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您說那地方鬧鬼?”何飆沒料到劉易發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但……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五間鋪子鬧鬼呀?”


    “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聽大人們講起的……”劉易發回憶,“聽說,早年五間鋪子打過幾次仗死了很多人;當時,條件差,一些死難者的屍體無法得到妥善處理,隻能就地挖坑集體埋葬。打那之後,就有了鬧鬼的傳聞,說那地方一到陰雨天,就會響起喊殺聲和慘叫聲;甚至,有人還看見整隊的士兵在那裏操練。於是,人們便幫五間鋪子起了個可怕的名稱,叫做鬼營。”


    “陰雨天?鬼營?不會真有這麽邪乎吧?”何飆被劉易發說得心裏直發怵。


    “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好說。反正,那地方陰森森的,一般人沒什麽非去不可的事,是絕對不願意去那裏的。”


    “非去不可的事?什麽意思?”何飆問。


    劉易發沒立刻回答,他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收回目光後示意何飆他們三個湊近些,然後,用低沉的語氣告訴他們:“是那些死難者的後代,每逢特定的日子必須去那裏祭拜。”


    他的話音剛落,屋子外頭原本嗚咽的夜風陡然加強了不少,冷風透過門窗的縫隙擠進屋來,撞到幾個人的身上,大家感到涼颼颼濕漉漉的。何飆禁不住打了個冷戰,他的腦子裏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他起身走到窗戶跟前朝外頭看,幾秒後,慢慢回過身來,臉上顯現出一絲懼意。他說:“下毛毛雨了。”


    劉易發一聽,臉色越發難看了。


    五間鋪子,黑魚湖邊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地方。


    或許是少有人來的緣故,這裏大片區域異常荒涼,夜風掠過齊腰高的荒草,發出嘶嘶的聲響,聽上去就像無數怨靈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荒野間,幾處斷垣殘壁聳立在黑暗中,遠遠看去,就像是暮年老者在濃濃的夜色中,默默地回憶著已逝的歲月。


    這個被老輩人傳得很邪乎的地方,平常少有人來,因為,人們懼怕深埋在此的怨靈會跑出來作祟。


    一堵殘留著戰爭痕跡的老牆上,槍林彈雨烙下的印記依稀可辨。牆內依偎著兩個人,他們是王建國和藍玉潔。


    兩人在擔驚受怕的狀態中疲於奔命了一下午,體力透支得很厲害,他們很想找個安靜的所在,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但是,眼下別說是躺著睡覺,能在滿是荒草且濕漉漉的斷牆瓦礫間找塊能坐的地方,已是不易。


    五間鋪子是個讓人生畏的地方,這個清朝遺留下來的建築群,遠比傳言可怖得多。


    被炮火熏黑的殘牆瓦礫間,時不時能看到長滿銅綠的子彈殼,讓人聯想起當年戰鬥之激烈;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還遠不止如此,與廢墟僅隔了十幾米的荒草間,有個隆起的墳包,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便來自那個地方。


    人們害怕五間鋪子,更害怕這個麵積大得驚人的墳包。說它大,是因為這個墳頭占據了五間鋪子三分之一的地麵,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小山,一座埋著很多死人的山包。


    “建國,我害怕。”藍玉潔顫聲說。


    她緊偎在愛人的懷裏,希望借助對方的體溫來抵禦秋夜細雨帶來的寒冷,更是抵禦由風聲、雨聲與黑暗、聯想交織在一起的恐懼。


    “別怕,有我呢。”王建國收緊了抱著藍玉潔的胳膊,此刻的他,能給妻子的也隻有安慰了。


    下午,何飆將他們送往湖心島,後來,為了安全考慮,又喊阿龍將兩人送到了這裏,說是這地方很少有人來,比較安全。


    暫時是安全了,但此地的荒涼出乎兩人的意料。


    入夜後,兩人就這麽坐著,盡管,此處緊挨著另外一個叫做五間房的村子,但阿龍臨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別去村裏,以免被八分場的人發現。


    王建國擔心有孕在身的妻子會扛不住,但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們隻能硬扛著。


    雨,漸密,從湖裏襲來的濕氣夾雜著秋寒像沾了水的皮鞭,一下一下的抽打著瑟瑟發抖的兩人。


    王建國看了看頭頂滿是窟窿的房子,心想,這樣下去別說是妻子扛不住,就連他也會受不了。他想了想,對藍玉潔說,得找個能避雨的地方。


    藍玉潔看了看黑漆漆的周遭,說,這麽荒涼的地方,恐怕找不到能避雨的所在。


    “地方倒是有一個,但……”王建國說到這裏欲言又止,似乎在擔憂。


    凍得抖作一團的藍玉潔,隻想盡快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問王建國是哪裏?


