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今年的冬天好像要比往年來得更早一點,也要更冷一些,好在江大和c大都不約而同地早早地放了寒假。


    下午兩點,金燦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滿一地,給室內鍍了一層暖洋洋的邊。


    身穿米白色高領毛衣的漂亮少年,筆挺的鼻梁前架了一副銀框眼睛,正盤腿坐在地毯上,膝蓋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還有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祁源枕著結實精瘦的大腿,橫躺在他身邊,弓起了一隻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抵著胸口放著的筆記本。


    修長有力的手指劈裏啪啦地一頓敲完,把電腦往沙發上一扔,往上拱了拱,把一張英俊深邃的臉湊到虞澤麵前,“小魚兒,你忙完了嗎?”


    虞澤的目光定在屏幕前,連眼角餘光都沒有賞給他一絲一毫,“廢話。”


    “好吧……”祁源拖長了音調,不情不願地賣乖道:“那我等你忙完哦……”


    “乖了。”虞澤敷衍地回了一句。


    但——


    三分鍾後,虞澤抬手扶了扶鏡框,無奈地垂下鴉羽似的眼睫,“你能不能先去旁邊待一會兒?”


    “怎麽了?我就這麽看著你都不能看啦?”祁源揚了揚眉,瞬間戲精上身,表情毫無障礙地切換成委屈巴巴臉。


    虞澤:“……你就這麽一直盯著我,我怎麽集中注意力?”


    在一起這麽久,這人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直白的滾燙的熱烈的,不加掩飾仿佛要一口一口把他給吃了似的,無論如何也難以輕易忽視掉。


    祁源用後腦勺在他腿上蹭了蹭,“寶寶,我可是碰都沒碰你哦。我看我的,你看你的,我又沒打擾你,哥哥表現得還不夠好嗎,嗯?”


    被他這麽一頓搶白,虞澤本來想說的話都忘了說,隻好低頭去親他的唇角,輕聲細語地認同道:“哥哥表現得很好,所以能不能更好一點唔……”


    祁源逮住了機會又怎麽會輕易放過?飛快地伸出一隻大手,溫柔又強硬地按住了他的脖頸,咬住了他的下唇,逼他和自己接了一個激烈又綿長的吻。


    冬日的午後,陽光正好,屋子裏泄了一室春光。


    等一切恢複平靜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祁源長手長腳地躺在寬大的沙發上,身上疊了一個心肝寶貝。


    虞澤眼眸半闔地趴在他胸前,嗓音又軟又糯地罵道:“白、日、宣、淫,哥哥你真是越來越了不起。”


    “小心肝,跟你在一起哪裏還分得清白天黑夜的?”祁源低低沉沉地笑了起來,胸腔都在震動,“你說說,你是給我下了蠱?要不然我怎麽時時刻刻隻想看著你,疼愛你,最好永遠待在你身體……”


    最後一個字被冰冰涼涼的小手給捂住了。


    “倒打一耙?”虞澤抬起眼睫,自以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祁源,你還要不要臉了?”


    殊不知琥珀色的眼瞳裏水色瀲灩,這一眼不僅毫無殺傷力,反而瞪得祁源又蕩漾起來,握著他的手不規矩起來……


    “嗡……嗡……嗡……”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發出震動聲。


    祁源壓根沒打算理,正準備繼續自己的不要臉行徑,卻被小家夥推了一把,“把我手機拿過來。”


    “好嘞,媳婦兒!”祁源活像是一隻訓練有素的大狗,條件反射地執行媳婦兒的命令,長長的胳膊一伸,就把手機撈了過來。


    虞澤側著臉貼在他胸前,看也沒看來電顯示就接通了電話,“喂,你好。”


    “……小澤?”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疲憊又蒼老,小心翼翼。


    虞澤愣了愣,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是周陳生。


    “您好。”他從祁源身上翻了下來,坐到沙發上,客客氣氣地問道:“請問有什麽事?”


    “是這樣的……就是……”那邊的人局促地試圖組織語言,但卻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說不清楚。


    虞澤耐心地等待著。


    周陳生心一橫,老臉也不要了,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前段時間出了一些意外,叔叔破產了。現在年關將近,上家裏來要債的一茬接一茬,你媽媽她受了很大的驚嚇,能麻煩你把她先接到你那邊去住一段時間嗎?”


    虞澤一時沒有說話。


    滄桑的聲音重新變得小心翼翼,“叔叔實在是沒辦法了,看在你媽媽她生你養你的情分……”


    “她要跟你劃清界限?”虞澤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那邊愕然了幾秒,“你怎麽會這麽想你媽媽呢小澤?”


    “周承安呢?他也不管你?”


    “承安……”周陳生的聲音顯得更局促了,“承安他的公司剛剛才成立,資金還周轉不開,我怎麽能這時候……小澤,算叔叔求你了,你把你媽媽接過去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一段時間是多久?”虞澤站了起來,赤腳踩在毛絨絨的地毯上,冷漠地問道:“我是她的兒子,我當然應該盡我的孝道。但——您確定虞女士離開周家以後,還會再回去嗎?”


