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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風光無限的廉夫人淪落為府中最下等的粗使丫頭,看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憐憫的有之,譏誚的有之,背後說風涼話的更是不在少數,難得丁大總管一如既往的禮遇有加,甚至還在僻靜的地方為兩人安排了一間南北朝向的屋子。


    “姐姐,你說,這算個什麽事兒啊?”


    一邊打量著屋中簡陋的陳列,柳兒一邊撇著嘴冒出來一句。


    孝廉不看她,隻顧著收拾屋中僅有的一張大通鋪,看得出,這屋子本不是按照倆人的標準建造的,作為一個粗使丫頭,這樣的待遇,已是非常好了。


    通鋪上,有丁大總管早就差人備好的四套粗布衣裳和倆人用的被褥、枕頭等生活用品,雖然不是全新的,卻也清洗得幹幹淨淨,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柳兒,真是難為你了!”


    在第二局抱怨的話尚未脫離唇舌之際,孝廉忽然轉過頭說,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大眼溫和得叫人氣不起來。


    “姐姐——”隻當她是打落了牙往肚裏吞,柳兒這一聲呼喚竟帶了一絲顫音:“柳兒能吃飽穿暖,全仗姐姐所賜,如今姐姐落難了,卻還跟柳兒說這樣的話,叫我如何自處……”


    古人啊,就是愛犯死腦筋的毛病,那個看似聰明的小喜如此,這個平日裏本就沒心沒肺的柳兒更是如此,明明供她吃喝的是宇文達那個冤大頭,她卻口口聲聲要向自己報恩。


    孝廉搖了搖頭,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身邊:“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話!”她唬下臉,故意加重語氣:“你聽著,人活一輩子不容易,要想靠別人,多半兒都指不上,倒不如靠自己的雙手和腦子,想要什麽,都自己想辦法去創造,隻有這樣,才不枉到這世上來走一遭……”


    柳兒顯然沒有聽懂她的話,眨巴著眼睛反駁:“姐姐你說得不對!我小時候聽村子裏胡子最白的老翁說,人到這世上是來還債的,一輩子還不完,就兩輩子還,兩輩子還不完,還有下輩子,反正生生世世直到還完為止,所以呢,一個人的命中有什麽、沒有什麽,都是注定了的!”


    孝廉話沒說完,遭她一頓搶白,心頭很是無奈,完全是雞同鴨講嘛!


    照她這樣說來,自己到這世上來,倒還說不定真有些緣由的,隻是,她上一輩子連錢都沒借過別人一分,又怎麽會欠下古人的債呢?


    經過這麽一通誰也說服不了誰的辯解,柳兒總算是認清了眼前的現實,倆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屋子,已是華燈初上之時,若是在清陵軒,此時她們早已用過晚飯了。


    趁著柳兒去張羅飯菜的工夫,孝廉摸出那本糙紙訂製的小冊子來。


    雖然紙張粗糙、色澤泛黃,但她還是看出,這東西並沒有多少年頭,如果撇開那冊子的做工粗糙這一點,但看那冊子的大小厚薄,倒是挺像某個性情內向的少年用來記錄秘密日記的開本。


    事實上,這些並不是她關注的重點,她之所以會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猛然記起這麽一個東西,完全源於它的來曆,對於一個身無長物的死囚來說,私藏一本值不了幾個錢的小冊子,自然不是為了死後拿來當冥幣花。


    極大的可能就是:這東西記錄了什麽個人,所持者不想在自己死後,這東西落入旁人的手中;所持者並不相信自己會真的死去,因此將諸如藏寶圖之內的金手指開啟鑰匙隨時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這兩種可能,對於她來說,都具備十足的誘惑力。


    顧不得將兩種可能性一一進行分析,孝廉便快速的翻開已摩擦出毛邊的封皮——那是一張和內頁一模一樣的糙紙。


    “還是習慣在紙上寫字。”


    在正常書本扉頁的位置,她發現了這麽簡短的一行字,字跡略顯潦草,卻分明出自女子之手。


    初看時,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定一定神,再仔細看去,沒錯,確實是這麽一句話。


    在腦中做出這個結論的同時,她隻覺得空空的大腦中“嗡”的一聲響,這句話……代表的意義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甚至有些莫名的激動。


    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這一回,端端正正的幾個大字——馮小憐手跡。


    看起來,她確實沒有猜錯,這果然是這身體本尊的私人物品。


    當腦中出現“私人物品”幾個字的時候,她胸中的激動便又添了幾分,此時,她的興致一多半兒已經脫離了小冊子上的文字內容。


    再次翻回扉頁,細細把那簡短的句子默念一遍,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莫名的情緒高漲源於何處。


    曆史上的南北朝時期,確實已經發明了紙張,但由於生產條件有限,那時候的紙多昂貴又粗糙,並未普及使用,人們書寫長篇文字,還是用竹簡,而王公貴族間隻言片語的書信往來,則使用的是絹帛之類。


    也就是說,《馮小憐手跡》扉頁上的這句話表明,她是一個習慣於用紙張書寫文字的人!


    事實上,單憑這一點,還不足以令孝廉如此,與此同時,她猛然想起了宇文達脫口而出的“鬼馬機靈”四個字,當時他還說過“認識廉兒五載有餘,隻道你言論異於常人”雲雲,聯係到《馮小憐手跡》扉頁上的話,真相便很快浮出了水麵——那個惑國妖女馮小憐,已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一位穿越前輩!


    奇怪的是,腦中一旦得出這個結論,她胸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就如同被人澆上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了不少。


    所謂手跡,無非是所持者親手寫下或繪下的。


    而這馮小憐一不是文采出眾的才女,二不是史官,自然不可能記錄下這一冊子的文字,唯一的可能便是,這是一本私人日記。


    一本描繪春宮旖旎,或者講述勾心鬥角的小冊子,對於孝廉來說,毫無用處不說,甚至還是個燙手的山芋,隨時都可能為她惹來麻煩。


    好在冊子上的文字都是後世的簡體字,想當然的,後麵的正文內容應該也是白話文,這樣的話,倒是讓人放心不少,至少不會令別有居心的人拿了去大做文章。


    她想明白這些的時候,柳兒已經揣著四個冷饅頭回到房中。


    “姐姐,那丁大總管好歹也該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竟然連吃飯這麽大的事都把咱倆給忘了!”


    孝廉心裏清楚得很,這哪裏是丁玖的意思,隻怕連雲老夫人都沒有想到這麽多,意璟堂那邊的消息還真是夠靈通的。


    不動聲色的將小冊子塞入袖中,她平靜的接了冷饅頭:“有這個吃,總比餓一夜來得強,你就知足吧!”


    口中說著,卻並不著急把饅頭塞入口中,事實上,打小吃慣了精米細菜的她,哪裏咽得下這又冷又硬的兩個東西,光是看看,她都覺得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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