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璟羽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紀翎正端坐在沙發上。
紀翎看到莫璟羽進來，態度不卑不亢：“莫總，希望你下次出去的時候把桌子上的文件都收好。不然我萬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你又要汙蔑我泄露公司機密了。”
莫璟羽看都沒看她，直直走向白色的皮質工作椅。“去外麵搬個凳子坐到我對麵，整理季度報表。”
“好的莫總。”紀翎站起來，抬頭挺胸，步履翩然。
不多時，紀翎推著一把黑色的轉椅進來，坐到辦公桌一側。
她屁股剛挨到凳子，莫璟羽又開口：“冰箱裏有藍莓。”
紀翎隨意掀了下眼皮。“我不餓。”
莫璟羽投過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不要自作多情，隻是讓你幫我拿一下。”
紀翎撇撇嘴。“莫總自己好手好腳的，把我當丫鬟差使合適嗎？”
“我在教你，怎麽做一個合格的公司職員。”莫璟羽用指尖敲敲桌子，“第一點，就是不要忤逆老板的意思。”
紀翎輕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冰箱跟前，背著莫璟羽做了好幾個嫌棄的鬼臉。
紀翎把藍莓放到桌上，打開蓋子。十分刻意地詢問：“莫總，您手腳還好用嗎？需不需要我直接喂到您嘴裏？”
莫璟羽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試試。”
紀翎聳聳肩，當真撚起一顆藍莓，身子前傾，舉到莫璟羽嘴邊。“莫總，來，張嘴。”
莫璟羽沒理她，身子向後退了點，拿起桌上的一摞文件夾，扔到對麵。
“幫我比對數字，認真點，不要出錯。”
“哦！”紀翎轉而將藍莓放進自己口中，挑釁似的對著莫璟羽使勁嚼了幾下。
莫璟羽沒有任何反應。
紀翎覺得沒意思，便坐下來，注意力落在這一堆報表上。
莫璟羽也低下頭忙自己的事，驟然變紅的耳朵與臉上冷峻的表情極不相稱。
紀翎神色很認真，並沒有因為對莫璟羽帶著怨氣就敷衍了事。
看了會兒手裏的報表，紀翎眉頭越鎖越緊。
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是這家公司的第二季度財務報表？營業外支出為什麽會這麽高？”
莫璟羽有些意外，她隻是讓紀翎核對數字，沒想到對方會看出問題。
紀翎意識到這不是她該管的範疇，也沒追問，繼續往下看。
莫璟羽默了一陣，答道：“我接手這家公司之前，有很多壞賬，財務不知道怎麽列項，就滾雪球滾成了現在這樣。”
紀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頓了頓道：“那你該換個會計了。”
莫璟羽凝眸看著紀翎，前一陣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她就覺得紀翎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現在愈發疑惑。
可是紀翎家如果有點背景，她有什麽理由屈居於這樣一個廣告公司當實習插畫助理？廣告公司的插畫師天花板並不高，發展也一般。
紀翎感覺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很久。
她抬了抬眼皮，語氣裏有幾分戲謔：“莫總為什麽一直盯著我？這會讓我懷疑你暗戀我。”
莫璟羽沒有躲避紀翎的眼神。“很抱歉讓你出現這種錯覺。看來，我還是對你太縱容。”
紀翎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合上手裏的文件夾。“我對完了，數字沒有什麽錯誤。”
她從凳子上起身。“我要下班了。”
“我說過隻有這些嗎？”莫璟羽又從抽屜裏拿出一摞文件，丟給紀翎。
紀翎本想拒絕，但俯身看到莫璟羽精致的妝容下，眼底有點烏青，大概是睡眠不足。一時心軟，又坐了回去。
時間在夜色中，燈光下，悄悄流淌。
這種簡單的工作很容易讓人困倦，再加上已經夜裏十點，紀翎的眼皮上下碰了幾下，就趴在桌子上睡過去。
莫璟羽也是活動脖子的時候才發現。
她站起來，走到紀翎邊上，想叫醒她下班。
隻是……
手快碰到紀翎肩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變了方向，輕輕觸上那張熟睡的臉。
溫熱，細嫩。
好似入口即化的豆腐，香軟可口。
一刹間。
莫璟羽像是被尖刺紮到了手，猛地收回胳膊。
“紀翎，起來回家。”聲音冰冷而生硬。
趴在桌上的人沒反應。
莫璟羽抬高音量：“紀翎，下班了。”
紀翎迷迷糊糊地半眯開眼睛，惱道：“你別煩我！我要睡覺！”
“回自己家睡。”
紀翎把臉埋在胳膊裏，哼哼唧唧的。“這裏香，我就要在這兒睡。”