    王建國想了想,下了決心似的指著不遠處亮著燈的小村說,那裏。


    “那不行。阿龍強調過,要咱們別去村裏的。”


    “我知道。但在雨中待久了我怕你會撐不住,畢竟,你懷著咱們的孩子呢。”


    “那……”


    作為一個纖弱女子,藍玉潔真的不知道在這樣一個環境裏,自己究竟該怎麽辦?眼下,她唯一能做的隻有依賴自己的男人;她相信,她的愛人一定會找到妥善處理危機的辦法。


    王建國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去村裏,他想,就算真讓那些神秘人逮到,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藍玉潔因淋雨挨凍而傷了身子落下病根。


    他扶起渾身濕漉漉的藍玉潔,深吸了一口氣,向著村子走去。


    五間鋪子左邊是五間房,村子之所以叫這個名,是因為這個村子起初隻有幾戶人家,後來,隨著時代的變遷,慢慢形成了一個自然村落。


    按理說,在雨夜裏,王建國他們想要找到能避雨的地方,除了五間鋪子之外,就隻有五間房這個村子。但是,他們沒去五間房,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因為,他們看到那裏也有幾戶人家,而且,也亮著燈,他們以為那就是五間房了。


    在齊人腰的荒草間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會,雨,忽然停了,停得很突兀,就好像這雨是從一根管子裏出來的,有人控製著閥門,閥門一關,雨就停了。


    這種現象讓兩人覺得匪夷所思。更讓他們覺得奇怪的是,前麵出現了幾間老式的店麵,一條土路穿行其間;這路非常窄,彎彎曲曲的,就像一條長滿斑點的大花蛇靜靜地躺在那裏。


    兩人發現,路盡頭隱約可見一些老舊的房子,看著像是個村落,一個比五間房規模大不少的村子。


    王建國覺得奇怪,抬眼看了看一家店鋪門前掛著的“當”字招牌,嘀咕道:“太奇怪了,這年頭……還有當鋪?就這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用得著開一間當鋪嗎?”


    藍玉潔也是一臉的迷惘,她指了指與當鋪相鄰的店麵,說:“還有客棧呢。這客棧的名稱也太嚇人了吧?”


    王建國看去,見當鋪隔壁的店鋪門口掛著塊老舊的木質招牌,上麵寫著四個褪了色的大字:鬼營客棧。這四個字讓他覺得怪異,心說,客棧門口掛這麽一塊招牌,誰還敢住呀。


    就在兩人的注意力被招牌吸引之際,突然,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


    “小林子……咱們可以回家啦……奶奶有錢贖回你的魂了,你快回來吧。”


    聲音沙啞而低沉,來得毫無征兆,王建國與藍玉潔都吃了一驚。


    藍玉潔感到害怕,她顫著聲問王建國:“建、建國。你、你聽見了嗎?”


    王建國也有點害怕,但他強作鎮定,對藍玉潔說:“別怕,有我呢。可能是有人在喊魂,就像咱們那裏,誰家小孩被嚇著了,大人不都是這樣喊的嘛。”


    他說的沒錯,宜興這個地方,一旦誰家孩子被嚇著了,大人們往往會在孩子的床頭放上一隻碗,碗裏有水,水中豎著雞蛋或筷子,再喊一些招魂的詞,借此找回孩子被嚇跑的魂。


    其實,這就是個迷信的說法,但長輩們信這個。說來也怪,很多孩子受到驚嚇之後,就這麽喊喊,居然康複了。


    就在兩人分析蒼老女人喊聲的時候,當鋪裏傳來了一男一女的對話。


    女的說:“阿寶。金花婆婆天天這麽哭喊也怪可憐的,咱們就把東西還給她吧。”


    “還給她?”男人的聲音明顯帶著不快,“我說你都想啥呢?咱們開當鋪又沒逼她來當東西。再說了,如果真把東西還給她,咱們的錢就沒了。你給我記住,咱們是生意人,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女人沒再出聲。


    見當鋪裏有人,藍玉潔對王建國說:“建國。咱們人生地不熟,要不,去當鋪打聽打聽,問問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王建國心想,老這麽站著也不是個事,應該去跟當鋪裏的人打聽打聽,說不定,人家還能讓借住一宿呢。


    想到這裏,他喊藍玉潔別動,他走到當鋪門口敲響了門。


    “誰啊?”裏麵響起女人的聲音。


    “您好。我想打聽些事。我們是別的村子的,路過這裏正好下雨了,就來你們村躲雨。”王建國回答。


    “躲雨?外麵下雨了嗎?”


    隨著說話聲,門,吱呀一聲開了,準確地說,隻開了一條縫,一雙女人的眼睛,透過門縫,朝王建國投來警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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