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寡婦出事純屬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說她倒黴也好,說是湊巧也罷,這事就這麽發生了。


    三個貨郎賣貨並被趕出村子的時候,陳寡婦並不在村裏。她男人沒了之後,娘倆生活瞬間變得困難了,不過村裏人淳樸,都願意幫忙,東家三分,西家五分的就把她家那幾畝地耕種的事情接了過去,多多少少的吧,這娘倆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每年還能有點盈餘,活著的事情還能維持下去。可是要是想日子再好點,逢年過節的能給閨女添件新衣服,碗裏多幾塊肉,那就得自己再動動腦子想想辦法了。


    陳寡婦想的辦法是撿鬆果和口蘑,這都是山裏的特產,城裏人沒那麽容易吃到,拿到城裏去賣的話能有個不錯的價錢。於是她沒事就帶著女兒進山采點回來,然後托王二牛帶進城裏給賣掉。


    今天也是照常如此,她一早帶著女兒進山,中午時候也沒回來,娘倆就著鹹菜啃了幾塊饃就算午飯了。她是想著盡量多采一些,剛好最近王二牛也沒進城,多采點也能讓他幫著多賣點。


    吃完飯之後,娘倆開始往山東邊轉,從這條路過去之後能直接到東羅村,從那邊走鄉道下山再回全勝。這樣能雖然繞的圈子大,但能多采一些,而且回去的時候不用背著太沉的簍子走山路了。這事想的倒是挺好,可人算不如天算,這事就這麽讓她娘倆給趕上了。


    陳寡婦正蹲在地上挖口蘑,模模糊糊的聽著好像有人說話,而且說話的聲音似乎是自己的女兒。她立刻就緊張了起來,自從男人死了之後,女兒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尤其最近兵荒馬亂,除了土匪亂兵之外還有各種拍花子的惡人,現在聽見女兒在跟別人說話,想不緊張都難。


    陳寡婦把手裏籃子一扔,幾步轉出林子來到了女兒身邊,在小姑娘的對麵,是三個打扮的像是賣貨貨郎的男人。


    “你們是什麽人?幹什麽的?!”陳寡婦看著三個人麵生,嘴上也就沒留什麽情麵,直愣愣的問道。


    站在中間的男人臉上掛著笑“大嫂,我們是迷路了,不知道怎麽下山。正好碰見這個小妹妹,問問她怎麽走。”


    陳寡婦的女兒也點頭“他們是問從哪下山離村子近來著~~”


    “你別說話!”陳寡婦一把將女兒拉到身後,眼神中還是帶著滿滿的防備“從這裏向南,看見一片楊樹林再往西,從那裏就能下山了。”


    “那多謝大嫂了。”男人點點頭,但卻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而是接著問道“大嫂,你們孤兒寡母的在這山上,不怕有土匪嗎?我聽說最近匪患挺厲害啊。”


    “你什麽意思?”陳寡婦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起來


    那男人擺手“沒別的意思,就是多問一句,附近土匪多不多,都在哪片晃悠。”


    “你們三個就是土匪吧?”陳寡婦的聲音冷的像冰一樣,說完這話,她翻手從背後拔出了手槍,槍口對著三個男人,憤怒的吼道“滾!現在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那三個人嚇了一跳,中間的男人連連擺手“大嫂,別激動。我們走,馬上走。”他終於轉身往山下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看,仿佛很怕陳寡婦從背後開槍。可他剛走出三五步的時候,突然又停下了,語氣有些古怪的問道“大嫂,容我再多問一句,你這槍從哪來的?”


    “你到底走還是不走?”陳寡婦的手已經有點哆嗦了,這槍是她偷偷拿出來藏在身上的,她連裏麵有沒有子彈都不知道,她唯一會做的,就是學著別人的動作,有樣學樣的伸出左手,嘩啦一下拉動槍套,把槍給上了膛“你們在不走,我可真開槍了。這玩意可不長眼,打著誰就別怪我了!”


