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跟在大當家身後的軍師。


    他這句話不僅讓在場的所有人覺得意外,也讓周坤生感到驚訝,因為,軍師居然是張立邦。


    “大哥?怎麽會是你?”周坤生驚喜地問。


    張立邦來到他跟前,笑著說:“嗬嗬,老弟,讓你受委屈了。我呢,承蒙‘陽泉寨’兄弟們看得起,擔任軍師一職。以前,由於特殊原因不便向你透露,還望見諒。”


    “沒事,沒事。大哥是陽泉寨的好漢我很開心。往後能跟著大哥一起幹小鬼子,小弟求之不得呢。”周坤生興奮道。


    張立邦握著周坤生的手,對眾人說:“兄弟們,我來介紹下。這位,是我新認的弟弟周坤生。能跟他成為兄弟實屬偶然。有一次,周兄弟在鎮上與日本巡邏隊起了爭執,我見他麵對日本人能沉著冷靜,覺得他應該是同道中人,便和日本人交涉讓他們放人。打那之後,我們就結識了。兄弟們,估計你們還不知道,周老弟是丁蜀鎮周家大宅的公子。”


    如果張立邦進門時說的那句話讓眾人感到意外,那麽,現在他帶給大家的則是驚喜。


    周家大宅不止在丁蜀地麵家喻戶曉,就是整個宜興縣也是說得著的大家族。


    陽泉寨裏的漢子有些是從外地來,大部分都來自宜興各處,自然聽說過丁蜀周家和一身正氣還會武功的前清武舉人周仕林。現在,聽張立邦說周坤生乃周家大宅的公子,都感到興奮。


    老三怕聽岔了,問張立邦:“大哥,周兄弟真是周家大宅的公子?就是逼史耀民槍斃了青幫老大仇雷的那位?”


    “正是。”張立邦認真回答。


    這下可熱鬧了,此前眾人對周坤生的懷疑一掃而空,都表示,歡迎周坤生入夥。


    “太好了。”老三說,“丁蜀周家是個與民為善的大家族,深受老百姓的擁戴。今天,周兄弟入了夥,咱們陽泉寨就如虎添翼了。”


    二當家豪爽一笑,說:“哈哈,好。這麽說來,我得張羅酒席了。兄弟們,我和軍師這次回來,帶了幾壇老酒。今天,咱們就改善下夥食,大家喝個痛快,以祝賀陽泉寨又添一員猛將。”


    “好!”張立邦大聲叫好,他扶著周坤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老弟,打鬼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為了爭取民族自由,咱們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比想象的要多。你可要有思想準備。”


    周坤生盡管沒能完全明白此話的意思,但他覺得,能跟這樣一位大哥在一起,和寨子裏數百兄弟一起跟日本人對著幹,是件有意義的事。


    他緊握張立邦的手,誠懇道:“不讓老百姓受矮東洋的欺負是咱們分內的事。大哥,以後要小弟怎麽做您就照實了說,幹小鬼子,咱不含糊。”


    聽了這樣的話,張立邦感到欣慰,他覺得沒看錯人。他緊握著周坤生的手,說:“好!咱們兄弟同心,為了父老鄉親,更為了民族尊嚴和自由,打鬼子!”


    他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聚義廳”裏數十條跟日本人有深仇大恨的漢子,不約而同振臂高呼:打鬼子!打鬼子!打鬼子!


    從聚義廳出來,周坤生埋頭走路正要去木樓,有一個人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眼前紅光一閃,周坤生不用抬頭看都知道那是誰,肯定是一身紅衣的潑辣丫頭。


    他裝著什麽都沒看見,想找機會溜走,單玉英卻像影子一樣堵著他的去路。他往左,玉英也往左;他往右,玉英也往右,總之,不讓他走。他無奈地停下來。


    “怎麽,怕見到我?難道在你眼中我長得很可怕?”單玉英雙手叉腰,一雙杏眼牢牢地釘在周坤生的臉上。


    “沒,沒。”周坤生支支吾吾的回答。


    他心裏覺得奇怪,想著,自己既沒得罪她,又沒幹壞事,為什麽見到她就心裏發虛呢?


