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洲:“你十八歲的時候,在你的生日宴會上你偷偷躲開所有人伏趴在我的膝上,你告訴我你要和我永遠在一起,這是你第二次差點要了我的命。”


    十八歲的衛可頌是什麽光景?鮮豔明媚,灼灼少年郎,穿著合身的西服,心口上的胸針價值千萬,眉眼都是張揚的不耐煩,端著一杯香檳背後跟著衛靜臨在滿堂賓客裏穿過,一個眼神都不屑於給別人,最後卻偷偷來到褚明洲的身旁。


    那個時候他銳利的那些棱角都漸漸消去,眼神裏隻有褚明洲一個人,胸針隻是剮了一下褚明洲的衣服,就被他隨手丟在一旁,似乎這千萬的珠寶胸針也比不過他褚先生的一塊衣角。


    褚家從他的東西,變成了被老褚先生的遺言捆綁在他身上的負擔,他是威名赫赫沒人敢上前打擾的褚先生,一個眼神就能逼退上前的所有人,隻有一個衛可頌旁若無人地無視他所有疏離,笑得肆意又黏人,自顧自地給把生日蛋糕的第一塊切下來給他吃,他隻吃了一點之後又被衛可頌緊張地拿走,害怕他的身體出問題。


    而衛靜臨就靜靜地站在衛可頌背後那樣凝視著他,目色裏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對,嫉妒。


    十八歲的衛可頌以為這些人都討厭他。


    隻有褚明洲知道,這些人真正恨的人是誰。


    衛可頌偷偷地把褚明洲拉到一旁,衛靜臨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剮了他。


    褚明洲前來給衛可頌送生日禮物,送完就走了,這個禮物是一個黃花梨木的相框,而且是褚明洲親手雕刻的。


    空無一人的長廊上隻有衛可頌和褚明洲兩個人。


    衛可頌的語調透著興奮:“褚先生,我成年了!”


    褚明洲回應的聲音很淡:“可頌,你成年了。”


    衛可頌:“我的禮物呢,褚先生?”


    “在這裏。”褚明洲遞給衛可頌相框,“可頌想用這個相框裝什麽呢?”


    衛可頌無比自然地道:“當然是用來放我和你的合照啊,這麽珍貴的相框,”他話說到這裏停了下,又帶著掩飾不住的害羞:“當然是放我最喜歡的,才配得上。”


    最喜歡的照片,和最喜歡的人,通通都放在裏麵。


    褚明洲靜了很久,逃避般地偏過頭說了一句:“不太合適,禮物我也送到了,我先走了。”


    衛可頌還想說什麽,褚明洲又道:“你的生日宴會,你這個主人公不能缺席,你也是衛家的少爺,成年了就要繼承很多事情的,別人也要喊你一聲衛董了。”


    衛可頌帶著憋悶和委屈地“嗯”了一聲,又開玩笑般地說了一句:“我一點都不想繼承這些,我小的時候還說過,等我成年就嫁給褚先生你當小老婆,等你來養我,不當什麽衛董………”


    褚明洲呼吸微重,但很快又克製住了:“胡鬧,快下去。”


    十八歲的衛可頌還是個被褚明洲捧到手心的金絲雀,黏人和熱烈都外放到不行,才不是褚明洲這麽隨便趕一下就能趕走的。


    衛可頌聲音很低,但又莫名溺人:“褚先生真不想娶我啊,我聽別人說十八歲的男生就是嫩生生,睡起來…….”


    他周圍那些富二代什麽花樣沒玩過,這種混賬話衛可頌聽了不少,每次都覺得膈應,但放在自己和褚先生身上,他就不覺得了。


    褚明洲厲聲道:“胡說八道,衛可頌你給我停口!”


    衛可頌有點難過,又嘟嘟囔囔地拿著相框往下走了:“.…..我都成年了,睡我又不犯法……”


    衛可頌順著樓梯一步三回頭地往下走,走到轉角就沒影子了。


    褚明洲在衛可頌消失到看不見之後,突然捂住嘴劇烈地嗆咳了起來。


    他一向端方筆直的背部弓著,低頭咳得整個空蕩蕩的走廊都是回聲,像是下一刻就要在另一個人離開後猝死在這回廊裏,雙手緊緊握住輪椅的扶手,指節發白。


    剛剛消失的衛可頌猛地從轉角處竄了出來,蹬蹬蹬地往上跑,眼裏急得都有淚了,手裏抓著相框驚叫道:“褚先生!!褚先生!!你沒事吧!!!”


