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豪上輩子活了二十八年,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拳擊隊,每天的日常就是訓練訓練繼續訓練,生活乏善可陳,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娛樂的。


    他們也會上網、看電視、看小說什麽的,他雖然接觸這些接觸的並不多,但對“金手指”這東西,也有所了解。


    不過他現在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擁有金手指,他這會兒隻有一種感覺——餓,也隻想做一件事——吃東西。


    那個少年看了一眼之前裝三明治和牛奶的盤子:“我讓丹尼給你吃的東西你沒吃?”


    “我吃了。”程豪有些尷尬:“我胃口比較大。”


    這已經不是胃口大的問題了……那少年的臉上露出震驚來,他看了程豪一眼,又從床邊的角落裏拿出一個奶粉罐,從裏麵倒出一些麥片。


    他把麥片倒在鐵飯盒裏,加了點水攪合一下,一勺一勺地喂給程豪。


    他加的水不是熱水,而是涼水,麥片壓根就沒有泡軟,這麥片還是價格最便宜的那種……


    程豪有種自己在嚼木頭渣子的感覺。


    但他太餓了。


    滿滿一飯盒的木頭渣子,不,麥片他竟然一個人全都吃進了肚子。


    他覺得自己恢複了更多的力氣,身上的虛弱感和疼痛也消失了很多,然後就……更餓了。


    放麥片的奶粉罐頭裏還有不少麥片……


    程豪的目光落在那個罐頭上:“能再給我吃點嗎?”


    那個少年遲疑了一下,把罐頭裏剩下的麥片都倒了出來,又加了點水,喂給程豪,一邊喂,一邊還用驚奇的目光看向程豪的肚子。


    程豪其實也很驚奇。


    一開始的三明治、牛奶和炸雞也就算了,那一大截的麵包可不是他以前在國內吃的輕飄飄不頂餓的麵包,相反,它分量很重,興許夠一家人吃一頓的。


    後來的麥片就更不用說了。


    國內減肥人士,兩三勺的麥片泡一泡就能當一頓飯,而剛才那少年,是給他倒了滿滿一飯盒的麥片的。


    這飯盒挺大的,他上輩子的飯量,吃這麽一飯盒的麥片肯定飽了。


    但現在,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被他吃了,他還覺得餓。


    程豪又吃了一大勺麥片,伸出手道:“把飯盒給我吧,我自己吃。”


    那少年把飯盒和勺子都給了程豪。


    程豪拿著飯盒和勺子,吃得飛快,正吃著,一個刺耳的聲音突然響起:“啊啊啊!”


    程豪轉過頭,才注意到發出聲音的,是那個混血孩子。


    這孩子的眼睛睜地很大,大張著嘴巴發出一些刺耳沙啞的聲音,目光則落在程豪拿著的飯盒上。


    程豪之前跟這個孩子說話得不到反應,就知道這孩子存在生理缺陷了,等他後來聽到外麵的人說“小啞巴”,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而如今看到他這個模樣……程豪知道眼前這孩子,應該是個先天或者後天耳聾的人。他聽不到聲音,才會沒法說話,被人當成啞巴,但他的聲帶其實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他在憤怒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也能發出聲音。


    至於為什麽會情緒激動……


    程豪吃麥片的動作停下了。


    他突然想到,之前的三明治和牛奶也就算了,炸雞排原本是那個少年帶給這個孩子的食物,結果被他吃了。


    不僅如此,他還吃了麵包,人家的麥片也快被他吃完了……


    此時美國的食物,跟其他國家相比相對富足,窮人有很多渠道可以獲得免費食物,但政府方麵出於種種考量,給的食物都是不能長久保存的。


    保存時間短的食物,窮人領了之後會吃進肚子,能長久保存的食物,他們多半會拿去賣掉。


    這兩兄弟如果是跟父母一起住的,父母又有工作,那會有另外的食物來源,但這個車庫裏,並沒有除他們以外的人的生活痕跡。


    他們兩個,就算有父母,肯定也是不和父母一起住的,因此多半靠救濟生活。


    自己……可能把他們家裏的食物全都吃完了。


    程豪看著自己剩下的,不過三分之一飯盒的麥片,覺得自己都要沒臉麵對這兩個孩子了。


    “我已經夠了。”程豪放下勺子不吃了,他不知道這兩人會不會吃他剩下的麥片,但他現在肯定不能吃了。


    “沒事,你吃吧,還有吃的。”那個少年道,他在周圍的東西裏一陣翻找,又拿出來一個罐頭:“我還有一個金槍魚罐頭。”


    “我真的已經夠了。”程豪道。他看得出來,這個少年是在家裏藏了一些食物的,但肯定不多,說不定這罐頭已經是他們最後的食物了,他總不能把人家的東西吃光。


    見程豪不吃了,那少年打開那個罐頭,用勺子小心地挖了半罐頭金槍魚出來,放在飯盒裏。


    不,其實那不能算是金槍魚……從這個所謂的金槍魚罐頭裏挖出來的,絕大多數都是黃豆。


    這是一個裝了大半黃豆,和少數金槍魚的罐頭。


    罐頭散發出的氣味有點腥,但程豪聞到了依然很想吃……他隻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跟那個少年搭話:“你也是華人吧?我叫程豪,你叫什麽?”