    “那為什麽不敢看我?”單玉英又問,語氣有點凶。


    周坤生打算豁出去了,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心驚,何況對方隻是個黃毛丫頭。


    他抬頭望向單玉英,目光還有些閃躲:“你不是說,再看你,就要挖了我的眼珠子。”


    聽他這麽說,單玉英沒忍住噗呲一下笑出聲來:“嗬嗬,那是因為此前還沒確認你的身份。萬一你是日本探子呢。”


    “我不是。”周坤生為自己辯護,聲音低低的。


    “我不是說萬一嘛。現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你是丁蜀周家大宅的公子,不是壞人。所以……你可以看我啦。”


    “哦。”周坤生應了聲,目光隻在單玉英臉上停了一秒便立刻移開。單玉英說挖他眼珠子時的彪悍眼神仿佛已經刻在他心底,讓他對這個女孩有了忌憚。


    “哈哈。”見周坤生窘迫的樣子,單玉英樂得大笑,“瞧你的樣子,哪像是大家族的公子,倒像是學堂裏做錯事的學生。”


    周坤生被她說得臉上燥熱,低聲說了句:“要是沒事的話,我先回木樓準備準備。一會,要陪大家喝酒。”


    單玉英沒有過分為難周坤生。周家是她敬佩的家族,她認為,周家每一個人都是很硬氣的。可是,她覺得奇怪的是,傳聞中能打能拚的周家公子,說起話來卻這麽忸怩,像個大姑娘似的。


    “去吧。記得喝酒的時候也要跟我幹一杯。”單玉英說。


    周坤生就如獲得大赦,答應一聲急匆匆地走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單玉英不自覺地笑著說了一句:“這人真有意思。”


    中午,寨子裏大辦宴席,氣氛熱烈如同過節,人們爭著向周坤生敬酒,慶祝他入夥陽泉寨。


    喝酒過程中,有人提到湖?鎮的彪哥很囂張,說,此人仗著有日本人撐腰,成天領著一群地痞流氓招搖過市,吃百姓的喝百姓的,遇到看不順眼的就拳打腳踢。前些天,竟把一位賣山貨的老頭打斷了腿。


    眾人聽了義憤填膺,紛紛表示,這個彪哥得好好教訓一下,要不然,此人會忘了他是個中國人。


    彪哥?


    周坤生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聽到過。回想了一下,想起來了,是跟他爭野豬肚子的那個人。他想,這人除了霸道一點,好像也不太令人討厭,特別是那天日本巡邏隊來了之後,彪哥還幫他解圍。


    “這人真這麽齷齪?”他問。


    “是啊。”有人回答,“這人欺軟怕硬,專門欺負沒背景的普通老百姓,遇到有實力的就點頭哈腰一副奴才相。我跟很多人打聽過,都說這人死心塌地當日本人的狗,是個漢奸。”


    老三喝光碗中酒,用力將酒碗擱到桌上,說:“要不,咱們抽個時間去把他辦了。”


    “對,把他辦了。省得留著禍害人。”


    “辦了他。”


    眾人情緒高漲,紛紛喊著要幹掉彪哥。


    大當家站起身,乘著酒興說:“好。既然此人投靠了日本人,那就是咱們的敵人,對敵人無需手軟。軍師,你給說說,這個漢奸該怎麽處置。”


    張立邦想了想,站起身說:“大當家說得對,既然,此人賣國求榮當了漢奸,那就是毒瘤,必須鏟除。這樣吧,今天大家喝了酒,就不要出去了,以免誤事。明天晚上,咱們這樣……”張立邦將他的計劃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殺漢奸我也要去。”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很好聽,也很有特點,少了女子的溫柔多了幾分漢子的豪情。周坤生不用去看也知道,必定是大當家的千金單玉英。


    “哎呀,又不是去種菜耕地采茶葉,是去殺人。你一個女孩子去湊什麽熱鬧。你不知道危險嗎?”大當家單雄說。


    “爹,讓我去嘛。”單玉英說。


    她說話的語氣、動作與小女孩跟父母撒嬌有點像。周坤生看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他想,想不到這麽潑辣的丫頭竟然會撒嬌。


    “妹子,打鬼子殺漢奸是我們爺們的事情,你一個‘細哦頭’(宜興方言,小丫頭)就別鬧了。”有人起哄。


    周坤生又看到了那道可以殺死人的目光,讓他感到欣慰的是,這次,目光不是瞄向他,是射向那個起哄的男人。


    “我說林禿子,你皮癢了是不是?敢拆我的台?”單玉英雙手叉腰,那股子蠻橫勁又呈現出來了。


    周坤生覺得這樣的姿勢才符合她的個性。


    單玉英說,“是不是看不起女的?自古以來,曆史上多少位被世代傳唱的女中豪傑你不知道嗎?別的不說,花木蘭大家總認識吧?替父從軍,成為了千古流芳的女豪傑。林禿子,你認為女的不如男是不是?你是不是不記得上次那件事了?”


    “沒有,沒有。我哪能忘了哦。”被稱作林禿子的男人立刻服軟,陪著笑說,“其實吧,咱們玉英妹子跟尋常女娃不一樣,她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去得了演武場。”說完,大聲問眾人,“兄弟們,大夥說是不是。”


    眾人都在興頭上,見林禿子奉承起單玉英來,紛紛附和,都說:是!對!她是女中豪傑。


    結果,大當家拗不過女兒,答應第二天行動的時候帶她一起去。


    單玉英讓林禿子服軟的那件事,後來聽別人說起周坤生才知道,是發生在一次比武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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