    褚明洲也是一怔:“咳咳,你怎麽沒走?”


    衛可頌一邊給褚明洲拍背一邊委屈巴巴地道:“.…...您別怪我,您好難得才來一次,我舍不得那麽快就走,就想躲在拐角偷偷地多看您一會兒。”


    褚明洲一靜,再開口聲音已經啞得不像話了:“又胡鬧,這是你成年的生日,怎麽能耗在我這個,我這個……..”


    “我這個殘廢身上。”褚明洲一字一頓地道,仿佛在提醒自己什麽一樣。


    衛可頌正在給褚明洲拍背順氣呢,拍著拍著聽到褚明洲這麽一說,下意識拍了下狠的。


    褚明洲:“咳咳咳——!”


    衛可頌手足無措地停了,又“哼”了一聲道:“您這下挨得是活該,哪有人說自己是殘廢的,你問問來我生日宴會的人,有誰敢說大名鼎鼎的褚先生是殘廢,別人都不說,您倒好,自己罵自己。”


    褚明洲:“我本來就是……”


    衛可頌地打斷褚明洲的話:“您這不叫殘廢。”


    褚明洲一頓:“我這不叫殘廢,叫什麽?”


    衛可頌眉眼彎彎,帶著狡黠和十八歲年輕人的意氣與浪漫,語調溫柔又動人,他歪著頭看褚明洲,眼眸裏盛著一灣天真的水泊,倒映著褚明洲冷寂的臉,仿佛連這冷寂都能被他笑到化開。


    衛可頌輕輕地說:“您這叫隻有半身,老天爺這是在告訴您,您缺個伴兒呢,他叫您早點找另外一個半身呢。”


    “我成年了,褚先生,”衛可頌臉上飛紅,眼神專注,溫順地蹲在褚明洲的輪椅前,把頭埋入他懷裏,“您什麽時候覺得合適,來娶我做您另一個半身啊?”


    衛可頌閉上眼睛道:“你什麽彩禮都不用帶,你來我就和你走,做你一輩子的小老婆。”


    褚明洲靜了許久,他微微抬起痙攣抽搐的手,似乎是想要放在懷裏人的頭上撫摸,但最終也就是停在了距離衛可頌頭頂十公分的地方蜷縮成拳。


    褚明洲眼眶發熱,輕輕吸氣,又呼出,強忍著聲調裏的顫抖道:“你把自己當成什麽了嗎?也不害臊。”


    衛可頌眼睛也不睜,理直氣壯道:“我都成年了,說這些有什麽好害臊的。”


    褚明洲語氣裏難得帶了笑意:“剛成年就敢這麽給自己做主了?”


    衛可頌轉頭睜眼看向褚明洲:“為什麽不敢!你放心,我說要和你結婚,我爸要是不同意,我就發毒誓說我會出門飆車被人撞死!我爸肯定嚇得要死,他很信這些,他管不了我的!”


    褚明洲臉上微弱到不可見的笑意很快熄滅下去,重歸一片什麽都看不透的冷意,他放在扶手剛剛想要觸碰衛可頌的手神經質地抽動了兩下。


    褚明洲聲音很低:“不準在生日這麽咒自己,不吉利。”


    衛可頌卡了一下殼,有些慌亂地站立起來:“我剛剛不是故意的!!靠我說話又沒有過腦子!!您別往心裏去!!!”


    褚明洲的腿就是出車禍沒有了的。


    褚明洲隻淡淡地搖了搖頭:“沒事,快下去吧,衛董在下麵等著你呢,”他一頓又補充道:“這次不要停在那裏不走了。”


    衛可頌剛剛說錯了話,黏人的力度都弱了,幹巴巴地“嗯”了一聲,一步回頭地往下走了,走到拐角還探頭出來看,問道:“褚先生下次什麽時候過來啊?”


