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屍這事,地保是管不了的,而且在農村人眼裏,這事比被刨了祖墳還嚴重,那是絲毫不能聲張的。當下王二牛和羅長富向在場所有人下了嚴令,任何人下山之後都不許提起此事,借口都是一個,山裏鬧了狼災,墳頭讓狼崽子刨塌了而已,絕沒有閆大川說的那麽嚴重。現在兩村的地保下令把後山封了,組織一群年強人打狼修墳。在這段時間,任何人不許進入後山,晚上太陽一落山就早早的回房休息,沒事別來湊熱鬧。


    嚇唬完了村民,兩位地保開始辦正事,去請大和尚、老道士,和尚念經,道士作法,化一下墳地裏的煞氣,至少別再搞這種詐屍嚇人的事了。碰上這種事,和尚道士們自然是要嚴陣以待。


    王二牛和羅長富自然是不懂這其中的門道,隻是一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道告訴他們,這是世道不平,先祖不安。做晚輩的沒做什麽虧心事,心裏也不用多想,做足法事告慰先祖就好了。


    不過這做足法事,往往也就意味著花足銀子,道士畫符鎮四方,和尚念經度亡魂,這一番折騰下來,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而這期間的香竹紙馬、吃喝供奉那更是一樣都不能少,而且東羅村和全勝村是兩邊同做,最後一天的時候還要選一個居中的風水位,開一個水陸道場,請大法師焚表定風水,一咒改乾坤。


    這花錢多了,動靜大了,自然也就瞞不住了,尤其是過了這麽多天,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村民們早已經把之前的告誡扔到了腦後。到了第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法|會這一天,從一大早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的往道場趕,不光全勝、東羅兩村的老老少少一個不少的來齊了,就連附近幾個村的人都有人來看熱鬧,生生的把一個荒山野嶺的山溝溝變成了廟會一般熱鬧。


    王二牛和羅長富相視無言,隻能是相互報以苦笑。這事傳出去雖然顯得沒麵子,但好歹是事情做完了,希望從此以後大吉大利平安無事。


    正午時分,先是道士開場,手持金錢劍,腳踏天罡步,身前照妖鏡,身後八卦圖,圍著那定好的風水寶位左轉七圈右轉七圈,那風水寶位的位置放著一個的香爐,裏麵塞滿了之前四十八天一直貼在兩村目的的符咒,此刻已經被小道士點著,不斷吞吐著火苗。


    道士眼見那些符咒即將燃燒殆盡,便從懷中掏出黃符紙,割開手指,用鮮血在上麵刷刷點點的畫了一道符咒。符咒畫好後隨手一拋,右手金錢劍刷的一下斜指,破空把那張符咒穿在劍上,最後伸出舌尖用力一咬再一噴,一口舌尖血噴出之後,那符咒立刻無火自燃,嘭的一聲化作一團火球。


    那道士左手戟指右手劍,揮動之間,那火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從拳頭大小一直變成了銀盆大小,最後隨著道士高喝一聲“敕!”那火球猛的一下炸開,不大功夫蹤跡全無!


    道士緩緩收勢,對著兩位地保打了一個輯手,朗聲說道“各位村民相親,煞氣已盡除之!”


    還沒等兩位保長說什麽,周圍的村民們已經齊齊爆了一聲好,彩聲如雷。王二牛苦笑,這哪特麽還是做法,都快成賣藝的了。


    彩聲剛剛落定,一聲低沉的“阿彌陀佛”破空而來,如同一記重錘一般瞬間壓住了所有的噪雜之聲。


    一名身穿袈裟的胖大和尚在四名沙彌的護衛之下從林子中緩步走出,大和尚寶相莊嚴,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手中撚著一百零八顆念珠,腳下走的四平八穩不慌不忙。


    大和尚這麽往外一走,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圍觀的人們不由自主的給這五個和尚讓開了一條道路,目送著五人走了進來。


    進了人圈,一個小和尚快走幾步,放下一個蒲團。大和尚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隨後盤坐在上,開始誦經。四個小和尚手裏拿著木魚、金鈸等法器,一邊隨著他誦經,一邊圍著中間的風水寶位慢慢走動。


    雖然王二牛聽不懂這幾位大德高僧在誦些什麽,可如果閉上眼睛不看那幾個光腦袋殼,單純聽他們唱的話,曲調轉折平滑,加上法器發出的敲擊伴奏,竟然還有點好聽。


    不知道是心態放鬆了,還是相信這幾位釋家大師和道門高人,王二牛竟然開始陶醉在這誦經聲中,他微微掃視了一下自己身邊的眾人,發現一個個都跟自己差不多,微微低頭,眼睛閉起,隨著大和尚的誦經聲輕輕晃動著身體。王二牛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他自己也徹底放鬆下來,開始享受這誦經帶來的靜謐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大和尚誦經的聲音才緩緩消失。王二牛睜開眼睛,隻見大和尚在兩個小沙彌的攙扶下正緩緩起身,他的臉色已經有些煞白,雙腿也明顯的無力,整個身體歪歪斜斜的靠在一個小沙彌身上,才能緩緩的起身走路。


    一旁的羅長富撲通一下就跪下了,深深的把頭埋在地上,高聲頌道“阿彌陀佛,大師您辛苦了~~”


