍾後。
順利進入夢鄉。
莫璟羽在沙發邊蹲下來，食指戳了戳晶瑩剔透的小巧鼻尖。
紀翎皺著眉撓了撓鼻子。
莫璟羽唇畔掛上笑意，桃花眼裏，仿佛藏著浩瀚宇宙，彌漫星雲。
如果每個員工都這樣雷打不動睡午覺，她這個老板就要虧死了。
*
紀翎正準備下班回家，被莫璟羽抓到辦公室。
“留下加班。”
紀翎扭頭就要往外走。“我才不加班。”
莫璟羽從後麵勾住紀翎的腰，將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記得你說過想拿我的手當素材？”
紀翎腳下一頓。
她回頭看了莫璟羽一眼。“我現在沒興趣了。”
兩人距離極近，紀翎轉過來的時候，唇瓣在莫璟羽臉上掃了一下。
莫璟羽僵在當場。
紀翎跟沒事人一樣掰開莫璟羽的胳膊，繼續往外走。
莫璟羽回過神，快步跟上去，誘惑道：“你陪我加幾天班，我就讓你拍照。”
紀翎猶豫了片刻，搖頭。“不要。”
莫璟羽索性靠在門上。“我以老板的身份命令你，留下來加班。”
紀翎眉梢微揚，“莫總不了解我，你利誘的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威逼，就沒有任何可能了。”
莫璟羽自動忽略後麵那句話。“那我要怎麽利誘？”
紀翎：“我隨口一說，你不要當真。”
“……”
“莫總不要擋著門，我要下班了。”紀翎邊說邊去扒拉莫璟羽。
莫璟羽倚在門上，體態纖軟，卻穩如磐石。
紀翎著惱：“你自己讓我跟你保持距離，現在纏著我幹什麽？”
“笑話。”莫璟羽直起身子，“我就是累了在這裏休息一下。”
她讓開門口位置。“公司挺窮的，恐怕請不起無法壓榨剩餘價值的員工了。”
紀翎：“……”
“想走就走吧。”莫璟羽坐到工作椅上，“明天不想來也可以不來。”
紀翎倒退幾步，沒好氣道：“要我幹什麽？”
莫璟羽往椅背上一靠。“先幫我泡杯紅茶。”
特意提醒：“不許亂加任何東西。”
“好的莫總。”紀翎氣鼓鼓瞥了莫璟羽一眼。
嘀咕了句：“你最好一直這麽香。”
莫璟羽：“？？？”
處理完工作，已經是晚上十點。
莫璟羽無奈地推了推趴在桌上，冒著口水泡泡的人。
“幹什麽？”紀翎一巴掌拍掉放在肩頭的手。
“下班回家了。”
紀翎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閉著眼睛起身。
莫璟羽扶住她的腰。“怎麽困成這樣？”
紀翎忽的勾住莫璟羽的脖子，在她頸窩裏蹭了蹭。
莫璟羽一動不敢動，眼裏躍起幾簇小火苗。
紀翎深深吸了幾口氣。“好香啊。”
莫璟羽努力使聲音不發顫：“你在幹什麽？”
紀翎睜開眼睛，眸子恢複清明。
後退兩步。“你為什麽鑽到我懷裏？”
莫璟羽眼睫微顫，嗓子裏像是卡了根骨頭。
紀翎看了看時間。“都這麽晚了，我要回家。”
莫璟羽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我送你回去。”
紀翎：“不用了，怪麻煩的。”
莫璟羽拿起手包。“順路，不麻煩。”
紀翎揉了揉睡得酸脹的眼睛，頗有些無奈。
——是我挺麻煩的。
莫璟羽將車開到老地方，卻沒有讓紀翎下車的意思。
“是這個小區嗎？哪一棟？”
紀翎：“我在這裏下就可以了。”
莫璟羽：“我送你到樓下，太晚了不安全。”
紀翎心道：“莫璟羽今天怎麽婆婆媽媽的，之前也沒這麽多事兒啊！”
“嗯？”莫璟羽見紀翎不答話，鼻腔裏發出一個上揚的單音。
淌著繞指柔情。
紀翎指著最外麵那棟高樓。“就在那裏，很近的。”
莫璟羽將車開進去，停在小路邊。
“我送你回家，不請我上去喝口水？”
紀翎解開安全帶，覷了莫璟羽一眼。“家裏窮，沒水，我每天都在公司喝飽了回來。”
兩個人對峙片刻。
“那你到家跟我說一聲。”莫璟羽臉上顯出失落。
“嗯，莫總快點回家吧。”
莫璟羽從後視鏡裏看到紀翎站在原地，似是要目送她離開才上樓。
總算還有點良心。她想。
紀翎舒了口氣，她可變不出一個房子來。
上車以後，紀翎手支著下巴看向窗外。
半晌。
“孫澤，幫我買個房子。”
“好的，大小姐。”
*
