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楚然聽見了耳邊的心跳聲,逐漸變得強勁有力,一點也不像生命垂危的病人。


    他心頭一跳,舍不得抬起頭離開心跳聲,隻是揚著下巴,目光直直的盯在秦川臉上。


    秦川醒了。


    秦川定了定神,待呼吸平穩,久閉著的雙眼適應著突如其來的光。


    床沿的人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秦川緩了緩心緒,先和秦錚打了個招呼:“爸。”


    他的聲音雖然和以前相比稍有羸弱,但眼神沉著,一掃往日的疲態。


    “醒了……”秦錚老父親流淚,欣慰的連連點頭,“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長久以來的擔心憂慮,此時全然消散,秦錚繃緊著的心弦終於可以稍微鬆懈一點兒。


    秦川沉聲道:“對不起,這些天讓您擔心了。”


    “醒來就好,我去看看醫生怎麽說。”秦錚眼含熱淚,跟著醫生離開了病房。


    秦川垂下眼眸,幽深的目光落在葉楚然臉上。


    他的手指動了動,幾乎是無意識的摩挲著葉楚然的手背,聲音低啞:“然然?”


    他也在害怕,也想確認。


    葉楚然彎了下唇,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嗯。”


    秦川於是笑了一下,滿意了,知足了,又喊了一遍:“然然。”


    一聲聲的,眷念又思切。


    葉楚然輕聲應答:“是我。”


    秦川:“然然。”


    葉楚然:“……”


    這家夥咋回事啊,還喊上癮了。


    植物人突然間蘇醒過來,堪稱醫學奇跡,醫生們為秦川檢查起身體的狀況,最後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數據表格。


    “秦先生,這實在是令人疑惑。”主治醫師驚訝極了,“出乎我們的預料,病人的身體機正在趨於正常化,各項數據都在穩步增長,且沒有了前幾日的損耗症狀。”


    “似乎不是回光返照,而是痊愈的征兆……”


    “這太不可思議了。”


    後麵的一切秦錚都聽不清了,隻記得醫生的這句“痊愈”,他等這聲“痊愈”等的太久了。


    秦錚回到病房,推開門,病床上的秦川已經起來了。


    因為昏迷的太久,秦川的平衡能力變得很差,葉楚然半扶半樓著他走了幾步,緩慢的在病房裏繞著小圈。


    秦錚下意識的皺了皺眉:“護工呢,怎麽好意思麻煩小葉。”


    “我讓護工出去了。”葉楚然看著秦錚不讚同的眼神,靦腆的笑了笑,“沒事的,我來就好,反正我在這裏沒什麽事情做,幫幫忙搭把手。”


    秦錚聽信了,之後又尋思著這不對,麻煩葉楚然來一趟已經夠不好意思了,結果現在還讓他幹起活來。


    秦川這個不懂事的,也太不會照顧人了!


    秦錚實在是喜歡葉楚然,他本想直接打錢,但轉念一想,給錢酬謝好像有點俗氣,於是讓人留意最近在拍賣行出沒的古董字畫,挑了幾樣品質好的,以捐贈的名義送給葉家武館。


    秦川需要經曆一段時間的複健才能恢複,複健的前期需要坐輪椅,不適合長途奔波。


    好在秦家在海城還有套舊房子,可以供秦川入住。


    葉楚然白天訓練完,晚上都會去陪陪秦川,去的次數多了後,小區那邊的人都認熟他了。


    看著半殘的秦-輪椅-川,葉楚然隻盼著他早日恢複,推他下樓去小區溜溜彎,閑聊一些時光裏的舊事。


    彼此間相處頗像老年人。


    就連秦錚,有時候都會驚異於這兩人的熟悉程度,和那種無聲的默契。


    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他們關係會這麽好。


    秦錚可以確認,除了高中時的烏龍事件,秦川沒有和葉楚然有過任何交集,畢竟秦川都有好些年沒回國了。


    但關係好,總是件好事。秦錚將一切都歸於葉楚然是個好孩子,真誠重義,一高興,又給葉家武館捐了一幅字畫。


    ……


    入了冬,寒風冷冽,第一場飄雪落下的時候,秦川終於可以擺脫輪椅,他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是省台跨年晚會的門票,有兩張。


    葉楚然眨了下眼,將門票遞給秦川:“家屬票,前排的好座位,不對外出售的。”


    秦川愣了愣:“我們去看晚會?”


    天氣預報跨年夜會下雪,這樣珍貴的時間點去看晚會,是不是有點浪費了,明星他都不認識,沒必要。


    看看雪呀,抑或是煙火表演,再不濟躺在床上捂被窩都好。


    “傻呀你!”葉楚然點了點秦川的太陽穴,悠悠說道,“我要和隊員一起上台呢,這是幫你和秦叔叔要的。”


    “你秦叔叔肯定會很高興。”秦川將所有異議都咽了下去,再沒了任何意見。


    浪費?


