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訊的周坤生除了震驚,更是焦急。他沒想太多,立刻帶上十幾名護院,急匆匆趕往蜀山自衛團團部。


    等他們到了油車橋附近,卻意外發現河對麵潘宅周圍站著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士兵,為首的一名日本軍官正邁著步子走進潘宅。


    那個日本軍官不是別人,正是渡邊。


    原來,渡邊在青龍山碉堡內指揮士兵準備下山洞之時,接到消息,說是自衛團已經抓獲他下令抓捕的新四軍探子。


    前不久,據安插在民間的情報人員“尖刺”報告,說有個叫做張立邦的中國人,很可能是新四軍派來的探子,而且,等級還不低。


    於是,渡邊立刻給史耀民下達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此人。


    他想,如果能從此人身上打開缺口,就有可能獲得宜興地界新四軍駐地的位置;這樣一來,就能組織大規模的進攻,對敵對力量進行精準打擊,重創對方,從而扭轉不利的戰局。


    渡邊立刻將下山洞的指揮權移交給村上的一名同事。他自己急匆匆趕回駐地,帶了一隊士兵火速趕到了自衛團團部。


    河岸邊的周坤生見來了日本人,知道事情很棘手,猜測,這些日本人肯定是奔著張立邦來的,一旦張立邦落入他們之手,結果,隻能是羊入虎口。


    他心急如焚,喊護院們去似蜀公寓裏等著,他打算單獨一人前往自衛團團部。


    周坤生快步走至南街,剛到潘宅門口,幾個日本士兵便拿槍朝他晃了晃,問是幹什麽的?


    自衛團負責站崗的衛兵都認識周坤生,忙向日本人介紹:“太君,這是周家公子,我們認識的。”介紹完,那個衛兵客客氣氣地問周坤生這是要上哪兒去。


    周坤生繃著臉說:“來找你們史大隊長談些事。”


    衛兵聽了,說:“周公子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說罷,進了潘宅。


    片刻之後,衛兵出來,對周坤生說,史大隊長有請。


    潘宅內,史耀民正和渡邊談事情,剛才,衛兵進來通報說周坤生來了,史耀民料想周坤生是奔著張立邦的事情來的。


    等周坤生走進來,史耀民招呼對方坐下,說:“生哥,先喝茶,有什麽事,咱們一會再聊。”說罷,朝周坤生使了個眼色。


    周坤生明白他的意思,有渡邊在場,有些話不方便說。


    渡邊繃著臉,以一種輕蔑的態度對史耀民發號施令:“史隊長,張立邦必須交給我們帶走。”


    “這……”史耀民猶豫了一下。


    “怎麽?有問題嗎?”渡邊不悅地問。


    “哦,沒有。我隻是想說,要不要跟池田長官通報一聲。”


    “八嘎。”渡邊臉色一沉,他對史耀民說出這樣的話來感到不痛快,“抓捕新四軍是我們城防的職責。我們懷疑張立邦是新四軍派來的探子,所以,必須帶回城防總部嚴加盤問。至於次郎君那裏嘛,我自然會通知他,不用你來操心。”


    史耀民見渡邊似乎不痛快了,生怕得罪這位比池田次郎軍銜還高的軍官,從而惹來大麻煩,他忙陪著笑說:“渡邊君說得是,一切就聽從渡邊君的安排。”


    周坤生從兩人的對話裏聽出,張立邦還不是要被帶去青龍山日軍駐地,而是要被帶去宜城。如果真是這樣,比落在池田次郎手裏還棘手。


    渡邊問史耀民:“對了,張立邦人呢?”


    史耀民回答:“在裏屋關著呢。要不,渡邊君去看看?”


    渡邊點了點頭。


    史耀民喊來門口一個衛兵陪渡邊去了裏屋。


    等渡邊離開後,史耀民湊到周坤生耳邊,壓低聲音叮囑:“千萬別談張立邦的事。渡邊是負責城防的高級軍官,如果把他惹火了,更不好辦。”


    周坤生聽了眉頭皺起來,問:“你們憑什麽抓我兄弟?憑什麽懷疑他是新四軍?立邦大哥跟我交往多年,一直是本分的生意人,他怎麽可能是新四軍呢?”他的聲音盡管壓得很低,但字字有力。


    史耀民擔心渡邊會聽到他們的對話,忙示意周坤生再小聲點。


    他說:“一會,咱們盡量拖延時間,我已派人去通報池田次郎。我能爭取的,也隻有盡量讓你兄弟不被帶去城防總部。我跟池田次郎有些交情,人在他手裏,總好過被帶去城裏。”


    正說著,渡邊從裏屋返了回來,身後跟著的,除了剛才陪他一同進去的衛兵,還有一臉鎮定的張立邦。


    周坤生見張立邦衣衫整齊,身上也沒見任何傷痕,料想史耀民並沒拿張立邦怎麽著。他稍稍放心了些。


    張立邦看見周坤生,先是覺得意外,隨即明白周坤生一定是想救他。他朝周坤生微笑著點了一下頭,神情很鎮定。


    渡邊來到史耀民跟前,對他說:“史隊長,人,我這就帶走了。謝謝你對大日本皇軍的忠心。”