一個穿得像聖誕樹的年輕女人走進藍星廣告公司。
前台起身。“小姐你好，請問你找誰？”
“我找莫璟羽。”
“麻煩在這裏稍等，我去問一下莫總有沒有時間。”
“不用了。”
聖誕樹小姐快步往裏走，直奔莫璟羽的辦公室而去，前台攔都攔不住。
辦公室裏。
莫璟羽捂著肚子，看著可憐兮兮的。“你在我辦公室吃飯，讓我挨餓，是什麽道理？”
紀翎不為所動。“你白吃我那麽久，我現在是在收飯錢。”
莫璟羽往紀翎那邊挪了點。“這間辦公室一個小時的租金，也夠買兩餐飯了，你得繼續帶我的份，才夠交租金。”
紀翎嫌棄地看了莫璟羽一眼，“你怎麽摳成這樣？跟一個剛轉正的小職員斤斤計較。”
莫璟羽看了看門口。“不樂意就出去吃。”
紀翎把餐盒往莫璟羽那邊推了推。“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莫璟羽聲音含混：“有你就行了。”
紀翎耳朵湊近點。“你說什麽？”
莫璟羽將唇貼過去，嗬出溽熱的氣。“下次別帶苦瓜了，我不愛吃。”
紀翎使勁撓撓耳朵。“你別對著我耳朵吹氣，好癢啊。”
莫璟羽歎了口氣，揉了揉紀翎的腦袋。“吃飯吧。”
這時，聖誕樹從外麵推門進來。
紀翎抬頭。
聖誕樹眼中略有玩味。
莫璟羽下頜收緊，起身走到聖誕樹麵前。“有什麽事去會客室說。”
聖誕樹攤攤手。“我為什麽要去會客室？來姐姐公司，當然得在姐姐辦公室坐坐了。”
莫璟羽壓低聲音：“你不要挑戰我。”
紀翎將餐盒收起來。“我先出去了。”
辦公室裏隻剩下兩個人後，莫璟羽往沙發上一坐，左腿疊在右腿上，矚視著不速之客，麵色無瀾。“有什麽事？”
“我就是路過，來看看姐姐。”
聖誕樹也走過來，懶散地在沙發上坐下來。
“真佩服你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我就做不到。”莫璟羽唇角微勾，“我看見你就挺惡心的。”
麵前這個是莫父的私生女之一，莫沁婷，算是女憑母貴，比較受寵的一位。
廣開後宮，遍地撒種，妥妥的土皇帝作風。
莫沁婷也不惱，隻道：“你知不知道，前幾天還追著你跑的方箏大少爺，快跟羅家的三女兒訂婚了？據說未婚妻長得不怎麽好看呢。”
莫璟羽眼底閃過一絲欣喜。麵上不動聲色。
“你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特意跑來的？”
“以為姐姐多厲害呢，連個男人都看不住。真是白長這麽張臉了，中看不中用。”莫沁婷胳膊肘支著沙發扶手，“連個醜八怪都比不過。”
莫璟羽眼梢掛著輕蔑。“論厲害，我的確比不過你。每個月隻拿幾萬塊錢零花錢，就活得自由天真。果然無知是福。”
莫沁婷嗤笑幾聲。“我有點好奇，剛才那個小姑娘跟璟羽姐姐是什麽關係。長得倒是挺好看，在床上應該很惹人憐愛吧？爺爺要是知道你還養著小金絲雀……”
莫璟羽站起來，走過去，拇指和食指捏住莫沁婷的耳廓。
指甲劃過耳骨。
俯身湊近，聲音低沉：“古時候，小妾的女兒亂說話，是會被丟進亂葬崗的。想繼續瀟瀟灑灑當米蟲，就給我好好說話，夾著尾巴做人。”
“別在我麵前擺出這麽高高在上的樣子。”莫沁婷嗤笑幾聲，“你媽是原配又怎麽樣，自己不爭氣，女兒也不爭氣！”
莫璟羽抓住莫沁婷的手腕，反別在沙發靠背上。薄唇動了動，“我再怎麽樣，也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覺得，我和你這樣的廢物之間，隻能留一個，爺爺會選誰？”
莫沁婷的手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背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你鬆手！”
莫璟羽手上力氣加重幾分。“剛才的問題想清楚了？”
莫沁婷使勁點點頭。“快鬆手。”
莫璟羽直起身，將莫沁婷從沙發上拽起來。“沒事做的話，多看看時尚雜誌，不要穿成這樣來見我，我丟不起這個人。”
把莫沁婷的包掛在她身上，把人拖到門口丟出去。