莫璟羽推了推紀翎的肩膀。“你別跟我耍無賴，快點回家。”
紀翎一下直起身子，抱住莫璟羽，腦袋頂胡亂在她身上蹭了蹭，將鼻子貼在柔軟的衣料上。
“不回家。”
眼睛還沒睜開。
一陣熱氣穿過輕薄的絲料，打在肚子上。
這感覺讓莫璟羽無法忽略。
莫璟羽氣息倏然紊亂，聲線低沉幾分：“紀翎，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好半晌，紀翎才終於清醒過來，鬆開胳膊。
倒打一耙。“你為什麽偷偷占我便宜？”
“我占你便宜？”莫璟羽氣笑了，“你自己好好看清楚是誰抱著誰不鬆手？”
紀翎睫毛上下掃了幾下，如蟬翼顫動。“那誰知道你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到我旁邊做了什麽。我剛才肯定是要控製住你。”
莫璟羽不想再跟她胡攪蠻纏，冷聲道：“睡醒了就趕緊起來。”
“已經下班了。”紀翎瞥了莫璟羽一眼，“非工作時間別凶我。”
莫璟羽沒有再搭理她，直接拿了包出門。
紀翎快步跟上去，嘴巴動個不停，就是沒有發出聲音，不知在說些什麽。
上了電梯，莫璟羽直接按了負一層。“我送你回家。”
“那麻煩莫總了。”
紀翎嗅著空氣裏的香味，沒有拒絕。
——多聞一會兒，就當莫璟羽態度惡劣的補償了。
*
本周最後一個工作日。
臨近下班的時候。
孫寧將紀翎叫到一個空的辦公室。“紀翎，有沒有興趣作為我的助理來專項小組？”
紀翎想也沒想，就禮貌回絕：“謝謝孫寧姐好意，我隻想當一個普通的小職員。”
藍星廣告新的專項小組成立後，幾乎天天在加班，小組人員經常工作到淩晨。
不可否認，這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個機會。但對紀翎來說，就是在浪費時間。
紀翎一回到工位上，夏悠就湊過來。“翎翎，孫寧姐找你什麽事兒啊？”
“沒什麽。”紀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好吧。”
夏悠沒表現出不高興，又挑著眉問道：“那個天天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啊？今天好像沒有呢。”
“不重要的人。”紀翎道。
她對窮追不舍的人沒什麽耐心，讓孫澤去處理，效果立竿見影。
明天就是周末，辦公室裏很多人都沒了工作的心思。不少人在聊周末去幹什麽，又種草了誰家的口紅，哪個明星又有了勁爆的大瓜……
夏悠見紀翎不願意理她，便加入了其他人的話題討論。
下午六點整。
紀翎準時打卡出門，莫璟羽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們一前一後站在電梯門口，靜默無言。
半晌，電梯傳來“叮”的聲音。
大鐵箱子裏擠滿了人。
莫璟羽腳下頓了頓，還是走進去。
電梯剩下的空間很小，莫璟羽剛轉身，紀翎就一步踏進來，幾乎跟她臉貼臉。
好在兩人都很瘦，沒有造成電梯超重。
門緩緩關上，兩人挨得更緊，紀翎的鼻尖驀然抵在莫璟羽下巴上。
莫璟羽微顫了一下。
眸光剪水。
又愈漸晦暗，幽深。
鼻腔裏的香氣漸濃。
說實話，紀翎不排斥和莫璟羽一起擠在人這麽多的地方，甚至是有點喜歡的。
因為距離這樣近的時候，會有一種讓她舍不得抗拒，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就像原本要溺死在一片汪洋裏，卻擁有了一座安全島。
驚喜，興奮，衝散了恐懼。
於是，更加快慰。
待電梯裏其他人都下光了，紀翎還任由自己，在鼻尖的香氣中沉醉。
莫璟羽站在原地，眼裏浮出一絲掙紮。
片刻後，推開紀翎。“電梯已經到負一層了。”
紀翎轉身走下電梯。“天氣這麽熱，莫總送我回家行不行？”
“不行。”莫璟羽越過紀翎，快步走向停車位。
“你讓我加班，都沒有付加班工資，我搭個便車不行嗎？”紀翎倒著小碎步跟上去，“你們當老板的是不是都這麽小氣？”
莫璟羽也越走越快。“那你看看哪家公司老板願意讓你搭便車，就去哪裏上班吧。”
紀翎一把抱住莫璟羽的胳膊，將人拖住，頗有些耍賴的架勢。“我隻想搭你的便車。”
此時此刻，沁入心扉香氣，怎麽聞都聞不夠似的。
莫璟羽呼吸輕滯，瞳孔裏，映出紀翎小小的影子。
兩人對視了幾秒。
紀翎替莫璟羽做了決定，拽著她往前走。“快走吧，等會兒該堵車了。”
莫璟羽的衣服是五分袖，紀翎的手向下一滑，正好貼在袖子下方的皮膚上。
落在胳膊上的掌心很軟，很暖。這個人身上好像永遠都是熱乎乎的。
等莫璟羽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拖著到了車門邊。
麵前，紀翎眼巴巴地望著她。
莫璟羽舒了口氣，拿出車鑰匙，按下開鎖鍵。“上車吧。”
紀翎綻出個吃了糖一樣的笑，迅速開門坐進去。
周末的晚高峰車流量很大，哪裏都在堵。原本幾分鍾的路程，生生堵了20多分鍾還沒到。
等紅燈時，莫璟羽的餘光瞥到紀翎，她正無聊地玩著手指頭。整個人被夕陽的餘暉撒上一層金粉，濃密的睫毛像是金色的小翅膀，上下扇動。
