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冷以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那味道裹在濃重的鬆木味以及臘肉味中,不仔細聞的話,還真不大能聞出來。


    莫托和我不斷喝著酒,囉囉嗦嗦地說著話,等著他父親,還時不時盯著裏屋,像是生怕他母親會突然闖進來。


    這時候,我已經非常不自在了,尤其是莫托,雖然在拚命掩飾,不斷找著話題跟我閑聊,明顯也有著一種害怕,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把他嚇一跳。


    我心裏想,在他自己家,他到底在怕什麽呢?


    開始我以為,莫托父親也許是個爆脾氣,在家裏說一不二,所以家人都怕他,沒想到卻根本不是。


    很快,莫托父親就回來了,他拎著一個大籃子,大踏步進來,大聲招呼著我,爽朗地笑著,屋裏才有了些暖氣,他大聲指揮著莫托趕緊上菜,上菜!


    那大籃子裏都是菜,是委托一個赫哲族的鄰居提前做好的。他一個個端上來,又讓莫托趕緊擺上大碗,“倒酒!喝酒!”


    氣氛終於活躍起來,莫托也恢複了平時的爽朗,在旁邊給我們添酒,夾菜,樂嗬嗬的,也打消了我的疑慮。


    莫日根非常熱情,他結結巴巴地漢語指著一盤碎末一樣的食物,用顛三倒四的漢語給我介紹,不過我隻能聽懂幾個詞。


    莫托在一旁翻譯了,說父親說,我們赫哲族有一句俗語——“魚不能入海就不能稱之為魚,不嚐炒魚毛就不算到過赫哲家。這一盤就是我們赫哲族有名的魚毛菜,讓你嚐嚐鮮。”


    我吃驚了:“魚毛?魚還有毛?”


    莫托將我的話翻譯給了莫日根,讓他哈哈大笑,又嘰嘰咕咕說了一通。


    莫托翻譯說,這個魚嘛,當然是沒有毛的!至於這個魚毛嘛,就是將魚烘炒到碎末,有點兒像魚鬆。


    我嚐了嚐,翹起了大拇指,這魚毛焦脆焦脆的,味道還不錯!


    接著,莫日根又邀請我嚐嚐其他菜,說這些菜都是他們赫哲族的特色菜, “它拉卡”,還有“魚刨花”。


    莫托給我解釋,“它拉卡”是他們這邊招待貴客的傳統菜,取活鯽魚脊背上肉,切成細絲,用米醋“刹”一下,然後加上蒜末、香菜等生吃。


    “魚刨花”是一道過年時吃的菜,將大江裏的大馬哈魚凍實在了,剝去魚皮,用刨子刨成薄片,沾著大醬,就著老酒生吃。


    這道菜在冬天吃,沒啥稀罕的,可是現在還是夏天,冰箱也不好保存,是把魚放在自家挖的冰窖裏,先凍實在了,才刨出來的好肉片。


    吃完了特色菜,莫日根又端上來在爐子上煨好的東北傳統大菜。


    在這裏,我吃到了最正宗的小野雞燉蘑菇。雞是莫日根剛打的野雞,蘑菇是山裏采來的野生榛蘑,燉了半下午,肉嫩湯鮮,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的小雞燉蘑菇。


    還有一條烤野豬腿。一條完整的野豬後腿,在上麵抹了一層野生蜂蜜,在鬆木火堆上烤的吱吱冒油,味道又香又甜,別提多好吃了,比什麽北京烤鴨好吃得多了。


    看到野豬腿的時候,我還開了個玩笑,說我本來是吃麅子的,沒想到卻吃了野豬肉,味道還真不錯!


    莫托和他父親都笑了,笑得有些勉強,又拚命勸我喝酒,喝酒,多喝一些!


    喝酒時,我發現了莫托父親一個小動作。


    我們每次舉杯時,他總是有意無意撒一點兒酒,掉一些菜,弄到地下的大銅盆裏。最後,那大銅盆裏就積了不少酒菜,他將父親借口去廁所,順手把銅盆給帶了出去。


    這件事情,讓我有些害怕。


    念大學時,我交過一個女朋友,是雲南苗族人。她跟我說過,他們苗族分為白苗和黑苗。黑苗大多在湖南湘西,擅長養蠱,好多苗女就是蠱婆。蠱婆養了蠱後,要對蠱好,像對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吃飯喝酒的時候,都要有意無意地掉落一些飯菜,掉落一些酒水,讓蠱吃。


    她說,凡是養蠱的家庭,都不能養其他動物,而且院子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因為蠱愛幹淨,會主動將院子打掃幹淨。


    我有些懷疑,這莫托是不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他其實並不是什麽赫哲族,而是苗族,而且還是養蠱的黑苗!


    這麽一想,我更加害怕了,這養蠱人無孔不入,什麽地方都可能下蠱,我吃了他們的肉,喝了他們的酒,估計已經中了他們幾百次蠱了,這可怎麽辦?!


    再想想他那個古怪的母親,以及他種種古怪的表現,我越想越害怕,那白酒都嚇做冷汗出了,總覺得肚子不舒服,就借口去廁所,四下裏找找,發現那個銅盆就放在那個很矮的小木屋子旁。


    走過去看看,銅盆裏幹幹淨淨的,酒肉都沒了,我有些驚奇,難道那些吃的真給什麽蠱吃掉了?


    這麽一想,我就走不動了,四下裏看看,那個銅盆在他們家屋子東側,旁邊是一個小木屋。


    這個小木屋非常古怪,首先它非常矮,大概隻有普通房屋的三分之一高,那麽矮的屋子,人在裏麵根本直不起腰,其次是大,幾乎有幾間房子那麽大。


    小木屋後,又建了一個吊腳樓,差不多有四五米高,卻又非常小,比例完全不協調,看起來像是個炮樓,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好奇地走了過去,繞著小屋轉了一圈,發現那個小木屋連窗戶都沒有,裏裏外外全用大木板釘死了,那股淡淡的魚腥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還想看時,莫托就趕緊過來,說我喝多了,要扶著我走。


    我忙解釋沒喝多,問他這個小木屋是做什麽的,還想過去看看,他卻拚命把我的身體扭了過去,硬拖著我回去,跟我說那個離地二米的小樓,是他們的魚樓子,裏麵存放的全是魚幹、臘肉等,堆那麽高,是怕被野獸給叼走。


    我又問他,那底下的小木屋呢?


    問了幾次,他黑著臉,一句話都不說,後來就貼著我的耳邊小聲說,待會兒見到他父親,千萬別說小木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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