    褚明洲:“等你更懂事了,不再纏著我了,我就過來。”


    衛可頌長長地歎了一哭泣,愁眉苦臉:“那算了,太折磨人了,我做不到,還是我來找您吧。”


    他說完這句占口頭便宜的話後,又悄悄地抬頭掃了一眼褚明洲,衛可頌確認了褚明洲沒生氣之後,他道了一句輕快的“下次再見!”,一溜煙噠噠噠地跑了。


    衛可頌太傻了,衛可頌太好了,喜歡衛可頌的人太多了。


    褚明洲什麽都沒有,連腿都沒有,年紀又大,喜歡衛可頌的人太多了,褚先生早就在爭權奪利裏心肝都黑透了,他深夜裏審視自己,隻覺得滿目瘡痍。


    但衛可頌穿透了他密不透風的監控,在他心口上安睡,用一顆愚蠢又炙熱的心燙得他無處可逃。


    衛可頌是褚明洲僅有的光明磊落,是一向高高在上的褚先生的無地自容。


    是他活了這些年,唯一的動心。


    是他不配上的好孩子。


    衛靜臨也知道衛可頌對他的心思,在衛可頌推著他離開之後不久,他就去碰衛方強的黴頭,和衛方強聊了股份的事情,惹得衛方強勃然大怒打了他,衛可頌才慌慌張張地從褚明洲這裏離開,去看他心思陰暗到連自己都利用的哥哥為了吸引他注意力,搞出來的傷痕。


    褚明洲以為自己能忍住的,能忍到衛可頌和自己真心喜歡的人結婚,能忍到他家庭和和美美,忍到自己死去為止。


    他身上背著褚家這個大包袱,把衛可頌拖進來隻會讓他更加危險而已,褚明洲不舍得,而且老管家對已經故去的老褚先生忠心耿耿,每天反複在褚明洲耳邊念叨老褚先生的遺言。


    老褚先生恨毒了奪取自己妻子愛意的衛方強,對他的孩子自然也是恨之入骨,當初是放了話,不能讓衛可頌進褚家的門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後期褚明洲才搬到山上,就是為了能多見衛可頌幾眼。


    眼見這褚明洲要大逆不道地對衛可頌動心了,老管家自然是看不下去,將這遺言變成一條一條的清規戒律,勢必要捆得褚明洲不能動凡心。


    但褚明洲何止是動了凡心,他簡直要為衛可頌入魔了。


    衛可頌隻是送了一車木頭而已,褚明洲卻要被這車木頭燒毀了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禪心。


    他到底是沒有控製住。


    如果褚家會危害到衛可頌,那這家主他就不當了,如果這褚家需要有人繼承,那天就找出封荼來繼承,如果他身體不夠好,那他就從海外調回顧飛白這個醫生回來給他調理,衛方強不同意,那他就用盡一切勢力把衛方強撂下馬。


    褚明洲生平都未曾這樣衝動過,如今三十多了,仿佛被衛可頌一車木頭燒得著了火,這位常年修身養性喜怒不動的褚先生又成了一個鋒芒畢露的將軍,用盡一切陰謀陽謀,誓要把衛可頌帶走。


    褚明洲走火入魔,癡心妄想,白日做夢,他想和衛可頌長長久久。


    但他卻不敢讓衛可頌知道自己是個這種人。


    衛可頌喜歡的,憧憬的,敬仰的是那個雲淡風輕,風光霽月的褚先生,是個冷淡克製又進退有度的成年人,而不是這個私底下和衛方強鬥得難解難分,冷酷無情又強勢無理的瘋子。


    還沒等到自己做好這一切,帶上那個完美的褚先生的麵具娶他的可頌回家,他的可頌就變心了。


    褚明洲半閉著眼睛:“你一定要為穆星下山的時候,你說要娶秦鉞的時候,你說你再也不會回頭看我的時候…….”


