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洋和陳麗娟死了。


    高海洋穿著白綢子的睡衣睡褲,腳上蹬著拖鞋,雙臂張開,就那麽大大咧咧的斜靠在沙發上。陳麗娟穿著粉色襯裙,小鳥依人的躺在高海洋臂彎裏。隻是兩個人的額頭上都多了一個血洞,一個被子彈打出的血洞。一絲鮮血順著傷口流到了臉上,身後的沙發靠背早已經被血浸透。


    王大花伸出手,用手背在兩人的臉上貼了片刻,一臉惱怒的說道“都特麽涼了,估計下手的人早跑了。”


    “這人是個高手。”柳家明彎腰在兩人腳邊撿起了一個枕頭,枕頭的中間有兩個焦黑的大洞,就是這玩意把槍聲完美的掩蓋了。剛說完這句話,柳家明臉色一變“趕緊下樓,別忘了沈老夫子家裏的事情。”


    等兩人急匆匆下樓再坐回拐子劉的茶水鋪,街上依然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警察過來,就連汽車的聲音都聽不到。過了好一會,拐子劉才低聲問道“樓上怎麽樣?”


    柳家明低聲答道“都死了,倆人都死了。”


    拐子劉一驚“就這麽在咱眼皮子底下被人殺了?”


    王大花氣呼呼的說道“可不是怎滴。倆人在沙發上坐的可好了,就是一人腦門上多了一個槍眼。打他們的人還知道拿個枕頭消音,這年頭人都聰明成這樣了?”


    拐子劉皺著眉頭問道“能看出來是什麽人幹的不?”


    柳家明抿了一口茶水,先對王大花說“你先去警察局報案,必須得去,否則解釋不了門上你那個大鞋印子。隨便找個理由,比如欠你錢了,或者你去送什麽東西,敲了半天門沒敲開。這個不重要,毛探長會幫你圓的。”


    等王大花轉身急匆匆出了門,柳家明又對拐子劉說道“屋裏東西不亂,門上也沒發現溜門撬鎖的跡象,倆人身上臉上沒見傷沒見血,關鍵是陳麗娟那個女人還穿著襯裙,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所以我覺得殺他們的應該是熟人,關係很近的熟人。騙開門之後,趁兩個人不備殺了他們。而且槍法很好,一人就一槍,都打在眉心位置。殺他們的人還知道用枕頭消音,所以我們就在街對麵還一無所知。”


    “夠專業的啊。”拐子劉聽了之後,臉上一驚。他們三人一直坐在這茶水攤裏盯著高海洋家,真要有特別的人進出,必定會引起他們的注意。而且高海洋的車就停在樓下不遠,司機也住在他家樓下,饒是如此還是被那殺手得了手,還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走脫了,可見這人的確不簡單。想到這裏,拐子劉問道“現在怎麽辦?”


    柳家明搖搖頭“警察局兩個處長被殺,還是在家裏被槍殺,不是大案也變成大案了。現在我們隻有等毛剛了,等他來了借他的探長身份還能便宜行事,否則貿然行動很容易被栽贓嫁禍。不過說到這裏,那殺人凶手應該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否則像沈老夫子那次一般,我們剛上樓就有大批警察趕到,這事可就真說不明白了。”


    “那說明他這次是一個人。”拐子劉接話道“沈老夫子家裏出事,一定是有人下手殺人,有人跑去報案,隻有這樣才能把時間點對上。就算是有內應,也總不能無緣無故就讓一隊警察荷槍實彈的出門抓人吧?”


    兩人正說著,遠處傳來滴滴的哨聲,隨後兩隊警察跑進了街口,迅速的把高海洋所住的小樓整個封鎖了起來。緊接著一輛汽車吱的一聲煞停在門口,白局長、毛剛一臉嚴肅的走下車,後麵跟著的還有作為報案人出現的王大花。毛剛下車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坐在茶水攤裏的柳家明和拐子劉,沒說話便轉身上樓,倒是王大花偷偷摸摸的給柳家明甩了個透著幾分得意的眼色,這一下讓兩個人心中大定。


    過了一會,幾個警察過來盤問兩人,兩人表現的老老實實,他們的證件和身份都是毛剛親自辦的,自然看不出什麽問題,再加上旁邊停著汽車,一看就是有錢有勢的人,小警察們也不敢問得過細,看著沒問題就不再理他們。


    等小警察走了,柳家明和拐子劉掛上門板,回到屋裏去等王大花和毛剛。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大半夜,直到天都蒙蒙亮了,兩個人才匆匆的進了茶攤。


    “怎麽樣?”柳家明一邊遞過去兩碗茶水,一邊問道


    “別提了,把我像犯人一樣審了一宿。累死我了,我先睡會,毛探長知道的比我多,有事問他。”王大花說完,找了幾把椅子一拚,把衣服脫下來往頭上一蒙便躺在那裏呼呼睡去。


    毛剛也是一臉疲憊,喝完茶後去洗了把臉,回來坐在桌邊接過拐子劉遞過來的煙卷點上,這才跟柳家明和拐子劉說出了昨晚的經過。


    昨晚的事情太過突然,王大花一臉驚慌的衝進警察局報案,整個警察局裏的人都傻了。毛剛當時正在值班,一聽兩個處長死了,立馬就蹦了高。一邊讓值班警察通知白局長並命令其他人緊急出發,一邊把王大花拉到了角落裏問了一下經過。