很像自己小時候擺在床頭的洋娃娃。
“莫總，綠燈了。”
經旁邊的人出聲提醒，莫璟羽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懊惱不已。
紀翎看了看前麵，馬上就要到她瞎編的地址，還是舍不得下車。
“莫總，周末要休息兩天啊。”語氣很是遺憾。
“怎麽，不想休息？”莫璟羽撥下右轉向，車子開進輔路。
“那倒不是。”紀翎十分誠實，“就是見不到你有點難過。”
莫璟羽一個急刹車，就此停下。“到了，下車。”
紀翎蹙眉。“明明還有幾百米呢！”
“那是你的事。”莫璟羽矚視紀翎的眼睛，“以後不要再對我說這種無聊的話。”
紀翎鼓了鼓腮幫子，憤然打開車門。
回頭吐吐舌頭。“你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
“砰！”
車門被撞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消失。
莫璟羽沒有停留，立時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待莫璟羽的車徹底消失，紀翎立刻戴上口罩，上了回家的車。
當晚。
紀翎意外收到莫璟羽的消息。
[明天來公司加班。]
紀翎想也不想，回了一個字。
[不。]
之後，就再沒消息過來。
翌日清晨。
紀翎做完晨起運動，在大門口站定，向外望了望。
“今天天氣挺好的。”
“好像有點適合出門。”
“出去吃個午餐也不錯。”
……
一個小時後，紀翎來到比平日空曠許多的寫字樓。手裏還提著一個便當袋。
紀翎坐上電梯，按下公司樓層。
就在門快關上的時候，又緩緩打開。
大廳裏，莫璟羽剛按了上行按鈕，看到電梯門裏的人，麵上愣了愣。
紀翎從裏麵按住開門鍵。
“莫總早上好。”
莫璟羽跨進去，兩人並排而立。
電梯上行。
莫璟羽：“不是說不來？”
紀翎：“我是個有上進心的好員工。”
“21層到了。”電梯裏響起機械女聲。
莫璟羽率先出去，無視了紀翎的回答。
紀翎深吸一口氣，控製住自己，不跟莫璟羽一般見識。
心道：“我也想知道我怎麽來了！”
雖然藍星晚上加班的情況很常見，但周末一般都會讓大家好好休息。
於是，周六的早上，偌大的辦公室隻有莫璟羽和紀翎兩個人。
莫璟羽一進門，先打開冷風。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開始運作，發出低低的“嗡嗡”聲。
紀翎隨意搭茬：“你很怕熱嗎？”
莫璟羽看了紀翎一眼，又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紀翎開始在心裏念靜心咒，她有點懷疑莫璟羽是不是有什麽情感障礙。
莫璟羽用鑰匙打開櫃子，裏麵厚厚兩摞文件袋。
紀翎驚訝地張了張嘴，忘記前車之鑒，問道：“你到底是老板還是搬磚的，為什麽這麽多？”
莫璟羽這回答了話：“經年累月遺留下來的。”
莫家的事，紀翎聽父親身邊的李特助提過一些，似乎家庭關係挺複雜。心想，莫璟羽要在那樣的家庭立住腳跟，大約也很辛苦。
紀翎沒再多問，將手裏的野餐箱提到冰箱旁邊，把裏麵的東西都冷藏起來。才繞到莫璟羽身後，俯下腰道：“莫總，今天要我做什麽？”
耳後吹來溽熱的細風，一陣麻意順著莫璟羽的脊柱，自下而上。
欲望一旦滋長，就如同小草的種子破土而出，發出嫩芽。
生命力頑強。即便是漫山大火，也燒不盡。
莫璟羽斂下眼裏的異樣，給紀翎交待她要做的事。
紀翎聽了一遍就基本記住，出去推了一把轉椅進來，伏在上次的位置上。一早上都沒有向莫璟羽提過問題。
莫璟羽抬眼。紀翎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被無限放大了一般。
剛見麵的時候她就發現了，紀翎穿得跟平時不太一樣。
白色的紗織薄衫，領口開到鎖骨下方，黑色的吊帶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形。短裙掐腰，楊柳扶搖。
是莫璟羽從來不曾見過的模樣。
此時此刻，對麵那個人，神情專注。
墨石色的長發，柔順；沒有一點毛糙。
眼睛的弧度圓潤飽滿，臥蠶精致，像是拿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刻而成。
鼻梁高挺，又有著江南女子的煙雨氣。
櫻唇，很想嚐一嚐是什麽味道。
莫璟羽站起來，快步走出辦公室。她站在洗手池前，打開龍頭，邊洗手邊對著鏡子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莫璟羽重新踏進辦公室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如果沒看錯，進門的時候，紀翎好像是瞪了她一眼。
紀翎把一雙精致的竹筷子“啪”的一聲拍在一個陶瓷碗上。
“莫總今天有福了，我可以邀請你跟我共進午餐。”