    那少年把罐頭裏黃豆金槍魚和麥片拌在一起,遞給那個孩子,這才看了一眼程豪,又低下了頭,用方言道:“我叫林禹尋。”


    “哪個禹?哪個尋?”程豪問。


    林禹尋道:“我寫給你看。”他說著,拿了一張舊報紙,用鉛筆在旁邊空白處寫了“林禹尋”三個字。


    他寫字的筆畫是錯的,字也寫得不好看,應該沒有專門學過中文,程豪道:“你的名字很好聽,意思也好。”


    “是嗎?”林禹尋驚喜地看著程豪。


    “當然!”程豪給予了肯定。


    兩人說話的時候,那個混血孩子一直在吃罐頭拌麥片。


    程豪知道這東西應該不好吃,但這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的。


    程豪問:“這是你弟弟,他叫什麽名字?”這個混血孩子跟林禹尋很像,但他明顯有白人的血統,估計是林禹尋同母異父或者同父異母的弟弟。


    在貧民社區,一半以上的孩子都是單親家庭的,他們大多跟著母親生活,然後兄弟姐妹之間,常常不是一個父親的。


    “他叫丹尼,沒有中文名字。”林禹尋道,剛說完,一個飯盒就遞到了他麵前。


    那麥片拌罐頭,丹尼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沒動。


    林禹尋看了一眼,拿過鐵飯盒的蓋子蓋上了。


    “你不吃?”程豪問。他現在已經非常後悔。要不是林禹尋把他帶回來,他就算真的有金手指,指不定也會沒命,結果他把林禹尋的食物吃完了……


    “我在學校裏吃過了。”林禹尋道。


    程豪回憶了一下從程錦浩的記憶裏看到的東西。


    在美國,收入非常低的家庭的孩子,可以免費讀書,學校還提供免費的午餐甚至早餐,但吃得很不好,林禹尋會把學校裏的炸雞專門帶回來,就足以說明炸雞是學校裏很少吃的,比較稀奇的食物。


    而且學校放學很早,一般下午兩三點就放學了,所以是沒有晚餐的,林禹尋現在多半餓著。


    他不吃,應該是食物不夠了。


    程豪想勸他吃,但想到也許對方就剩這點食物了,也就不好勸了。


    正糾結著,程豪就聽到了外麵的卷簾門被人敲打的聲音。


    卷簾門是鐵質的,很薄,輕輕一拍能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更別說現在外麵的人並不是輕輕拍打,而是用力地砸。


    那聲音簡直震天響。


    而伴隨著砸門聲,還有罵人的聲音響起。那些罵人的話程豪照舊有很多聽不懂,偶爾有聽懂的,則覺得不堪入耳。


    這些人罵起人來,也太厲害了!


    同時,他們聲音也挺熟悉的——是之前欺負林禹尋的人回來了,他們在砸門。


    這幾個黑人被他嚇走之後,估計氣不過,就又回來了。


    程豪臉色難看,幾乎立刻就想起床去把人趕走,但被臉色蒼白的林禹尋按住了:“不要去管他們,過會兒就沒事了。”


    林禹尋話音剛落,一聲遠超之前的聲音的巨響猛然響起。


    卷簾門很容易被撞壞,程豪聽到這聲音變了臉色,有些發愁,幸好這時候,外麵又傳來了潑水聲和女人的罵聲:“一群混球,要是你們再弄出聲音來,老娘就弄死你們!”


    “你瘋了嗎,竟然朝我們潑水!”一個黑人少年的聲音響起。


    “蠢豬,滾!”女人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道:“你們這些兔崽子,你們是不是弄壞了我的門?我要打死你們!”


    那些黑人少年的聲音這次沒有回嘴,不僅如此,拍門聲也沒了。


    程豪問:“剛才說話的是誰?”


    “是貝弗莉阿姨和房東。”林禹尋道,說完,他就打開臥室的門往外走去。


    程豪想要跟著,但他真要這麽幹了,不僅會讓自己的傷口好得慢,還會浪費吃進去的食物……他到底沒有下床,就隻揚聲道:“你小心一點,別出去。”


    按照程錦浩的記憶來看,晚上的貧民窟可是很危險的。


    “我不會出去。”林禹尋道,他確實沒出去,很快就回來了。


    而他的臉色,比出去之前更難看了。


    “怎麽了?”程豪問。


    “沒事。”林禹尋道,想了想又說:“門被他們砸壞了,明天怕是打不開。”


    這種鐵皮門若是被人敲得變形,就可能打不開關不好。


    對有錢人來說,這隻是一件小事,但林禹尋明顯沒錢……他能弄來新門換上嗎?


    還有……門壞了,他們明天要怎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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