    王大花沒瞞著他,把裏裏外外的過程說了一遍,倆人又對了對詞,把其中不利於柳家明的事情摘了出來。剛對完詞,值班警察已經集結好了,毛剛跳上一輛汽車拉著王大花就走。剛出警察局門不到一百米,正好看見了白局長的車。白局長也沒囉嗦,讓司機去停車,自己直接上了毛剛的車,三人一車趕往現場的路上,白局長又問了一遍王大花的現場情況,這才算作罷。


    而現場的情況遠比柳家明看到的要複雜,高海洋和陳麗娟沒有絲毫抵抗的痕跡,現場也十分整齊,看不出曾經打鬥過。要說唯一不怎麽協調的,就是房門上留下的王大花的大腳印子。除此之外,門窗完好。就連高海洋掛在門後的槍都沒被碰過,明顯是來人用自己的槍打死了他倆。


    “這說明他倆至少有一個是認識開槍的人吧?”柳家明問道


    毛剛點頭“而且關係還得不錯,否則陳麗娟不可能穿著一個那麽短的襯裙就大大咧咧的坐在那裏。”


    “那司機呢?他們的司機不就住在樓下?”柳家明又問道


    毛剛答道“司機也死了。我要沒猜錯的話,司機是後死的。因為司機房間的後窗被打開了,那人應該是殺了高海洋和陳麗娟之後才下樓殺的司機,然後從後窗出去走小路逃跑了。否則你們三個在前門呆著,有什麽不對早就應該發現了。”


    拐子劉也湊了過來問道“有懷疑的人嗎?比如這倆有啥仇家嗎?”


    毛剛苦笑“現在犯愁就在這裏,說他倆不得罪人吧,得罪了一大堆,就是因為這兩個人太張揚,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可得罪的都是些身份地位不如他們的人,那些人怕是連槍都摸過,就更別提有膽一口氣殺死他倆了。再說,他倆也不可能給那些人開門啊。可說他倆得罪人吧,這些有錢有勢的還真一個都不敢惹,再說這倆人真真假假的都有日本人和張大帥在背後,那些有錢有勢的也不願得罪他們,所以算是相安無事。可這麽一來,我們想追查凶手倒是成了難事。你們說這好歹是警察局的兩個大處長,莫名其妙的被人打死在這裏,要是破不了案的話,這麵子實在是沒地方放了。”


    柳家明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對毛剛開口說道“我說,這倆人背景關係這麽複雜,有沒有可能是某黨某派的要鋤奸滅口啊?”


    毛剛的臉上苦的像吃了黃連“這事我也想到了,可越是這樣越難辦,我們現在一點證據都沒有,總不能挨家挨戶的去領事館問,你們殺人了嗎?滅口了嗎?估計還沒等我問過來一圈,我自己就得去找他倆作伴了。”


    柳家明聽完也是苦笑,搖了搖頭沒再吭聲。倒是拐子劉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那殺他倆用的啥槍啊?從槍上能查出來不?”


    毛剛還是搖頭“這個檢查過了,用的是南部手槍。可這槍現在不能說滿地都是也差不多了,光我們警察局裏就有日本人送的三十多支南部手槍,子彈好幾箱,至少上萬發。據說有的日本軍人嫌這槍難用,都有拿出來送人的。所以,這個實在是沒法查。”


    “那就先從日本人查起唄。”拐子劉接話道


    毛剛歎了口氣“咋查啊?讓他們把手裏的所有南部手槍交出來,一支支的驗?”


    柳家明聽到這裏,心裏突然一動,對毛剛說道“你先查別的,日本人這邊我來幫你打聽。”


    毛剛有點意外的看著他“這種諜報上的事都能有關係打聽?柳少爺現在交際麵夠廣的啊。”


    柳家明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計,你就聽信吧。”


    毛剛無奈搖頭,大口喝光自己眼前的茶水,起身往外走“我還得回局裏,他們找人給高海洋倆人驗屍,看看是不是被灌了什麽藥。”


    柳家明起身相送“晚上完事去那邊,咱碰個麵商量商量。”


    “好。”毛剛嘴裏答應著,走出了茶水鋪。


    見他出門走了,柳家明也走到了茶鋪門口四處張望,這會天剛亮起來,柳家明隨便找了個黃包車夫,塞給他一個大洋,讓他買六個包子和一碗粥送到城南的仁和居酒樓,點名遊先生。這是他跟田中由紀夫約定的見麵地點和暗號,茶樓老板是田中由紀夫的人,一看一聽就明白。


    辦完這些事,柳家明回到茶鋪和衣而睡,接下來的事情會非常消耗腦力和體力,他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休息。


    日頭差不多過午了,柳家明才被拐子劉叫了起來,喝了一壺濃茶提神,又吃了拐子劉買回來的幾個包子,柳家明提起了精神。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邁步走出茶鋪,直奔仁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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