如果不是這些餐具裏乘著食物，莫璟羽都以為是一套博物館展品。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你家的餐具？”
紀翎嫌棄地看了莫璟羽一眼。“當然是我家的，我還會用別人家的碗吃飯嗎？”
其實莫璟羽想問的是：“你們家吃飯都用這麽名貴的瓷器？”
但既然對方理解錯了，她也無意追問。
之前一起吃飯，紀翎都是用簡易便當盒，這個架勢，莫璟羽還真是第一回 見。
而紀翎的想法則是，她本來就是來吃飯的，又不是聽莫璟羽的話來加班的，當然不能敷衍了事。
終於重新占領這間辦公室，紀翎滿心歡喜，吃飯的時候都揚著嘴角。
莫璟羽餘光掃到紀翎的臉，很想進到她心裏去看看，什麽事這麽高興。
莫璟羽原來以為紀翎是初生牛犢，現在卻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紀翎的臉倏然湊近。“莫總，你今天為什麽老看我？”
如果是尋常的目光，紀翎也不會說什麽。但是她總感覺，莫璟羽看著她的時候，像老虎看著兔子，下一秒就要咬上來似的。
莫璟羽神色如常。“是你的錯覺。”
“你肯定看我了。”紀翎十分堅持。
莫璟羽反問道：“那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看你？”
紀翎噎住，要說理由，她哪裏知道什麽理由。
莫璟羽眉頭輕挑。“所以說，我沒理由看你。”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
紀翎向莫璟羽投去一個佩服的目光。
鬼才會信了她的話！
吃完飯，紀翎衝莫璟羽眨了眨眼睛，“莫總，現代社會，要分工協作。”
莫璟羽皺眉，“你想說什麽？”
“你把碗洗了吧。”
“……”
紀翎不知道從哪變出一雙清潔手套，塞進莫璟羽懷裏。
莫璟羽一時不知該不該誇紀翎準備充分。
紀翎臉上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竊笑。
莫璟羽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聲音比平時軟了一些：“你怎麽這麽幼稚。”
紀翎用兩隻手捧住臉，眼睛彎如勾玉。“你笑起來很好看。”
莫璟羽心上一顫。
可是從小到大，她最擅長的事，就是克製。
*
臨近月底，莫璟羽的辦公桌被紙質文件堆滿。
莫璟羽越發頻繁地叫紀翎來辦公室幫忙。她自己都不知是因為真的忙得腳不沾地，還是因為私心。
已經過了吃飯時間。
莫璟羽過來收掉紀翎手裏的報表。“你去吃飯吧。”
紀翎仰著臉，眼裏頗有些失望。“你不跟我一起吃嗎？”
莫璟羽一時竟覺得麵前的人像隻貓，驀地生出揉揉紀翎腦袋的念頭。
她伸出手撫上紀翎絨絨的頭頂，微愣。隨後快速將手掌按在紀翎的額頭上，一把推開。“下午見。”
紀翎：“？？？”
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秦柔閃身進來，迅速關上門。
她背靠著門對莫璟羽粲然一笑。“璟羽，學姐平日待你不薄吧？”
莫璟羽眼露驚疑。
秦柔：“我也沒什麽事，就在這裏待一會兒。”
外麵傳來騷動聲，依稀能辨清“何明婉”三個字。
何明婉半張臉被墨鏡遮著，唇角呈上彎狀，聲音嬌嗲：“請問有人看到你們秦總監了嗎？”
人群中立刻出了個叛徒。“我好像看到秦總監去莫總辦公室了。”
“謝謝！”何明婉衝那人頷首，笑意更濃。
“不……不客氣！”那個人捂著心髒幾乎要暈過去。
何明婉直直走向莫璟羽辦公室，優雅地敲了敲門。
門背後，秦柔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定定站在那裏，麵帶淺笑。
紀翎從椅子上站起來。“莫總，有人敲你的門，不出聲不太好吧？”
莫璟羽向秦柔投去一個默契的眼神。
下一秒，“請進。”
秦柔：“……”
何明婉轉動把手，推了一下，沒推動。
秦柔此刻已經失了往日的溫柔端莊，死死抵著門。
莫璟羽竭力繃住嘴角，門明明可以反鎖，學姐卻要靠身子硬跟外麵的人較勁，這場麵她可從來沒見過。
秦柔的確是忘了可以反鎖這回事，兩三個回合下來，不爭氣地被推開。
門一開，秦柔立刻快步走到莫璟羽身後，兩隻手搭在她肩膀上。“何小姐，我已經跟莫總有約了，真抱歉。”
何明婉視線轉向莫璟羽。“莫總跟秦總監有約？”
紀翎也用沉靜無波的眼神盯著莫璟羽。
莫璟羽側身，從那兩人中間退出來。“沒有。”
何明婉上前兩步，笑容嬌媚。“秦總監老說謊可不好。”
“莫總記性不好，既然她忘了和我有約，那我請何小姐吃飯。”秦柔無奈，向何明婉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了。”何明婉的指尖輕輕落在秦柔的肩上，順著肩膀向下劃過，捏住她的指腹。
“我不喜歡強人所難，希望下次秦總監能說要請我吃飯的時候，是出於真心實意。”話音落下，便鬆開秦柔的手，轉身。
何明婉將頭發撩到身後，蔓腰輕舞，高跟鞋交錯，踏出柔美的步子，離開。