    他這一跪,周圍一片人全嘩啦啦跪倒了,不管是不是全勝村和東羅村的人,都跟著一起跪,大家跟羅長富坐著同樣的動作,嘴裏都在高聲頌著“阿彌陀佛,大師您辛苦了~~~”


    大和尚微微抬頭,伸手擺了擺“各位施主無需如此,這本是我佛門中人的本分,各位如此,反倒是折煞貧僧了。”


    他越是這麽說,周圍的村民就越是激動,有幾個村民索性爬到他的身邊,雙手奉上不多的錢財,求大師給個護佑。旁人有樣學樣,都圍了上來,手裏拿著幾毛到幾塊不等的銀元,求大師護佑解厄。有人離得太遠,靠不上邊,索性把那道士也圍住了,手裏拿著銀錢求道長賜福。


    這一下局麵徹底亂套了,王二牛和羅長富無奈,各自帶著一群小夥子生拉硬拽的把兩位大師救了出來,可村民們卻愈發激動,圍著不讓走,非要大師給個恩賜。王二牛低聲問了幾句兩位大師之後,想了個辦法,排隊。


    於是一個難得一遇的奇景出現了,幾百上千人在這一大片林地中間拍成了兩條長龍,隊伍的盡頭是在十幾個精壯漢子護衛之下的一僧一道。村民們手裏捧著銀錢,恭恭敬敬的交給二人,然後從二人手裏接過要麽一張符咒,要麽一粒念珠,千恩萬謝之後,再去另外一個隊伍排隊。


    雖然王二牛和羅長富彈壓得力,可這也是兩個村子外帶周圍看熱鬧的人,等人人都興高采烈的拿到信物,這天都擦黑了。


    王二牛伸手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背,苦笑著看了羅長富一眼,那羅瘸子早已經站不住了,靠著一顆大樹錘著自己的瘸腿。兩人都沒再說什麽,安排幾個精壯漢子送兩位大師下山,又各自招呼村民回村。這事情解決了,日子還得安生的過下去。


    王二牛帶著村民回村,隔著老遠就看見村裏有些不對,平時這個時辰,村裏早已經炊煙嫋嫋了,雖然這次大多數人都跟著自己進了山,可也不能一戶留人做飯的都沒有吧?別人不說,王二牛他就沒讓自己婆娘上山,他知道這趟輕鬆不了,讓自己婆娘留在家裏,早早的給自己燙壺酒弄點菜,還要提前燒好洗澡水,等他回來能舒舒服服的歇一晚上。更何況村裏還有些七老八十去不了後山的,無論如何這村裏也有那麽十幾二十個人留下來


    可眼前這情形看著不大對,整個村子有點安靜過頭了,除了偶爾聽見幾聲雞叫羊咩咩,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絲毫沒有一絲人氣。


    王二牛快步往回走,下了山坡之後的第一戶是陳寡婦家,她家孤兒寡母的誰都沒上山。王二牛這會也顧不上避嫌了,伸手敲門“大嫂子!大嫂子!我是二牛啊,在家沒?開開門啊!在家沒啊?”


    他連砸十多下門,院裏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時後麵跟下來的村民也察覺出不對,好幾個人跟著喊“陳大嫂?在家嗎?開開門啊~~”


    還是沒有聲音。


    王二牛伸手拉過一個小夥子,衝著陳寡婦家的大門一指“給我把門撞開!”


    那小夥子不敢違抗,後退幾步一個助跑,嗨的一聲跳起,把自己的身體整個扔在了大門上。


    陳寡婦這大門不能說年久失修,但也算不得什麽大門大戶,哪裏經得起這麽個精壯漢子一撞?嘩啦一聲,兩扇大門直接被撞的倒了進去。


    那小夥子撞開門之後,爬起身就往外跑,他是真怕陳寡婦那張刀子嘴啊。這事要是不堵門罵上三天,那絕對不是陳寡婦了。


    他剛往外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眼前王二牛愣愣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他順著王二牛的目光回頭往院子裏一看,院子裏的景象嚇了他一大跳!


    陳寡婦躺在院子中間,眼睛瞪的大大的,除了嘴角有血液滲出之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血跡,但她脖子那奇怪的角度不難讓人猜出她的死因。距離她五六步開外的地方,她的女兒小翠趴在門口,同樣是一動不動,顯然也是同樣糟了毒手。


    這陳寡婦一家,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滅門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的情緒開始在村民中蔓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往自己家裏跑,人們早已經沒了之前從大師手裏接過符咒時候的那種淡定,而是一邊喊著自家親人的名字,一邊不管不顧的踹開自家的大門。可下一刻,哭聲就開始在村子的各個角落想起。


    王二牛眼神呆滯的跪在自己婆娘身邊,這個陪了自己三十年的女人靜靜的趴在地上,一個木盆掉在不遠處,盆裏的水撒了大半。王二牛認得這個盆,這是自己平日裏哪來燙腳的盆,這婆娘一定是正在給自己燒洗澡水的時候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自己回來,順手端著半盆水就出來了,結果卻遭了毒手。


    正當王二牛發呆的時候,幾個村民闖了進來,連滾帶爬的來到他身邊哭嚎著“二牛叔,死了,都死了,咱村裏留下來的人,都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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