    史耀民一聽,忙說:“渡邊君,難得來團部一趟,凳子還沒坐熱就急著走,傳出去,別人會以為我史耀民招待不周。好歹,喝一壺宜興紅茶再走嘛。”


    “不了,不了。軍務繁忙,等有時間了,再來喝茶也不遲。”


    史耀民見渡邊去意已決,料想再挽留也無用。他看了一眼焦急中的周坤生,急中生智,指著周坤生說:“哦,渡邊君急著要走,我就不挽留了。剛才,忘了引見我這位朋友。渡邊君,這位是鎮上周家大宅的周公子,周坤生。”


    周坤生見他介紹起自己,料想他是在拖延時間,就假意向渡邊示好,擠出一絲笑意來。


    渡邊不認識周坤生。原本,他對一個陌生的中國人不會感興趣,但聽史耀民說,這個中國人是周家大宅的公子,也就是有身份的人,出於禮貌,他必須客套幾句。


    他朝周坤生略微俯下了身子,以示友好,說:“哦,周家大宅在宜興地界可是響當當的大家族。我們大日本皇軍在貴地能順利駐紮,也是得到了你們這些大家族的鼎力支持,你們,是大日本皇軍的朋友。渡邊在這裏謝過了。”說罷,雙腿並攏,正兒八經行了個禮。


    周坤生見狀,覺得好笑,心說,周家跟你們這些矮東洋勢同水火,跟你們做朋友?那是史耀民才幹的事。但轉念又想,既然渡邊跟史耀民都是一個德行,都對大家族心存忌諱,那麽,何不假意奉承拖延一下時間。


    想到這裏,他朝渡邊拱手施禮,說:“過獎了,你們日本人是史大隊長的朋友。史隊長在我們這裏人緣不錯,我們幫著維護鎮子的秩序,也算是幫了史大隊長。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這話說得巧妙,既表明了跟日本人做朋友的是史耀民而不是周家,又能讓史耀民和渡邊聽了會高興。


    渡邊說:“再怎麽樣,我還是很感激的。改天有時間我會設宴款待各位以表謝意。”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渡邊君,這是要請客哪,到時可別忘了喊上次郎我呀。”隨著說話聲,一身便裝的池田次郎走了進來。


    見池田次郎來了,渡邊先是覺得意外,但隨即嗬嗬一笑:“嗬嗬,次郎君,怎麽能不喊你呢。”說著,像是想起事情來,他用手指了一下張立邦,對池田次郎說,“對了,次郎君。有個事情要向你通報一聲。這個中國人我要帶去城裏。我接到線報,懷疑這人是新四軍派來的。”


    “不可能。立邦君不可能是新四軍。”有人鎮定地說。


    如果,這句話是周坤生說的,沒人會覺得意外;但偏偏這句話是從池田次郎的口中說出來的;並且,在張立邦名字後麵還加了尊稱。


    這句話不僅讓渡邊覺得意外,也讓史耀民、周坤生如墜雲裏。


    稍稍愣了愣之後,渡邊發話了,他問池田次郎,憑什麽武斷地認為張立邦不是新四軍?


    池田次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來到張立邦跟前,握住對方的手,有些激動地說:“立邦君。一別多年未曾相見,甚是想念哪。”說罷,竟與張立邦擁抱在一起。


    兩人這樣的舉動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不明白池田次郎究竟演的是哪出?同時,也在猜測池田次郎與張立邦的關係。


    相擁的兩人久久才分開,池田次郎嗬斥史耀民:“史大隊長。你為什麽要將立邦君抓來團部?”


    見他發火,史耀民忙聲辯:“次郎君請息怒。不是我想抓人,是渡邊長官下的命令。渡邊長官說張立邦是新四軍的人,要我實施抓捕,我這是奉命行事。”


    “哦?渡邊君下的命令?”池田次郎轉向渡邊,問,“渡邊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渡邊解釋:“我接到‘尖刺’的線報,懷疑此人是新四軍派來的,所以……”


    沒等他說完,池田次郎打斷了他的話頭:“所以,渡邊君憑一個猜測就抓了我的朋友?”


    一個等級比他低的軍官,竟當著中國人的麵,以責問的口氣來跟他說話,這讓渡邊感到很沒麵子,也很惱火。


    他嚴肅地對池田次郎說:“次郎君。我不管你跟這個中國人究竟是什麽關係,我負責的是城防,一切對大日本帝國皇軍不利的人,我都有職責進行審查。”說到這裏,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張立邦,又以對待下級的口吻對池田次郎說,“次郎君。別忘了你是軍人,服從軍令是軍人的本分。”


    不知池田次郎是不服渡邊拿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還是有心袒護張立邦,總之,他沒給渡邊麵子。


    他嚴肅地提醒渡邊:“渡邊君。這是丁蜀鎮,不是宜城的城防總部。你們城防愛幹什麽我無權過問,但在我管轄的區域裏抓人,而且,抓的還是我的朋友,事前也不跟我通報一聲。渡邊君。你說,這樣做是不是越權了?”


    見他寸步不讓的樣子,渡邊有些氣急,責問池田次郎:“這個中國人究竟跟你有什麽關係,值得你這麽袒護他?”


    聽渡邊這麽問,池田次郎原本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在與張立邦相視一笑後,向渡邊道出了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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