秦柔恢複了往日的溫婉模樣，溫聲笑言：“我也走了。”
紀翎扯了扯莫璟羽的袖子。“秦總監好像不想跟你一起吃飯，我看你挺可憐的，就把我的飯菜分你一半好了。”
臉上的表情，好似十分不情願。
莫璟羽眉角輕抽，沒有說話。
紀翎沒有囉嗦，直接將莫璟羽推到沙發上坐好。“你別動，我去拿午餐。”
莫璟羽真如被下了定身咒般，連視線都挪不開。
紀翎看到莫璟羽進來，態度不卑不亢：“莫總，希望你下次出去的時候把桌子上的文件都收好。不然我萬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你又要汙蔑我泄露公司機密了。”
莫璟羽看都沒看她，直直走向白色的皮質工作椅。“去外麵搬個凳子坐到我對麵，整理季度報表。”
“好的莫總。”紀翎站起來，抬頭挺胸，步履翩然。
不多時，紀翎推著一把黑色的轉椅進來，坐到辦公桌一側。
她屁股剛挨到凳子，莫璟羽又開口：“冰箱裏有藍莓。”
紀翎隨意掀了下眼皮。“我不餓。”
莫璟羽投過來一個輕飄飄的眼神。“不要自作多情，隻是讓你幫我拿一下。”
紀翎撇撇嘴。“莫總自己好手好腳的，把我當丫鬟差使合適嗎？”
“我在教你，怎麽做一個合格的公司職員。”莫璟羽用指尖敲敲桌子，“第一點，就是不要忤逆老板的意思。”
紀翎輕哼一聲，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到冰箱跟前，背著莫璟羽做了好幾個嫌棄的鬼臉。
紀翎把藍莓放到桌上，打開蓋子。十分刻意地詢問：“莫總，您手腳還好用嗎？需不需要我直接喂到您嘴裏？”
莫璟羽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試試。”
紀翎聳聳肩，當真撚起一顆藍莓，身子前傾，舉到莫璟羽嘴邊。“莫總，來，張嘴。”
莫璟羽沒理她，身子向後退了點，拿起桌上的一摞文件夾，扔到對麵。
“幫我比對數字，認真點，不要出錯。”
“哦！”紀翎轉而將藍莓放進自己口中，挑釁似的對著莫璟羽使勁嚼了幾下。
莫璟羽沒有任何反應。
紀翎覺得沒意思，便坐下來，注意力落在這一堆報表上。
莫璟羽也低下頭忙自己的事，驟然變紅的耳朵與臉上冷峻的表情極不相稱。
紀翎神色很認真，並沒有因為對莫璟羽帶著怨氣就敷衍了事。
看了會兒手裏的報表，紀翎眉頭越鎖越緊。
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是這家公司的第二季度財務報表？營業外支出為什麽會這麽高？”
莫璟羽有些意外，她隻是讓紀翎核對數字，沒想到對方會看出問題。
紀翎意識到這不是她該管的範疇，也沒追問，繼續往下看。
莫璟羽默了一陣，答道：“我接手這家公司之前，有很多壞賬，財務不知道怎麽列項，就滾雪球滾成了現在這樣。”
紀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頓了頓道：“那你該換個會計了。”
莫璟羽凝眸看著紀翎，前一陣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她就覺得紀翎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現在愈發疑惑。
可是紀翎家如果有點背景，她有什麽理由屈居於這樣一個廣告公司當實習插畫助理？廣告公司的插畫師天花板並不高，發展也一般。
紀翎感覺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很久。
她抬了抬眼皮，語氣裏有幾分戲謔：“莫總為什麽一直盯著我？這會讓我懷疑你暗戀我。”
莫璟羽沒有躲避紀翎的眼神。“很抱歉讓你出現這種錯覺。看來，我還是對你太縱容。”
紀翎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合上手裏的文件夾。“我對完了，數字沒有什麽錯誤。”
她從凳子上起身。“我要下班了。”
“我說過隻有這些嗎？”莫璟羽又從抽屜裏拿出一摞文件，丟給紀翎。
紀翎本想拒絕，但俯身看到莫璟羽精致的妝容下，眼底有點烏青，大概是睡眠不足。一時心軟，又坐了回去。
時間在夜色中，燈光下，悄悄流淌。
這種簡單的工作很容易讓人困倦，再加上已經夜裏十點，紀翎的眼皮上下碰了幾下，就趴在桌子上睡過去。
莫璟羽也是活動脖子的時候才發現。
她站起來，走到紀翎邊上，想叫醒她下班。
隻是……
手快碰到紀翎肩膀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變了方向，輕輕觸上那張熟睡的臉。
溫熱，細嫩。
好似入口即化的豆腐，香軟可口。
一刹間。
莫璟羽像是被尖刺紮到了手，猛地收回胳膊。
“紀翎，起來回家。”聲音冰冷而生硬。
趴在桌上的人沒反應。
莫璟羽抬高音量：“紀翎，下班了。”
紀翎迷迷糊糊地半眯開眼睛，惱道：“你別煩我！我要睡覺！”
“回自己家睡。”
