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人趕到南街時,見到的情景著實讓他們大吃一驚。他們看見,蠡河邊南北兩條街道站滿了人。如果,蠡河用是水做的來形容,那麽,此刻河兩岸則是人群組成的河流。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全是人。


    三人還瞧見,南街東頭的小橋上,隱約可見站著一些士兵,瞧著裝,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三人忙擠過人群來到橋上。


    這時,他們在“小迎春”飯店裏見過的那位日本軍官遲田次郎,正與第八區區長周大猷商議著什麽。見三人來了,周大猷繃著個臉,問仇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仇雷也是雲裏霧裏的,吞吞吐吐的不知該怎麽說。


    倒是池田次郎出了個主意,他指了指沿河站立的人群,說:“周區長,眼下要緊的是,讓這些人趕快散去。否則,一旦局麵失控,我隻能下令采取非常手段。我想,您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流血是吧。”


    周大猷臉色有些難看,說:“池田君請放心,我保證能妥善處理此事,不會給貴軍帶來任何麻煩。請你們先回去吧。”


    池田次郎點了點頭,瞥了眼仇雷和史耀民,冷冷地說:“你們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做事也得有分寸,把老百姓逼急了是會反的。如果,真激起公憤鬧起事來,到時動用了部隊,後果將會怎樣你們心裏應該清楚。”說罷,跟周大猷道過別,帶著士兵離去。


    目送池田次郎離開後,史耀民見人群裏大多是各大家族的護院、管護,就扯開嗓子喊:“大家散了吧,別等事情鬧到我和區長都無法擺平,到時日本人真出動部隊,後悔都來不及。”


    話音剛落,靠近南街的橋頭走來幾個人,領頭的,是“周家大宅”的周坤生。


    走近後,周坤生朝周大猷抱拳施禮,說:“周區長,‘貴康診所’的劉義貴被悍匪綁架並撕了票;正是這件事,造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為了鎮上百姓的安全考慮,還請區長徹查此事,將凶手繩之以法,還死者一個公道。”


    周大猷不假思索地答應:“關於這件事,我們已經立案,並設立了專案組,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一旁的仇雷聞言,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神情。他望了一下史耀民,心想,這件事鬧到如此地步,周大猷不可能不管,一旦徹查下來,早晚會查到自己身上,到時,不知道史耀民有沒有能力來為自己脫罪?


    此刻,史耀民心裏正在醞釀一件事,卻不是幫仇雷掩蓋殺人的事實,他有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這件事辦妥了,別說殺一個草頭百姓,就算有些勢力的家族老大,他也敢在老虎頭上拔毛。


    周坤生見周大猷已經表明態度,就喊人群裏前來幫周家助陣的人先行散去。高家與青幫的人見對手走了,料想,沒必要繼續待下去,也都陸續離開。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周大猷一臉嚴肅地對周坤生和仇雷說:“行事多用用腦子,別動不動就談什麽家族利益相互爭鬥。全鎮百姓數萬人,真要是激起民憤,你,或你,扛得住嗎?別再給我捅簍子了,否則,我公事公辦。”說罷,沉著臉離去。


    目送周大猷離開後,橋上剩餘的兩幫人怒目相視,迎風而立,頗有劍拔弩張的氣勢。


    仇雷仗著他剛和楊彥斌拜完把子,又有史耀民撐腰,覺得他有足夠的資格對周家公子指手劃腳。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用傲慢的口吻對周坤生說:“我說生哥,常言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道牆。難道,你非得跟我青幫過不去,在‘保全費’一事上從中作梗,增加麻煩?”


    周坤生沒接他的話,而是仰天哈哈大笑,搞得仇雷有些摸不著頭腦。


    笑了片刻,周坤生忽然換了個臉色,變得冷如冰霜,目不轉睛地直視著仇雷,看得仇大胡子渾身都不舒坦了。


    “我說,你看著我幹嗎?”仇雷問。


    周坤生冷冷地說:“我在想,一個自以為是的痞子流氓,憑什麽跟我們周家談‘保全費’。”


    他這句話出乎仇雷的意料。仇雷覺得很沒麵子,有些惱怒,想要與周坤生論理。


    史耀民心裏還在惦記別的事情,他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他拍了拍仇雷的肩膀,說:“‘保全費’之事剛開始實施,短時間裏要人家拿錢出來確實不習慣,慢慢來,相信會有大家都能接受的辦法的。咱們先走,改天史某邀各位小聚,到時,再商議此事。周公子,告辭了。”說罷,跟周坤生道別,帶著怒氣衝衝的仇雷去了“似蜀公寓”。


    “似蜀公寓”位於蜀山北街,是本地唱戲的所在。這裏名伶薈萃,後院建有“似蜀戲院”,很多名角和票友經常匯聚於此,上演連台好戲。


    進得公寓,戲院的劉老板急急忙忙跑過來招呼:“史隊長、仇爺,兩位大駕光臨,鄙人不勝榮幸。樓上雅間請,樓上請!”