    她嘴上說的話雖然狠,可是這個上膛的動作卻暴露了她根本不會用槍的現實,三個男人對視了一眼,慢慢的站成了一個扇形,盯著她手裏的槍,一點點的小步挪了回來。那個走在中間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位大嫂,你隻要告訴我這槍是哪來的,我們立刻就走。就這一個問題,好不好?”


    “別過來!都別過來!我要開槍了!”陳寡婦有點緊張了,她的槍口在三個男人之間晃來晃去,手指雖然扣在扳機上,但就是不敢扣下去,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更不知道應該先打哪個。


    那男人臉上還是笑眯眯的“大嫂,你隻有一把槍,我們有三個人,就算你開槍把我打了,這倆兄弟也能馬上把你們娘倆製住,你說這又是何必呢?”


    三個男人一點點的往前湊,陳寡婦帶著女兒一點點的往後蹭,眼看這中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的時候,被王二牛派去東羅村送信的小夥子出現了。這小子本意也是偷懶,合計送完信了也就沒啥事了,從後山溜達著回來就得了。結果剛翻到山梁,就看見了陳寡婦娘倆和三個男人在對峙,他想都沒想就大吼了一聲“哎!那邊幹嘛呢?!”


    等到了近前,他才認出那三個男人正是之前在穀場上賣貨的貨郎,這麽一來更讓他心裏生疑,一邊從背後取下火銃,一邊問道“三位怎麽到這裏來了?不是說有土匪作亂,讓你們趕緊回縣城嗎?”說著他幾步跨到了三人和陳寡婦之間,沒回頭的說道“嫂子沒事,這三個是晌午從咱村裏賣貨的貨郎,說不定是迷路了。”


    三個男人對視了一眼,直到今天這事善終不了,這才緩緩地退了幾步,還是中間的男人笑嗬嗬的答道“是啊是啊,確實是迷路了,結果鬧出了誤會。對不住對不住,我們這就走,這就走。”說完之後,衝著小夥子抱了抱拳,轉身快速的離開了。


    等三個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小夥子才慢慢的放下了手裏的火銃,而此時的陳寡婦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小夥子知道她是嚇到了,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先從她手裏把槍拿過來,然後自己伸手攙起陳寡婦,囑咐她閨女過去拎上籃子,三個人一起慢慢下山。直到快到村口了,陳寡婦才止住了哭聲,抽抽嗒嗒的說道“他們,他們剛才眼神特別可怕,你要是再晚來一會,估計我們娘倆就得死在山裏了。”


    小夥子安慰道“嫂子你多想了,沒那麽大事。”


    陳寡婦接著說道“他們剛才還問我槍哪裏來的,土匪在哪裏。這幾個人分明就是土匪!”


    “什麽?”小夥子愣了一下“嫂子,你再跟我說一遍,他們問你啥了?”


    陳寡婦也愣一下,喃喃說道“他們,他們問我槍從哪來的。”


    “壞了!”小夥子立刻就覺出了不對,陳寡婦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他可是知道啊,這幾個貨郎本來就有問題,現在又問槍,想來想去都是個大麻煩臨頭了。


    小夥子讓陳寡婦坐在一邊休息,急急說道“嫂子,你先歇會,一會沒事了就自己慢慢下山。我想起點事來,得趕緊回去一趟。”說完這話,他急匆匆地一路跑下山,直奔王二牛家來報信。


    王二牛聽到這裏,就覺得腦瓜子嗡的一下,之前覺得這事對不上,現在終於對上了,那三個人八成就是來找槍的!他先跟那三個人說有土匪,他們就信了,真的去山裏找土匪,結果找來找去的找到了陳寡婦娘倆。本來可能真的隻是套個話問個路,誰知道這陳寡婦護女心切,直接掏出了槍。他們自然認得那手槍,再加上又認識這個跑過來幫忙解圍的小夥子,如此一來二去,全勝村算是跑不了了。


    原地轉了幾圈,王二牛猛地一拍大腿“你~算了,讓你閆三叔家小子跑一趟吧,去把羅瘸子喊後山去,我要和他談點正事。你去把咱的人叫出來,這次怕是有大事了。”


    王二牛在後山等了功夫不大,羅瘸子就帶著幾個小夥子趕了過來,氣喘籲籲的問道“咋地了,二牛兄弟?”