紀翎把臉埋在胳膊裏，哼哼唧唧的。“這裏香，我就要在這兒睡。”
莫璟羽推了推紀翎的肩膀。“你別跟我耍無賴，快點回家。”
紀翎一下直起身子，抱住莫璟羽，腦袋頂胡亂在她身上蹭了蹭，將鼻子貼在柔軟的衣料上。
“不回家。”
眼睛還沒睜開。
一陣熱氣穿過輕薄的絲料，打在肚子上。
這感覺讓莫璟羽無法忽略。
莫璟羽氣息倏然紊亂，聲線低沉幾分：“紀翎，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好半晌，紀翎才終於清醒過來，鬆開胳膊。
倒打一耙。“你為什麽偷偷占我便宜？”
“我占你便宜？”莫璟羽氣笑了，“你自己好好看清楚是誰抱著誰不鬆手？”
紀翎睫毛上下掃了幾下，如蟬翼顫動。“那誰知道你趁我睡覺的時候，偷偷到我旁邊做了什麽。我剛才肯定是要控製住你。”
莫璟羽不想再跟她胡攪蠻纏，冷聲道：“睡醒了就趕緊起來。”
“已經下班了。”紀翎瞥了莫璟羽一眼，“非工作時間別凶我。”
莫璟羽沒有再搭理她，直接拿了包出門。
紀翎快步跟上去，嘴巴動個不停，就是沒有發出聲音，不知在說些什麽。
上了電梯，莫璟羽直接按了負一層。“我送你回家。”
“那麻煩莫總了。”
紀翎嗅著空氣裏的香味，沒有拒絕。
——多聞一會兒，就當莫璟羽態度惡劣的補償了。
*
本周最後一個工作日。
臨近下班的時候。
孫寧將紀翎叫到一個空的辦公室。“紀翎，有沒有興趣作為我的助理來專項小組？”
紀翎想也沒想，就禮貌回絕：“謝謝孫寧姐好意，我隻想當一個普通的小職員。”
藍星廣告新的專項小組成立後，幾乎天天在加班，小組人員經常工作到淩晨。
不可否認，這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個機會。但對紀翎來說，就是在浪費時間。
紀翎一回到工位上，夏悠就湊過來。“翎翎，孫寧姐找你什麽事兒啊？”
“沒什麽。”紀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好吧。”
夏悠沒表現出不高興，又挑著眉問道：“那個天天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啊？今天好像沒有呢。”
“不重要的人。”紀翎道。
她對窮追不舍的人沒什麽耐心，讓孫澤去處理，效果立竿見影。
明天就是周末，辦公室裏很多人都沒了工作的心思。不少人在聊周末去幹什麽，又種草了誰家的口紅，哪個明星又有了勁爆的大瓜……
夏悠見紀翎不願意理她，便加入了其他人的話題討論。
下午六點整。
紀翎準時打卡出門，莫璟羽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們一前一後站在電梯門口，靜默無言。
半晌，電梯傳來“叮”的聲音。
大鐵箱子裏擠滿了人。
莫璟羽腳下頓了頓，還是走進去。
電梯剩下的空間很小，莫璟羽剛轉身，紀翎就一步踏進來，幾乎跟她臉貼臉。
好在兩人都很瘦，沒有造成電梯超重。
門緩緩關上，兩人挨得更緊，紀翎的鼻尖驀然抵在莫璟羽下巴上。
莫璟羽微顫了一下。
眸光剪水。
又愈漸晦暗，幽深。
鼻腔裏的香氣漸濃。
說實話，紀翎不排斥和莫璟羽一起擠在人這麽多的地方，甚至是有點喜歡的。
因為距離這樣近的時候，會有一種讓她舍不得抗拒，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就像原本要溺死在一片汪洋裏，卻擁有了一座安全島。
驚喜，興奮，衝散了恐懼。
於是，更加快慰。
待電梯裏其他人都下光了，紀翎還任由自己，在鼻尖的香氣中沉醉。
莫璟羽站在原地，眼裏浮出一絲掙紮。
片刻後，推開紀翎。“電梯已經到負一層了。”
紀翎轉身走下電梯。“天氣這麽熱，莫總送我回家行不行？”
“不行。”莫璟羽越過紀翎，快步走向停車位。
“你讓我加班，都沒有付加班工資，我搭個便車不行嗎？”紀翎倒著小碎步跟上去，“你們當老板的是不是都這麽小氣？”
莫璟羽也越走越快。“那你看看哪家公司老板願意讓你搭便車，就去哪裏上班吧。”
紀翎一把抱住莫璟羽的胳膊，將人拖住，頗有些耍賴的架勢。“我隻想搭你的便車。”
此時此刻，沁入心扉香氣，怎麽聞都聞不夠似的。
莫璟羽呼吸輕滯，瞳孔裏，映出紀翎小小的影子。
兩人對視了幾秒。
紀翎替莫璟羽做了決定，拽著她往前走。“快走吧，等會兒該堵車了。”
莫璟羽的衣服是五分袖，紀翎的手向下一滑，正好貼在袖子下方的皮膚上。
落在胳膊上的掌心很軟，很暖。這個人身上好像永遠都是熱乎乎的。
等莫璟羽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拖著到了車門邊。
麵前，紀翎眼巴巴地望著她。
莫璟羽舒了口氣，拿出車鑰匙，按下開鎖鍵。“上車吧。”
紀翎綻出個吃了糖一樣的笑，迅速開門坐進去。
周末的晚高峰車流量很大，哪裏都在堵。原本幾分鍾的路程，生生堵了20多分鍾還沒到。
等紅燈時，莫璟羽的餘光瞥到紀翎，她正無聊地玩著手指頭。整個人被夕陽的餘暉撒上一層金粉，濃密的睫毛像是金色的小翅膀，上下扇動。