莫沁婷憤憤地剜了眼緊閉的門扉，揚起頭往外走。
經過紀翎工位的時候，多看了一眼。
紀翎注意到女人的目光，跟她對視。
莫沁婷被那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心上陡然被什麽東西燙到似的，熱辣辣的。
紀翎起身，去敲了敲莫璟羽的門。
莫璟羽離開窗邊，坐到辦公桌前。
“進。”
紀翎撇著眉毛。“我的飯涼了，你得請我吃飯。”
莫璟羽眼梢染笑，“想吃什麽？”
紀翎別過臉，“就上次那個日料吧。”
莫璟羽起來，拿了包，握上紀翎的手腕。
紀翎低頭，看著莫璟羽的手。“你走路就走路，跟我拉拉扯扯的幹什麽？”
“怕你走丟了。”
紀翎將手抽回來。“我又不是幼稚園小朋友，不需要人領著走！”
莫璟羽撓撓眉毛。
開了門，輕歎道：“前路漫漫，其修遠兮。”
紀翎給了她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
紀翎越來越覺得，自己可能這輩子交不到正常朋友了，莫璟羽的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下去的電梯沒有別人，莫璟羽和紀翎之間足以再站一個人。
莫璟羽心生遺憾。
紀翎其實很想離莫璟羽近一點，她怕電梯又像上次那樣突然出故障。
但是才跟莫璟羽說過自己不是幼稚園小朋友，實在是拉不下臉湊過去。
電梯一停，紀翎就迅速閃身出去。
莫璟羽眨眨眼，這裏是一層，紀翎幹什麽去了？
眼看門要關上，莫璟羽趕緊按了下開門鍵，跨步出去。
紀翎也發現下錯樓層了，回頭看向莫璟羽，狀若無事發生。“久坐容易變大屁股，我們走樓梯吧。”
這話不止一次從紀翎嘴裏說出來，莫璟羽懷疑這話是在故意嘲諷。
紀翎扯起莫璟羽的胳膊。“人這麽多，快點走了。”
莫璟羽條件反射。“走路就走路，跟我拉拉扯扯的幹什麽？”
沒錯，是紀翎的原話。
紀翎鬆開手。“還不是因為你磨嘰。”
說完，甩著手自己往前走了。
莫璟羽“嘶”了一聲，咬住下唇，這該死的嘴！
……
半個小時後。
兩人在包間坐下來。
莫璟羽把菜單推到紀翎麵前。“這回，有想吃的嗎？”
紀翎學著莫璟羽的樣子點了菜。她從來沒在外麵吃過飯，這是第一次使用菜單。
她點完，莫璟羽問道：“秋刀魚吃嗎？味道還不錯。”
“我從來不吃魚。”
“不喜歡？”
紀翎看著莫璟羽，唇角翹出一個奇怪的弧度。“或許因為我也是條魚呢？”
“什麽？”
紀翎收起笑容。“我在講冷笑話。”
莫璟羽扯扯嘴角。
硬著頭皮誇道：“好笑。”
紀翎催促道：“快下單了，我很餓。”
莫璟羽對服務員道：“就這些，謝謝。”
紀翎下意識用手握了握左腳腳腕，是金屬鏈子的冰涼觸感。
*
周中，是最不想工作的日子。
莫璟羽四點多就出門見客戶，下班時分，紀翎獨自踏進樓梯間。
“你有沒有覺得紀翎現在越來越鼻孔朝天了？對大老板都愛答不理的。”
“人家上位成功，開始嘚瑟了唄！”
“以前覺得莫總是挺精明一個女強人，我真看不出來，她會被女人勾引了。希望咱們公司別黃了才好。”
“反正我覺得女人當老板挺坑的，有一說一，女老板眼界就是沒有男老板高。”
“……”
紀翎在樓梯口靜靜聽了一陣，才走下台階。
那兩個倚在欄杆上，背後八卦的人看到紀翎，心裏發虛，不知道剛才的對話被聽到多少。
不過轉瞬又釋然，覺得該心虛的是紀翎才對。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踩上樓梯，準備上樓。
紀翎伸出一條胳膊擋住她們的路。
臉上還有看到髒東西的嫌惡。
其中一個粉衣服的擰眉道：“你幹什麽？”
“想近距離看看你的性別。”紀翎上下打量一番，“雖然長得粗獷了點，但是也不像男扮女裝。”
“你什麽意思？！”
紀翎雙目微眯，睥睨兩人。“怎麽就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呢？”
粉衣服道：“你別以為有點小伎倆，拿下了莫總，就有什麽了不起！”
