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福山說周仕林不怕死,仇旗山心中疑惑,問:“既然那小子不怕死,為什麽沒去黃龍山呢?”


    “嗯……”高福山沉吟了一下,說,“我猜,是有人走漏了風聲。對了,那幾個外地佬到底可不可靠?”


    “可靠,當然可靠。他們是常州青幫幫主鎮山虎手下的幾員大將,個個對鎮山虎死心塌地,別說是要他們做事,就算要他們的腦袋,他們也會立刻摘下來雙手奉上。”


    “胡說八道。”高福山被逗得一樂,“腦袋都摘下來了,還怎麽雙手奉上?”


    “嗬嗬。”仇旗山忸怩一笑,“我不就是打個比方嘛。高爺,我可以發誓,真要是有人走漏風聲,一定不是我這邊的人。”


    “哦。”高福山聽了似有不快,拿古怪的眼神看著仇旗山說,“仇老大的意思,是我們高家有內鬼嘍?”


    仇旗山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心裏這個悔呀。他說:“高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說真的,仇旗山自知說錯了話,他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他暗想,保不準,還真是高家出了內鬼。但他嘴上不敢說,生怕錢多勢大的高家掌櫃會跟他翻臉。


    “沒事。”高福山沉著臉說,“假如真是我們高家出了內鬼,我自會嚴懲不貸。”


    “哎,我想起來了。”仇旗山想起白天在和高福山談事情時,門外有過動靜,“高爺,白天搞出動靜的,會不會不是你們家的財神小黑貓,而是……”


    仇旗山沒再往下說,但他的話高福山已經聽明白了,白天出現在門外的可能不是黑貓,而是人。


    經仇旗山提醒,高福山也想起來了,說:“嗯,有這個可能。但是,會是誰呢?平常我這裏不允許下人來的,就算護院找我有事,也不可能輕手輕腳站在門外不出聲。而且,有資格來這裏的,都是我信得過的。除非……”高福山似乎想到了什麽。


    “除非是高爺您的內眷。”仇旗山也想到了,隻是不敢說出來,現在,見高福山已經想到,他就順帶幫對方說了出來。


    高家無女主,高福山的夫人在生高蘭馨時難產而亡。高福山是念舊情的人,沒有再娶,是他既當爹又當媽將兩個孩子拉扯大,所以,他對孩子的疼愛超過常人,這也是他對高蘭馨溺水一事耿耿於懷的原因。他始終認為,周仕林對高家來說是個禍害,是周仕林造成了高蘭馨的溺水,有此人在,保不準還會給高蘭馨帶來災禍。隻有徹底除掉這個禍根,高家才能安寧。


    既無女主,那麽高家就隻剩下高福山的兒子和女兒,另外,就是負責打理內務的高福香。


    不可能是高福香。高福山想,高福香是他的妹妹,在高家幫忙打理內務已經十多年,血脈相連的親人是不可能也沒理由出賣高家的。那麽,剩下的隻有高繼祖、高蘭馨一雙兒女了。


    難道……高福山想到最有可能的是誰了。


    “難道……是蘭馨這傻丫頭?”高福山很不情地願說出女兒的名字來。


    “這個……高爺,我不好說。白天是人非貓也隻是我的猜測,究竟是怎樣,還得高爺您查一下才能下定論哪。”仇旗山說。


    其實,他已經吃準是高蘭馨走漏了風聲,因為,整個高家隻有高蘭馨的嫌疑最大。一來,高蘭馨是高家千金,可以去到高家任何地方。再則,周仕林是高蘭馨的心上人,有人想幹掉她的心上人碰巧被她知道了,她必定會設法去通知的。


    但願不是她,如果是她麻煩就大了,高家可能會因此天下大亂。仇旗山這樣想。


    仇旗山的想法不是沒有根據的,幾天後發生的一件事印證了他的擔憂。


    再說劉啟明,在黃龍山泥場打探到龔大龍被打死一事,幕後策劃是青幫老大仇旗山,便飛奔回周宅稟報。


    周康壽卻沒因知道幕後策劃者的身份感到高興,反而疑心重重。他想,青幫雖與周家不怎麽交集,但場麵上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還算融洽,也從未發生過正麵衝突;這次,仇旗山會針對周家,周康壽很不理解。


    他喊劉啟明先去休息,等劉啟明離開後,他問周仕林,仇旗山為什麽要策劃這樣一件大事?


    周仕林搖了搖頭,但分析,不一定隻是青幫在搞事,說不定,仇旗山有幫手,甚至,仇旗山隻不過是明麵上的一顆棋子。


    周康壽也有如此想法,點點頭說:“這件事有兩大疑點。仇旗山針對咱們是其之一;其二,這封信是誰送的?能及時送信來,說明此人是友非敵,也肯定是與仇旗山對著幹的。會是誰呢?”


    “會不會是了解此事的別的家族?”