很像自己小時候擺在床頭的洋娃娃。
“莫總，綠燈了。”
經旁邊的人出聲提醒，莫璟羽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懊惱不已。
紀翎看了看前麵，馬上就要到她瞎編的地址，還是舍不得下車。
“莫總，周末要休息兩天啊。”語氣很是遺憾。
“怎麽，不想休息？”莫璟羽撥下右轉向，車子開進輔路。
“那倒不是。”紀翎十分誠實，“就是見不到你有點難過。”
莫璟羽一個急刹車，就此停下。“到了，下車。”
紀翎蹙眉。“明明還有幾百米呢！”
“那是你的事。”莫璟羽矚視紀翎的眼睛，“以後不要再對我說這種無聊的話。”
紀翎鼓了鼓腮幫子，憤然打開車門。
回頭吐吐舌頭。“你這樣是交不到朋友的！”
“砰！”
車門被撞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消失。
莫璟羽沒有停留，立時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待莫璟羽的車徹底消失，紀翎立刻戴上口罩，上了回家的車。
當晚。
紀翎意外收到莫璟羽的消息。
[明天來公司加班。]
紀翎想也不想，回了一個字。
[不。]
之後，就再沒消息過來。
翌日清晨。
紀翎做完晨起運動，在大門口站定，向外望了望。
“今天天氣挺好的。”
“好像有點適合出門。”
“出去吃個午餐也不錯。”
……
一個小時後，紀翎來到比平日空曠許多的寫字樓。手裏還提著一個便當袋。
紀翎坐上電梯，按下公司樓層。
就在門快關上的時候，又緩緩打開。
大廳裏，莫璟羽剛按了上行按鈕，看到電梯門裏的人，麵上愣了愣。
紀翎從裏麵按住開門鍵。
“莫總早上好。”
莫璟羽跨進去，兩人並排而立。
電梯上行。
莫璟羽：“不是說不來？”
紀翎：“我是個有上進心的好員工。”
“21層到了。”電梯裏響起機械女聲。
莫璟羽率先出去，無視了紀翎的回答。
紀翎深吸一口氣，控製住自己，不跟莫璟羽一般見識。
心道：“我也想知道我怎麽來了！”
雖然藍星晚上加班的情況很常見，但周末一般都會讓大家好好休息。
於是，周六的早上，偌大的辦公室隻有莫璟羽和紀翎兩個人。
莫璟羽一進門，先打開冷風。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開始運作，發出低低的“嗡嗡”聲。
紀翎隨意搭茬：“你很怕熱嗎？”
莫璟羽看了紀翎一眼，又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紀翎開始在心裏念靜心咒，她有點懷疑莫璟羽是不是有什麽情感障礙。
莫璟羽用鑰匙打開櫃子，裏麵厚厚兩摞文件袋。
紀翎驚訝地張了張嘴，忘記前車之鑒，問道：“你到底是老板還是搬磚的，為什麽這麽多？”
莫璟羽這回答了話：“經年累月遺留下來的。”
莫家的事，紀翎聽父親身邊的李特助提過一些，似乎家庭關係挺複雜。心想，莫璟羽要在那樣的家庭立住腳跟，大約也很辛苦。
紀翎沒再多問，將手裏的野餐箱提到冰箱旁邊，把裏麵的東西都冷藏起來。才繞到莫璟羽身後，俯下腰道：“莫總，今天要我做什麽？”
耳後吹來溽熱的細風，一陣麻意順著莫璟羽的脊柱，自下而上。
欲望一旦滋長，就如同小草的種子破土而出，發出嫩芽。
生命力頑強。即便是漫山大火，也燒不盡。
莫璟羽斂下眼裏的異樣，給紀翎交待她要做的事。
紀翎聽了一遍就基本記住，出去推了一把轉椅進來，伏在上次的位置上。一早上都沒有向莫璟羽提過問題。
莫璟羽抬眼。紀翎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像是被無限放大了一般。
剛見麵的時候她就發現了，紀翎穿得跟平時不太一樣。
白色的紗織薄衫，領口開到鎖骨下方，黑色的吊帶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形。短裙掐腰，楊柳扶搖。
是莫璟羽從來不曾見過的模樣。
此時此刻，對麵那個人，神情專注。
墨石色的長發，柔順；沒有一點毛糙。
眼睛的弧度圓潤飽滿，臥蠶精致，像是拿上好的羊脂玉精心雕刻而成。
鼻梁高挺，又有著江南女子的煙雨氣。
櫻唇，很想嚐一嚐是什麽味道。
莫璟羽站起來，快步走出辦公室。她站在洗手池前，打開龍頭，邊洗手邊對著鏡子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莫璟羽重新踏進辦公室的時候，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如果沒看錯，進門的時候，紀翎好像是瞪了她一眼。
紀翎把一雙精致的竹筷子“啪”的一聲拍在一個陶瓷碗上。
“莫總今天有福了，我可以邀請你跟我共進午餐。”
如果不是這些餐具裏乘著食物，莫璟羽都以為是一套博物館展品。
她忍不住問道：“這是你家的餐具？”
紀翎嫌棄地看了莫璟羽一眼。“當然是我家的，我還會用別人家的碗吃飯嗎？”
