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聲道:“耀民兄弟。你我相識多年,論理,你應該了解高某的為人。高家,盡管在某些方麵會采取一些極端的手段來維護家族的利益,但做人的立場卻從來沒動搖過。現在,你喊我去跟日本人合作,做日本人的走狗,無疑是讓高家跟整個鎮子的父老鄉親為敵。日本人要運走的,可都是從老百姓那裏搜刮來的財產。你想,我會答應跟他們合作嗎?”


    高繼祖的話聽得史耀民臉色越發難看。他想,看這父子兩的態度,這事沒得談了。日本人無法如願,就一定會對付高家,到時,如果他以自衛團的名義護著高家,說不定,日本人連他一起對付。唯一理智的辦法,隻有放棄碼頭,別摻和到這件麻煩事裏去。但這樣一來,每月可觀的維護費就泡了湯了。


    他心裏憋屈得都快冒出火星來了,但在高繼祖麵前又不能發泄,因為,如果現在他就跟高家鬧僵,結果會怎樣?高家畢竟不是一般的家族,萬一高繼祖通過別的辦法解決了這件難事,往後,在鎮子上他史耀民就會多了一個厲害的對手。


    不行,我得想想法子,不能讓自己成為高家和日本人爭鬥的犧牲品。


    史耀民想到這裏,起身拉高繼祖坐下。他笑著說:“嗬嗬,高爺。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我這不是為高家著想嘛。既然高爺不願跟東洋人合作,耀民也就不過問此事。我呢,團部還有點事要忙,這就告辭了。”說罷,在高家父子鄙夷的目光中,史耀民狼狽離去。


    史耀民走後,高繼祖拿起桌上的信,用力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裏。


    他對高連貴說:“連貴,看來,咱們高家要麵臨一場從未有過的災難了。不過,就算是傾家蕩產,咱們也不能如了小鬼子的願。你馬上去碼頭,告訴工人們要小心。如果,那幾個日本人再來,就說碼頭近期貨運已經超負荷,無法再承接其他了。”


    “好的父親。”高連貴應了聲,轉身走出了客廳。


    蜀山“似蜀公寓”裏,戲院劉老板見怒氣衝衝的史耀民走進來,料想對方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忙迎上去:“史團長,樓上請,樓上請。”


    來到二樓,史耀民脫下外套掛到衣架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老劉啊,喊人去團部幫我把周團副喊來。”


    “好嘞,我這就去安排。您先喝著茶。”劉老板端起桌上的紫砂壺,幫史耀民倒上一杯茶後準備下樓。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周文斌的喊聲:“劉老板,劉老板。史團長在這兒嗎?”


    史耀民聽見了,眉頭一舒,朝樓下喊:“周團副,我在呢。上樓來吧,正有事要找你。”


    樓下的周團副應了一聲。


    片刻,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史耀民聽見了,有些疑惑,因為,從腳步聲來判斷,上樓來的好像不止周文斌一個。


    正納悶呢,周文斌帶著兩個陌生人走了進來。


    周文斌叮囑劉老板下樓守著,不要放任何人上來,說是他們有要事商量。


    等劉老板離開後,周文斌對史耀民說:“史團長,這兩位說有要事找你。我先回團部了,你們慢慢聊,有什麽事隨時通知我。”


    史耀民越發覺得疑惑,他看了看兩個陌生的男人,說:“還沒請教兩位……”


    那兩人料想史耀民在猜測他們的身份和來意,其中一人便取出一樣東西遞到史耀民手裏。


    那是一個信封,史耀民接過來一看,上麵赫然寫著“國民政府”的字樣,他稍微愣了下,便對周文斌說:“周團副,你先回團部去吧。一會,我再找你。”


    周文斌點了點頭,下樓去了。


    史耀民關上門請那兩人坐下,並幫他們倒上茶水,問:“兩位這次來……”


    那個遞給史耀民信封的男人指著另外一人介紹:“史先生,這位呢,是國民政府‘忠救軍太湖別動隊’第一中隊的童飛童隊長。”


    史耀民聽後,想起早些時候的某天,有人送來一封不知真假的國民政府委任狀,說是他被委任為‘忠救軍太湖別動支隊’第一大隊隊長。當時,他感到納悶,後來,也沒見有人再聯係他,就沒當回事。現在,聽這人提起,心想,‘忠救軍太湖別動隊’還真有這麽回事。


    那男人接著介紹:“鄙人呢,叫範璋,雙橋人;這次能作為童隊長的特派員與史先生共事,深感榮欣。”


    “等等。”史耀民有些摸不著頭腦,問,“與我共事?”