    “不大可能。有實力跟青幫較勁的,除了我們和高家,鎮上再找不出第三家。沒有人會傻到用雞蛋去碰石頭。”


    “要不,我派人打聽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暫時不用。”周康壽強調,“特別是仇旗山,不能去碰他,要裝著什麽事都沒有。當然,暗地裏必須查一下,要不然,敵暗我明很難對付。”


    周康壽以為,憑借周家的實力,無論是白道和黑道,總會打聽到線索的。可是,他低估了對手的能力,事情過去一個月後,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很擔心,甚至有點害怕,一個強有力的對手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你,而你卻連他是誰,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啊。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鎮上出奇的平靜,周康壽原本預計的血雨腥風場麵並未出現,就連明麵上的對手仇旗山,也對周家示好,甚至,還送來太湖開捕第一網精選出來的銀魚、白蝦和白魚。


    周康壽越發弄不懂對手的意思,是言和?還是誘捕周仕林計劃失敗後,對手放棄繼續搞事的念想了?直到事發後的第三個月,事情才有了改變,有人在二條浜河裏發現了一具浮屍。盡管那具屍體腫脹得不成樣了,但去現場看過的周仕林還是認出,此人,正是那晚送信來的腳夫。


    凶殺案自然有官府去查辦,周家要考慮的是,腳夫的死肯定與那封信有關,他也必定是被滅口的。之所以殺他滅口,有兩種可能。


    一,幕後之人已經知道誰寫下了那封信,而寫信人與幕後之人有密切的關係,幕後之人不能拿寫信人怎麽著,但為了不至於事情敗露,也為了不影響將來針對周家的進一步行動,所以,殺腳夫滅口。


    二,還是滅口,不過,可能是幕後人覺得周家不容易對付,故打消了繼續針對付周家的念想。但是,腳夫與此事有一定的聯係,所以,腳夫的口還是得堵上。


    周康壽想了好久,覺得第二種可能性不大。


    他想,對手既然策劃這麽一個周密的計劃,連人都殺了,就不可能輕易放過周家。


    “爹,現在咱們該怎麽辦?要不,咱們明著去跟姓仇的問個清楚。他青幫再怎麽著,也不敢公開跟咱們對著幹吧。”周仕林建議。


    “不能莽撞。”周康壽撫摸著桌上的泥壺,問,“仕林,你知道壺該怎麽養嗎?”


    這個問題很突兀,跟兩人正在商量的事情渾身不搭邊,周仕林不知周康壽問這話的意思,照實回答,略知一二。


    “養壺得有耐心,日日嗬護自然形成胞漿,久而久之必定出彩。但如果急功近利,養出來的壺,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周康壽語重心長地告誡周仕林,“仕林哪,做事情也是如此,冷靜思考是關鍵。現在,咱們不知道對手的意圖,貿然出擊的話,說不定正中了對方的圈套。所以,這事得好好斟酌。”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麽,問周仕林,“對了,你和蘭馨有沒有打算?”


    這句話問得也很突然,周仕林盡管知道周康壽這麽問的意思,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正在這時,周夫人走了進來,她恰巧聽到了這句話。


    “你急什麽急呀。咱們林兒才幾歲?”說著,周夫人在凳子上坐下,手裏盤著那對已經磨得鋥亮的鐵膽。


    “我這不是等著抱孫子嘛。難道,你不想?”在外人看來,周康壽為人隨和但不失威嚴,平常都是笑臉示人,但遇到事情,特別是敢跟周家叫板的,他的臉也會沉下來,陰沉得相當可怕。但是,在夫人麵前,周康壽隻能扮演彌勒佛,時時刻刻都笑容可掬。倒不是他懼內,周康壽認為,周家在他掌管下能興旺,跟夫人的勤勞持家是分不開的。對夫人和藹,也是尊重對方,是感謝對方多年來為周家所做的貢獻。


    “想,當然想。但是,也得看年齡嘛。仕林和蘭馨還隻是大孩子,這麽早讓他們完婚,他們能適應嘛。”周夫人說完,放下鐵膽端起茶杯。


    “也不算小啦。你想想看,古籍裏說到古人完婚才十三四歲。仕林他們都快二十了。對了,《紅樓夢》《聊齋》寫到的男女之事,不也都是十多歲的大孩子嘛。”


    聽周康壽這麽說,周夫人送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下,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周康壽說:“怪不得你很小的時候就老往我家跑。說,那時候是不是沒安好心?”


    “嗬嗬。”周康壽有些難為情,說,“瞧你說得。不說了,不說了,仕林在這邊呢,讓他知道了多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假如不是你老去找我,我會看上你這條書蟲?看不上的話,哪還會有咱們的林兒。”


    “這倒是,這倒是。”


    正聊得歡,六嬸慌慌張張跑進來,還沒站穩就說:“老爺,夫人,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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