    老管家不忍心地別過了眼。


    衛可頌當初被衛方強送上山的時間點,正是兩家鬥法的關鍵時刻,秦鉞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誰給的誘餌多就站那一邊。褚明洲開始隱隱透出意向,要從衛方強手裏光明正大地娶了他的兒子,但衛方強不知道為什麽,死活不從。


    但穆星的事情一出,衛方強仿佛軟化了一點,似乎是覺得自己兒子和褚明洲在一起,也比一個來曆不明的打遊戲的在一起要好。


    褚明洲被衛方強送上山的百發百中糖衣炮彈衛可頌迷了眼睛,又被衛可頌對穆星的一片真心穿了心,褚明洲從頭到尾都不想送衛可頌下山。


    但是他熬不住了,褚明洲耗幹了心血終於等來一個轉機,卻沒想到衛可頌卻不要了。


    還有什麽比自己愛的人親口承認我愛你隻是一時衝動更傷人的嗎?


    褚明洲不想死在衛可頌麵前,這會嚇到這孩子的。


    衛可頌跑下山和穆星共享一場勝利的時候,衛方強正在狙擊褚明洲昏迷過去的褚家,而褚明洲躺在icu裏,為了保障他的情緒穩定,所有消息都被隔絕,等他出院之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衛可頌和秦玥訂婚了。


    褚明洲幾次三番想要和衛可頌談談,但衛家都用衛少爺出國了準備婚事,並不想見他拒絕了,衛方強得了秦家的助力,褚明洲的身體還沒好全,把衛可頌的行蹤蓋得紋絲不露,他甚至不知道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去了什麽地方,


    褚明洲拖著苟延殘喘的身體在病床上等啊等。


    他像是一場名叫做衛可頌的大火燒得隻剩一個頑固的木心,想要等衛可頌一個答案,決定他是歸於塵土還是死灰複燃。


    可笑的是,褚明洲最恨最厭煩的就是自己父母那樣因為虛無縹緲的情情愛愛而變得麵目全非的人,年輕的褚明洲清冷矜高,最是不懂自己的父親為什麽願意為了一個一而再再而三出軌尋歡作樂的女人,到死也放不下。


    他的父親死前和他交代了很多事情,最後一刻雙目渾濁地癱軟在病床,反複地念著的,卻還是自己早已當場暴斃在車禍裏的母親的名字。


    那名字宛如一個咒語刻在這個可悲的男人的骨子裏,他是褚家的家主,什麽都有,卻偏偏留不住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褚明洲隻問了一句:“父親,你為什麽還想著她?”


    他的父親卻恍然地搖搖頭,慘然一笑:“我是不是很可笑,這種時候最想見的人還是你的母親,明州啊,等你遇到了這種人一定要躲遠一點,你拿她毫無辦法,隻能任由她在你心裏作妖作福,甚至你因為她死去……”


    這個男人麵若金紙,嘴角卻帶著一點解脫的笑意:“.…你也怪不了她,你母親當初是個很好看的美人,很朝氣又洋溢,她從來沒有愛過我,她用盡一切辦法作踐自己,和我爭吵,就是想要和我離婚,離開褚家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是我強留了她,現在她終於有了不顧一切地想要掙脫桎梏也要在一起的人。”


    “但卻沒想到,對方也不愛她,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的父親喃喃自語:“明州,褚家人身體裏就留著這樣的血,就算是得不到,也不會讓她走的,寧為玉碎,不為……”


    褚明洲的父親就這樣去了。


    褚明洲最厭棄的就是自己父親在病床上念念叨叨母親名字的一幕,但卻沒想到輪到他,比他的父親還不如。


    他反複地撫摸那些衛可頌帶給他的假冒偽劣的木頭,雕著刻著,一刀下去褚明洲就輕輕念一聲衛可頌的名字,他終日都在雕刻,他刻出了一個等人高的衛可頌的木雕,衛可頌還是沒有從國外回來。


    褚明洲又刻了一個年輕的,能夠雙腿站立的自己,站在衛可頌旁邊。


    在最後一刀刻在木雕的心口上的時候,褚明洲等到了衛可頌回來了。


    回來的衛可頌大張旗鼓地去了秦家見秦玥,第二天又放出消息說要娶秦鉞,要兄妹兩人一起嫁進來才行,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去喝酒,說是從一個李總手裏攔下了封荼,說是他的人。


    多麽的放浪形骸,那個當初眼裏隻有褚明洲一個人的衛可頌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這個衛可頌和他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而褚明洲的做法,也和他的父親一模一樣。


    他開始不折手斷,他要把並不愛他的衛可頌變成他的金絲雀,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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