    王二牛也沒護短,把陳寡婦私藏手槍又碰到那三個神秘貨郎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口氣嚴肅的說道“咱這會怕是有麻煩了。”


    羅瘸子也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了,急道“這是人家找上門了啊。你有啥想法沒?咱合計合計。”


    王二牛歎了一聲“說啥都晚了,現在兩個村子裏的人都在這住了上百年了,搬走不現實。人家要是想報複,隨時都能來。我看就一條道,打吧。”


    說完,王二牛和羅瘸子合計了一會,決定把村裏的年輕人都組織起來,把槍發下去,然後搞日夜聯防。兩個村子之間也要有通信的辦法,最後定下來就是起煙,發現情況馬上起煙,看見煙了就馬上派人增援。而就在這個問題上,羅瘸子和王二牛出現了分歧。


    王二牛認為兩個村子相距離不遠,對方少不得會連帶東羅村一起懷疑。但對方的人不會太多,同時攻擊兩個村子的可能不大,不如讓東羅村的人埋伏到全勝村來,先集中力量滅掉其中一撥。而羅瘸子認為對方沒準就會根據這個心態來個聲東擊西,先用一小撥人把兩村的人都調到一起,然後趁機把另一個村子給端了。再說現在是全勝村暴露了,東羅村還是安全了。對方八成會對全勝村下手,如果東羅村的人出現,那擺明也把自己給暴露了,會讓東羅村的人跟著一起倒黴。


    王二牛一聽這話就怒了,說羅瘸子你碰見肉了跑的挺歡,這會碰見事了躲的比誰都快!


    羅長富也不是善茬,立刻就回罵,說王二牛你們村出的事就你們村自己扛,別把我們東羅村也扯落進去,幫忙歸幫忙,全村搭進去就是不行!


    於是幾個小夥子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保長對著罵了一通,最後拂袖而去。


    有膽子大的湊到氣呼呼的王二牛身邊問道“那啥,二牛叔,咱到底咋辦啊?”


    王二牛啐了一口“管他去死!咱自己把人拉起來,該發槍發槍,該巡邏巡邏!反正不能讓人家把咱村給端了!”


    回到穀場,村裏的的年輕人已經聚集在了一起,低聲的議論著,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王二牛走到眾人麵前輕咳了幾聲,止住了議論之聲,然後平靜的把現在麵臨的事情告訴了大家。隨後他麵色嚴峻的宣布,從今晚開始,五個人分一組,日夜不斷的進行巡邏,發現有可疑的人接近村子要馬上向村裏示警,同時製止對方接近。如果對方真的有敵意,可以先開槍!其他人也不能睡得太死,時刻保持戒備。


    最後,王二牛環視了一圈圍在自己身邊的村裏的年輕人,語氣低沉的說道“事已至此,再去說誰對誰錯已經沒有意義,我們現在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村裏的事情,關上門來自己說。村外的事情,我們就是一個人!一條心!要是有人覺得我們全勝村的人好欺負,那就是他想錯了,不管是誰,想把我們全勝村吃掉,都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副好牙口!現在,誰還有問題?!”


    沒人說話,周圍的氣氛極其壓抑,但王二牛能明顯的感覺到身邊這群年輕人的情緒已經完全被他調動了起來。王二牛揮了揮拳頭“這幾天,是決定全勝村生死存亡的大日子,各位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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