    不存在的,太值了,一丁點兒也不浪費。


    秦川再將葉楚然說的那句“家屬票”重新回味了一遍,便覺得十分有深意,唇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葉楚然又說:“今年我爸也在台下。”


    秦川心一緊:“嗯?”


    葉楚然:“和這兩張票是連號座。”


    秦川:“唔……”


    他還沒有見過葉楚然的父親,隻是從一些資料裏了解到了葉明澤的為人,此時難免有些緊張。


    葉楚然彎了彎眼,有些得意的衝秦川笑:“這個位置的票很難拿的,在正中間,挨著領導了,到時候你一抬頭就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


    秦川心思微動,勾著葉楚然的手指,低頭親了一下。


    省台跨年晚會上,武術隊的團體節目安排在前半程。


    幾個歌舞節目表演完,輪到了武術團體表演。


    秦川坐在台下,正襟危坐,背挺得筆直,一身衣冠收拾的格外整潔。


    秦錚坐在他的左邊,葉明澤坐在他的右邊。


    報幕之後,年輕的隊員們出現在了舞台上。


    葉楚然是領隊,正對著秦川時,他唇角往上翹了翹,打出了滿是少年意氣的拳法。


    晚會結束,有不少記者隨機采訪現場觀眾,一名記者見秦川麵容俊朗,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稱得上出類拔萃,舉著話筒小跑過來采訪秦川。


    記者問:“請問您對本次晚會有什麽感受。”


    秦川:“完美。”


    記者:“……”


    您能多說幾個字嗎?就兩個字,也太敷衍了。


    秦川攤手:“我的確覺得各方麵都做的很美,無論是節目安排還是場地光影。”


    晚會導演聽到後都感動哭了。


    記者又問:“那您最喜歡哪個節目呢?”


    秦川:“最喜歡中華武術的團體表演。”


    今年的武術表演畫麵瑰麗,在網上討論度很高。


    記者:“能說一下原因嗎?”


    記者已經想好了秦川的回答,無非是什麽氣勢恢宏傳統武術,這些假大空的套話。


    秦川望著葉楚然從後台衝出來的身影,眼裏染上笑意:“因為我男朋友很帥。”


    記者:“啊哈???”


    比記者更震驚的是一旁的葉明澤和秦錚。


    秦錚反應的還算快,轉眼間就明白了,摸著下巴樂嗬,附和道:“是,孩子們都很棒。”


    看吧,他就覺得葉楚然和秦川的關係不正常!


    作為一個隨和大度的長輩,秦錚從來不曾過問秦川的個人感情,所以都隻是一個人偷著琢磨。


    回去了再多搜集一些古董給武館送過去!


    葉明澤嚴肅的看著秦川:“你說什麽呢?年紀輕輕話不能亂講的。”


    他家兒子從小聽話懂事還乖巧,絕對不可能瞞著他談戀愛!


    葉楚然小跑過來,一下子抱著秦川的肩,而後抬頭笑眯眯的看著葉明澤:“爸,讓廚房加餐做宵夜吧,我好餓。”


    葉明澤:“?!”


    你還想著吃呢,你不得給你家孤寡老爹解釋一下嗎?


    葉明澤認可葉楚然偶爾去陪秦川,彌補當初的過失,但他並沒有想過把兒子賠給人家啊!


    再想想這段時間以來,葉楚然幾乎是天天都去秦川那兒。


    葉明澤好氣哦。


    ……


    胡同巷裏,細雪飄在磚瓦路上,積雪漸深,一腳踏上去,就是一道深深地腳印。


    跨年的第一秒,大片大片的禮慶煙花綻放。


    秦川和葉楚然踏著一地的積雪出了胡同巷,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一對年畫娃娃。


    葉楚然逗弄著年畫娃娃的手腳,如無其事的說:“飄雪了,手有點冷。”


    秦川:“握著就不冷了。”


    天邊的煙花落盡,葉楚然和秦川回到武館。


    葉明澤和秦錚都上了桌,和家裏的一大幫師傅們一起拚酒,一個個醉的稀裏糊塗。


    秦錚喝高了,一邊喝,一邊大聲囔囔:“親家,我上次捐的白釉梅花瓶怎麽不見你擺上,正好這院子裏種了梅花。”


    葉明澤:“誰和你是親家了,梅花瓶我擺書房——”


    “等等。”葉明澤腦子慢了半拍,慢慢吞吞的問,“那個瓶子是你的?”


    秦錚點頭:“對,是我捐的,我還捐了好些呢。”


    葉明澤:“……”


    日哦,不知不覺他都把禮收了。


    熱鬧的喧囂之中,葉楚然注意到,門上不知何時掛了一副對聯。


    他往外走了半步,聽見雪粒降落在門上的清脆聲響。


    “秦川,過來。”葉楚然衝秦川揮了下手,“我給你念對聯聽。”


    秦川一笑,走了過來。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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