    說罷,領著仇雷去了樓上臨窗的雅間,這裏,是客人與戲院談生意的地方,但凡誰家需要唱個堂會、演台大戲,都會在這間屋子與戲院方洽談並交付酬金。


    落座後,跑堂的小二泡好茶,端來瓜果拚盤,供幾人享用。


    史耀民拿起一個桔子,在手上把玩了幾下,又放下,對劉老板說:“劉老板,請安排個人樓下守著,一會,縣裏會來人與我碰麵,到時請他上來。注意,閑雜人等一律不得上二樓,切記,這很重要。”


    劉老板見他說話的語氣相當認真,加之史耀民原本就不是一般的人物,料想此事非同小可,忙陪著笑,信誓旦旦地保證了一番,下樓安排人手去了。


    仇雷還憋著一肚子火,他問史耀民:“大哥,咱們為什麽非得讓著周坤生這小子?咱們都有楊縣長做靠山了。”


    史耀民似笑非笑地回答:“老弟啊,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以後,咱們肩負著協助楊縣長穩定鎮上局勢的重任,有些事情,是不能憑著一時之氣的。你想,周家是什麽人物?掌管眾多商鋪和碼頭的大家族。鎮上靠周家吃飯的,不說上萬也得好幾千;萬一,咱們跟周家鬧翻了,這些人可就都成了對手啦。所以,得讓人處且讓人,等楊爺的委任狀一到,咱們將鎮上幾個說得著話的家族拉攏到我們這邊,到時,周家就成了離群的鳥兒,想擺布,就容易多啦。”


    原本就有玲瓏心的仇雷聽史耀民這麽說,明白了,覺得史耀民說得有道理,做大事,還真不能急於求成。但他擔心的不僅僅是周家在“保全費”上不妥協,真正擔心的是周大猷說要徹查劉義貴被撕票的事情;如果,不及時商量出對策,等真相大白於天下,想補救都來不及。不行,這事現在就得提,晚了恐怕錯過了時機。


    想到這裏,仇雷準備跟史耀民談談這件事。


    就在這時,樓下響起了汽車停車的聲音。


    史耀民站起身,走到窗邊,探頭朝樓下看了看,喊了聲:“周兄,在這裏呢,請上樓一敘。”


    仇雷知道,剛才前思後想顧慮太多,已經錯過時機,心說,隻能再找機會了。


    稍後,樓下上來一個身穿軍服的人。史耀民迎上去,招呼對方入座,並喊劉老板和跑堂小二退去樓下,不讓任何人打攪他們。


    那個被史耀民稱作“周兄”的男人落座後,對史耀民客氣地說:“史老大,從下一刻開始,你得改口喊我周團副啦。”


    史耀民一聽,料想對方可能是高升了,就按照禮節,客客氣氣地祝賀對方。


    周團副神秘地一笑,說:“周某從軍多年,不說功勞也有苦勞,擔任團副一職也是理所當然。真正值得祝賀的,是史老大你呀。”


    周團副說的話並沒讓史耀民感到意外,因為,上午去城裏跟楊彥斌拜把子,楊彥斌已經透露有心委任,還說,下午將安排下屬周文斌來頒發委任狀。眼下,周團副說出此話,應該就是祝賀他被委任一事。


    果然,說完客氣話的周團副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檔案袋,笑著對史耀民說:“嗬嗬,咱們相識多年,這裏也沒旁人,就不拘禮節了,史兄弟你看看吧。”說完,將檔案袋遞給了喜形於色的史耀民。


    史耀民接過檔案袋,說了聲:“周團副,那兄弟我就不客氣了。”說罷,取出檔案袋裏的委任狀來。


    當他看清楚上麵的內容後,大喜過望,興奮道:“多謝楊爺提拔。周團副,往後咱們就是楊爺在丁蜀鎮的左膀右臂了。史某才疏學淺,還請兄弟多多指教啊。”


    周文斌哈哈一笑:“哈哈,往後小弟跟著史團長,還望史團長在楊縣長麵前多多美言。”


    兩人一唱一和,把仇雷聽得雲裏霧裏,他問笑逐顏開的史耀民,究竟是怎麽回事?


    史耀民笑著回答:“嗬嗬,仇兄弟,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是宜興縣第八區自衛團主要成員了。不才承蒙楊縣長器重,擔當團長一職,周兄為團副。”


    聞得此言,仇雷甚是高興,說:“這麽說來,整個鎮子不就掌控在咱們自衛團的手裏了?”


    他這話逗樂了史耀民:“哈哈,話不能這麽說。咱們呢,一切都得聽從楊縣長的指派,將鎮上各大家族聯絡到一塊,從而起到穩定民心的作用。以此,來鞏固楊縣長在本鎮的地位。”


    “哦!”聽到這裏,仇雷自認為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他們有權了,但這權力暫時還不能用在私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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