其實莫璟羽想問的是：“你們家吃飯都用這麽名貴的瓷器？”
但既然對方理解錯了，她也無意追問。
之前一起吃飯，紀翎都是用簡易便當盒，這個架勢，莫璟羽還真是第一回 見。
而紀翎的想法則是，她本來就是來吃飯的，又不是聽莫璟羽的話來加班的，當然不能敷衍了事。
終於重新占領這間辦公室，紀翎滿心歡喜，吃飯的時候都揚著嘴角。
莫璟羽餘光掃到紀翎的臉，很想進到她心裏去看看，什麽事這麽高興。
莫璟羽原來以為紀翎是初生牛犢，現在卻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紀翎的臉倏然湊近。“莫總，你今天為什麽老看我？”
如果是尋常的目光，紀翎也不會說什麽。但是她總感覺，莫璟羽看著她的時候，像老虎看著兔子，下一秒就要咬上來似的。
莫璟羽神色如常。“是你的錯覺。”
“你肯定看我了。”紀翎十分堅持。
莫璟羽反問道：“那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看你？”
紀翎噎住，要說理由，她哪裏知道什麽理由。
莫璟羽眉頭輕挑。“所以說，我沒理由看你。”
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
紀翎向莫璟羽投去一個佩服的目光。
鬼才會信了她的話！
吃完飯，紀翎衝莫璟羽眨了眨眼睛，“莫總，現代社會，要分工協作。”
莫璟羽皺眉，“你想說什麽？”
“你把碗洗了吧。”
“……”
紀翎不知道從哪變出一雙清潔手套，塞進莫璟羽懷裏。
莫璟羽一時不知該不該誇紀翎準備充分。
紀翎臉上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竊笑。
莫璟羽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聲音比平時軟了一些：“你怎麽這麽幼稚。”
紀翎用兩隻手捧住臉，眼睛彎如勾玉。“你笑起來很好看。”
莫璟羽心上一顫。
可是從小到大，她最擅長的事，就是克製。
*
臨近月底，莫璟羽的辦公桌被紙質文件堆滿。
莫璟羽越發頻繁地叫紀翎來辦公室幫忙。她自己都不知是因為真的忙得腳不沾地，還是因為私心。
已經過了吃飯時間。
莫璟羽過來收掉紀翎手裏的報表。“你去吃飯吧。”
紀翎仰著臉，眼裏頗有些失望。“你不跟我一起吃嗎？”
莫璟羽一時竟覺得麵前的人像隻貓，驀地生出揉揉紀翎腦袋的念頭。
她伸出手撫上紀翎絨絨的頭頂，微愣。隨後快速將手掌按在紀翎的額頭上，一把推開。“下午見。”
紀翎：“？？？”
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秦柔閃身進來，迅速關上門。
她背靠著門對莫璟羽粲然一笑。“璟羽，學姐平日待你不薄吧？”
莫璟羽眼露驚疑。
秦柔：“我也沒什麽事，就在這裏待一會兒。”
外麵傳來騷動聲，依稀能辨清“何明婉”三個字。
何明婉半張臉被墨鏡遮著，唇角呈上彎狀，聲音嬌嗲：“請問有人看到你們秦總監了嗎？”
人群中立刻出了個叛徒。“我好像看到秦總監去莫總辦公室了。”
“謝謝！”何明婉衝那人頷首，笑意更濃。
“不……不客氣！”那個人捂著心髒幾乎要暈過去。
何明婉直直走向莫璟羽辦公室，優雅地敲了敲門。
門背後，秦柔一副無事發生的模樣，定定站在那裏，麵帶淺笑。
紀翎從椅子上站起來。“莫總，有人敲你的門，不出聲不太好吧？”
莫璟羽向秦柔投去一個默契的眼神。
下一秒，“請進。”
秦柔：“……”
何明婉轉動把手，推了一下，沒推動。
秦柔此刻已經失了往日的溫柔端莊，死死抵著門。
莫璟羽竭力繃住嘴角，門明明可以反鎖，學姐卻要靠身子硬跟外麵的人較勁，這場麵她可從來沒見過。
秦柔的確是忘了可以反鎖這回事，兩三個回合下來，不爭氣地被推開。
門一開，秦柔立刻快步走到莫璟羽身後，兩隻手搭在她肩膀上。“何小姐，我已經跟莫總有約了，真抱歉。”
何明婉視線轉向莫璟羽。“莫總跟秦總監有約？”
紀翎也用沉靜無波的眼神盯著莫璟羽。
莫璟羽側身，從那兩人中間退出來。“沒有。”
何明婉上前兩步，笑容嬌媚。“秦總監老說謊可不好。”
“莫總記性不好，既然她忘了和我有約，那我請何小姐吃飯。”秦柔無奈，向何明婉做了個“請”的手勢。
“不用了。”何明婉的指尖輕輕落在秦柔的肩上，順著肩膀向下劃過，捏住她的指腹。
“我不喜歡強人所難，希望下次秦總監能說要請我吃飯的時候，是出於真心實意。”話音落下，便鬆開秦柔的手，轉身。
何明婉將頭發撩到身後，蔓腰輕舞，高跟鞋交錯，踏出柔美的步子，離開。
秦柔恢複了往日的溫婉模樣，溫聲笑言：“我也走了。”
紀翎扯了扯莫璟羽的袖子。“秦總監好像不想跟你一起吃飯，我看你挺可憐的，就把我的飯菜分你一半好了。”
臉上的表情，好似十分不情願。
莫璟羽眉角輕抽，沒有說話。
紀翎沒有囉嗦，直接將莫璟羽推到沙發上坐好。“你別動，我去拿午餐。”
莫璟羽真如被下了定身咒般，連視線都挪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