紀翎歪歪頭。“能成功上位，也得歸功於我長得好。很遺憾，你這輩子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體會不到，紅顏禍水的快樂。”
“你！”粉衣服實在是想不到這個小姑娘能明目張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
“算了，還有東西要交呢，趕緊回去工作吧！”旁邊的藍衣服扯了扯她的袖子。
紀翎頗為無辜地眨了眨眼，“我讓你們走了嗎？”
粉衣服翻了個白眼，“你想幹什麽？”
紀翎拿出手機。“你們這麽有見解，我錄下來，回去多聽幾遍。”
“可笑！”粉衣服嗤笑道，“你以為自己是哪根蔥，覺得我們會照做嗎？”
紀翎眉眼彎彎，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模樣。“你知不知道有個成語叫‘禍從口出’？”
粉衣服不耐煩道：“我懶得理你，快點讓開。”
紀翎咋舌：“既然覺得我跟大老板關係匪淺，還對我這樣的態度，我懷疑你智商有問題。”
粉衣服失笑，“我真是沒見過你這種婊得明明白白的人！”
紀翎聳聳肩。“我可以讓你更明白一點。”
“把剛才那段對話錄下來，抄一百遍，一個字都不能錯。抄不完就別幹別的了。”
紀翎收回胳膊，踏下台階。
那兩人看著紀翎的背影，深覺莫名其妙。紀翎怎麽會覺得她們會乖乖聽話的？
下一秒，不知道從哪裏躥出兩個保鏢。“請二位配合。”
上麵半層樓梯轉角處，是媒介部同事——蘑菇頭和國字臉。
心情複雜。
她們隻是想減肥，要走樓梯下樓。為什麽又撞上這樣的事？
知道太多，不會被滅口吧！
……
翌日一早，全公司都能聽到會議室裏，客戶組長的訓斥聲。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說了方案昨晚就要給到，一晚上都裝死！今早也沒拿出像樣的東西，不想幹了就給我滾蛋！……”
紀翎打開電腦，給美術指導提交了今天要的最終成稿。
十分鍾後，美術指導陸青走到紀翎身後。
“紀翎，你提交給我的文件都是損壞的。”
紀翎蹙眉，在電腦上打開ai源文件，果然提示文件已損壞。
她發之前檢查的時候還是好的。
紀翎找到之前備份的，也全是損壞文件。
陸青沉聲道：“怎麽回事？是電腦出了問題還是你畫不出來，給自己找借口？你要是不行就早點說，不要臨交稿整幺蛾子！今天一定要給校稿員，拿去印刷打樣，不然根本趕不上……印刷出問題會給公司帶來很大的損失……”
她在紀翎身後喋喋不休，車軲轆話沒完沒了。
紀翎看了旁邊的夏悠一眼，回頭道：“你放心，一個小時之後我就可以交稿，有問題我負責。”
“你負責，你能負什麽責！出了問題還不是要找到我頭上？”陸青剜了紀翎一眼，“一個小時後你最好給我個像樣的東西。”
紀翎對夏悠道：“我的電腦好像出了點問題，借我用一下你的電腦唄？”
夏悠笑得和善，“哦，好啊。”
紀翎在夏悠電腦上從網盤裏下了原本要交的畫稿，也是損壞文件。
——還挺麵麵俱到。
紀翎從網盤裏下載了另外的一個源文件。
夏悠就坐在紀翎後麵，自然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問道：“你準備怎麽辦啊？”
紀翎打開文件，歎氣道：“重畫也來不及了，拿之前在網上找的素材改改唄。反正那麽多作品，又不一定都見過。”
夏悠為她鼓勁：“那你加油！”
默默記下那幅作品上的簽名。
根據客戶意見改了幾天，紀翎也大致了解了客戶的想法。一個小時後，完成了修改，給陸青發過去。
夏悠小聲問道：“你不怕被發現啊？”
紀翎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那也沒辦法啊，隻能祈禱沒人看過這一幅了。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麽吧？又不是完全一樣。”
夏悠保證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