    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虞女士,她生來就是要被嬌寵的,吃不得一點苦,除了做一個依附男人的菟絲花,她沒有任何生存能力。


    當年能把他生下來,大概是虞女士這輩子做出的最偉大的決定。


    但周陳生的一輩子未免可悲,勤勤懇懇地庇護著妻兒,臨到末了,竟然都是隻能同甘而不能共苦。


    祁源也跟著起了身,從他身後圈住了纖細精瘦的腰,下巴輕輕磕在他肩上,沉默地擁抱著他。


    虞澤掛斷了電話,微微側過臉,蹭了蹭他的。


    *


    第二天,祁源陪著虞澤一起回了一次周家。


    時隔一年多,再次踏進這個地方,虞澤說不上來心中湧起的情緒是什麽。但他看到沙發上懷裏抱著孩子的虞女士時,心緒再次沉了下去。


    盡管生活捉襟見肘,但虞女士一如既往地優雅精致,隻是眉目間籠了一層顯而易見的憂愁。


    “小澤,你來了……”虞女士一見他就站了起來,“阿糯,叫哥哥。”


    她懷裏白嫩水靈的小女孩好奇地扭著胖呼呼的小身體動來動去,葡萄似的眼睛在兩個陌生哥哥身上來回打量,最後甜甜地叫了兩聲,“哥哥!哥哥!”


    虞澤不想寒暄,伸手拉過了身後高大的男生,“畢業典禮時您應該見過了,他叫祁源,是我的戀人。”


    祁源禮貌地鞠了一躬,“阿姨您好,我是祁源。”


    虞女士當時的憤怒早就被磨平了,此刻也隻能尷尬地笑了笑,“你好。”


    “我現在住在祁源那裏,您過去住的話有些不方便,所以在附近的小區給您租了一套房子,您先將就著住一段時間。”虞澤的聲音冷冷淡淡,平靜得像是在和陌生人交流。


    虞女士是天真,但是沒到傻的程度,她臉上的微笑僵了僵,“如果不方便的話,就不用麻煩了……”


    “沒什麽不方便的。”虞澤打斷了她的話,微一停頓,用一種微妙的語氣繼續說道:“我以為您會開口,讓我幫周叔叔度過難關,沒想到您隻是想自己抽身而出,這很簡單。”


    虞女士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再開口時嗓音變得尖利起來,“虞澤你這話什麽意思?”


    “小澤你來了!”在廚房忙碌的周陳生聽到動靜後立刻小跑了出來,打圓場道:“你們先坐一會兒,午飯馬上就好!”


    “不了周叔叔,我們說完話就走。”虞澤客客氣氣地向他點頭問好,“您也不用忙了。”


    無論他和虞女士的關係,無論周承安對他做過什麽事,周陳生這個繼父,已經做到了他能做的最好。


    畢竟他們毫無血緣關係。


    “虞澤,你給我說清楚你什麽意思?”虞女士放下了懷裏的小女孩,眼裏已經閃現了淚花,“你現在找到了你爸爸,你有了靠山,就可以這樣對我說話了是嗎?你也不想想在他沒有出現的十八年裏,是誰把你養大的?”


    “我們要重新探討這個問題嗎?”虞澤微微擰了擰眉,“我不想吵架,走吧。”


    “你今天不說清楚,我不會跟你走的!”虞女士活了將近四十年,使起小性子依舊蠻不講理,“你是不是在心裏看不起我?”


    虞澤不易察覺地歎了一口氣,祁源伸手攬住了他瘦削的肩,輕輕握了握。


    “呦,今天趕上了什麽好日子,這麽熱鬧?”門外突然傳來一道不緊不慢的嗓音。


    周承安掃了一眼客廳裏收拾好的行李箱,溫柔又陰冷的目光定在了虞澤臉上。


    “小澤,好久不見,甚是想念。”他發自真心地笑了起來。這麽久不見,小澤美得越來越驚心動魄了,如同盛放的雪蓮花,又冷又豔,簡直像是被什麽澆灌……


    他唇角的笑意凝住了,眼神移向虞澤身旁站著的人時,瞬間充滿了嫉妒。


    虞澤一看到這人就生理性厭惡,轉過身徑直朝門外走,“我們先出去了,您再考慮一下吧。”


    “怎麽我一回來,小澤就急著走呢?”周承安又笑了笑,“阿姨,您這是打算跟小澤一起走,不管我爸了?”


    虞女士的臉色頓時紅一陣白一陣,氣勢也弱了下去,“阿姨隻不過是帶你妹妹出去先避一避……”


    “嗬嗬,阿姨,您還真是……一點苦都吃不了啊,難怪小澤他——”


    “周承安你給我閉嘴!”走到門口的虞澤,心裏突然咯噔一下,猛地轉過身子,看向對方的眼神像是冰雪凝成的刀子,又冷又淩厲。


    “激動什麽啊小澤,你這麽愛你的媽媽,難道不應該讓她知道嗎?”周承安的嗓音像是從黑暗中的河水裏爬出來的,潮濕又陰毒,“阿姨,為了讓您能心安理得地在周家享受富貴,當年小澤他差點被我強抱了,都一聲沒吭過呢。”


    他的語氣甚至是得意的,刻意用了最直白粗俗的字眼,將虞澤苦苦塵封在冰川之底的秘密,當眾血淋淋地揭開。


    周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又仿佛隻有幾秒,一道高大的身影像一隻瘋狂嗜血的野獸,凶猛迅疾地撲倒了周承安。


    一拳,兩拳,三拳……拳頭和肉和骨頭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回響,格外嚇人。


    等虞澤徹底回過神來,周承安整張臉上已經變得血肉模糊,甚至分辯不出來原來的模樣。


    虞澤閉了閉眼睛,死死地握緊了拳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個秘密,還是被他知道了……


    “哇啊……”小女孩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你,死定了。”祁源的動作頓了頓,暫且收回了沾滿鮮血的拳頭,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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