    “對。”童飛開口了,他說,“‘忠救軍太湖別動隊’成立後,在汪偽政權以及日本人控製的宜興範圍內沒有根據地,所以,一直無法正常開展工作。現在,既然國民政府委任童某成立第一中隊並擔任隊長,我希望史兄弟能通力協作一起開展工作。”


    史耀民聽了,心裏盤算開了。他想,眼下盡管日本人占了宜興,但東洋人早晚有回去的一天,到那時,說不定宜興還是國民政府的天下;如果,現在自己采取不合作的態度,勢必是將自己逼到與國民政府為敵的絕境上,這個風險是萬萬冒不得的。再說,自己還掛著‘忠救軍太湖別動支隊’第一大隊隊長的頭銜,與其一口回絕,倒不如靜觀其變,先聽聽他們怎麽說。


    想到這裏,他問童飛:“童隊長,那在下要怎樣協助‘忠救軍’呢?”


    童飛指了指那個信封,說:“裏麵都寫著呢。”


    “哦?我看看。”史耀民打開信封看了一會,臉上顯露出了喜色。


    童飛看著喜形於色的史耀民,嗬嗬笑道:“嗬嗬,史兄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果,你同意跟我們合作,那麽,我們就利用你自衛團的名義作掩護。這樣一來,我們可以提供槍支和人手。史兄弟,據我所知,您的自衛團不過就幾十號人吧?一旦跟我們合作,就有了幾百號人幾百條槍。我想,這對史兄弟來說不算是壞事吧。”


    壞事?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隻要答應跟他們合作,自衛團的能力立刻擴大好幾倍。這樣的好事,史耀民自然樂意接受,不為別的,看在幾百支槍和幾百號人的麵上,他也願意幹這不虧盡賺的買賣。一旦人和槍支歸他掌管,那他在鎮上說話的分量就會重很多,到時候,別說是高家,就算是第八區區長周大猷見了他,也得讓著三分。


    三人愉快地談妥了合作事宜後,童飛和範璋去通知隱蔽在太湖邊的‘忠救軍’成員,命令他們即刻轉移去蜀山。史耀民則打算回團部做些準備工作。就在他下樓剛要踏出“似蜀公寓”大門時,迎麵進來的一位女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女的生得水靈,盡管算不上貌比天仙,但也稱得上國色天香;特別是被旗袍緊裹著的豐滿身體,將史耀民看得愣在了那裏。


    “史團長,史團長。”送史耀民出門的劉老板見他走了神,料想,史耀民一定是動了女子的心思,忙提醒他,想將他送出門外,打發走完事。


    回過神來的史耀民雙眼放光,緊盯著走進公寓後院的女子,問劉老板:“劉老板,她……”


    劉老板當然明白史耀民想問什麽,隻得照實回答:“史團長。今天從蘇州來了個評彈團,晚上,要在戲院演出。她就是評彈團裏的梁柱子,名叫張圓圓。”


    “張圓圓……嗯,很秀氣的名字。劉老板,晚上戲院前排幫我安排兩個位置,我和周團副來捧個場。”說完,出門走了。


    晚上七時許,史耀民和周文斌來到“似蜀戲院”。令他們感到意外的是,來看戲大多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周大猷也在其中。


    七點三十分,評彈正式開唱。張圓圓那珠玉落盤般動聽的嗓音,令在場所有人為之折服。


    一曲剛罷,看客們忙活開了,打賞的打賞,獻花的獻花,忙得不亦樂乎。這些別有用心的人,生怕慢了一步,傾國傾城的美人就會不接受他們的賞賜。


    周文斌看著有些癡醉的史耀民,笑著問:“史團長,這娘們不錯啊。怎麽,有意思?”


    史耀民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嗬嗬,自古英雄愛美人。史某盡管一介武夫,但也是個凡夫俗子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還不趕緊。”周文斌朝那些爭先恐後向張圓圓送花獻禮的人努了努嘴。


    “那自然,那自然。”史耀民被周文斌點醒,忙喊來賣煙卷的小丫頭,將一遝鈔票擱在小丫頭端著的筐子上,指了指台上,說,“去,給彈琵琶的老頭。另外,這是賞你的。”說罷,又從兜裏掏出一張鈔票,塞到小丫頭手裏。


    小丫頭認得史耀民,見有鈔票,自然感到高興,說了句:“謝謝史叔,我這就給送去。”說罷,一溜小跑到了戲台跟前,將那遝鈔票給了台上老頭,並轉身指了指史耀民。


    張圓圓見有人打賞這麽多錢,心存感激,禮貌地朝史耀民微笑著點了點頭,以表謝意。


    不曾想,她這嫣然一笑,讓台下另外一個人感到不痛快了;那是一個油頭粉麵三十來歲的男人。


    那人斜眼看著史耀民,跟身旁的一個年輕人低語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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