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在昏睡中用魂力蘊養身體多日,體內的內傷逐漸好轉。


    每日來為他把脈的太醫令一開始還頗有些不可思議,可見證寧王從斷氣到複活的奇跡後,心道與死而複生這樣震撼的事相比,睡覺就能養傷根本就不值得一提,說不定還真如他先前所說的那般,天佑寧王!


    為皇家服務的太醫,哪個不是人精?


    他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該說,所以在回稟皇帝的時候,是這樣說的:“陛下,寧王乃龍子龍孫,福澤深厚,又得老天庇佑,已無大礙。”


    皇帝蕭勤連著數日未曾睡個好覺,此時得知皇弟已無性命之憂,一直緊繃的心弦終於得以放鬆。


    他緩和了麵色,擺手示意太醫令先退下,旋即揮退殿內一眾太監和宮女,走到內殿,躺在龍床.上,想小憩片刻。


    疲倦的腦仁剛一得到放鬆,心中驀地閃過母後昨晚指責他的事!


    皇弟要當和尚這事兒瞬間驅散了他的睡意,他睜開眼,著人伺候更衣,旋即擺駕寧王府!


    與此同時,祝府的倆‘姐弟’也收到了寧王看破紅塵想出家的消息,倆‘姐弟’麵麵相覷,祝東駿張了張嘴,啞聲道:“阿姐,寧王他……他不會是經此一遭,學聰明了,想以退為進吧?”


    祝弈君搖頭道:“八成是真的,不然太後不會放了咱。”他說著,陷入了沉思,這事兒不好辦,若是寧王打消了此念頭還好,若是沒有,以太後對寧王的寵愛,第一個遷怒對象就是他們祝家。


    權衡利弊後,他開口道:“我已著人為寧王備了厚禮,你且帶著厚禮登門請罪,若是寧王為難於你,這事兒還有回旋的餘地,若他……”


    話到這兒,他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你且去吧,一切待你回來再做打算!”


    祝弈君打發了阿弟,合衣躺在窗柩前的軟塌上。


    深冬的暖陽穿過窗台,灑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暖陽把他冰冷的身體照的暖洋洋的,他剛闔上眼,微風裹挾著寒意襲來,他不自覺的抖了下.身體,喉頭一癢,劇烈的咳嗽緊隨而至。


    端著湯藥的貼身婢女尋聲趕來,她放下湯藥,抱來錦被,蓋在祝弈君身上,轉而走到窗邊,邊放下窗子邊擔憂道:“小姐,您又不聽話了。”


    祝弈君咳的臉頰緋紅,就如盛開在寒冬裏的臘梅,霎是好看。


    他用繡帕捂著唇角,直到喉間癢意消退,這才端起湯藥,眉都不皺一下地一飲而盡。


    放下.藥碗,他從懷中掏出繡帕,擦拭唇角,才道:“雪竹,我想吃東街張記的糕點,你去買些回來。”


    祝弈君把雪竹打發走了,繼續躺在軟塌上休息。


    他這不是病,是毒,但卻又不是毒。


    事情得從他出生開始說,他出生時天降異象,全京城的花不管是否合時宜,皆一夜綻放,掌天象的欽天監似是看出了什麽,連夜覲見皇帝。


    父親當時鎮守邊疆不在家,母親雖為婦人,卻也心知這等異象實屬非常,便著心腹尋來一早夭的女嬰,宣布鎮王府生下兩個女嬰,其中一女嬰出生便眉間印有牡丹花,而另一個女嬰,一出生便病魔纏身。


    鎮南王妃覺得這是妖孽降世,當機立斷溺死了眉間印有牡丹花的妖孽,隻留下病魔纏身的女兒。


    次日朝堂,先帝麵色難看地為太子賜下婚事,而太子妃的人選,霍然便是與鎮南王府自來不對付的太師嫡女。其後,又找了諸多借口訓斥了一番朝臣。


    先帝如此作為,鎮南王妃哪能猜不到?


    她暗自慶幸自己的果斷,不然若是叫先帝得知她生出一個天生異象的兒子,怕是整個祝家都保不住。


    鎮南王妃為了不暴露兒子的身份,忍痛為兒子喂下前朝秘藥‘紅顏醉’。


    紅顏醉乃前朝妖妃為魅惑前朝君王時所尋來的仙方,祝家先祖隨開國君王殺進皇宮時,為討自家夫人開心,在開國君王下令焚毀此等妖方時,偷偷留下一份秘方,隻不過在得知了副作用後,便隨手丟進了庫房,之後便忘了。


    據聞,服用此藥,便是醜女也能美若天仙,隻不過世上沒有不付出代價的好事,這藥女子服用,須得以終生不能孕育子嗣為代價。


    若是男子服用……


    祝弈君抬起手,看著這雙比女子還要纖細白.嫩的手指,又摸了摸光滑如玉的臉頰,若不是男性象征還在,胸前比之正常女子略微平坦,他這般模樣,說是真正的女子都不為過。


    且說寧王府這邊,寧致自覺身體蘊養的差不多,便收回魂力停下了蘊養,免得修複太過,不利於他之後計劃的展開。


    他喚來蕭勉的貼身太監,說要出去走走,讓其準備輪椅。


    他這一躺便是好幾日,其中又是沉睡居多,難得醒來,心情又不錯,自然是想出去透透氣。


    小太監叫元寶,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寧致,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恰時,管家來報,說皇帝來了,就在門口,連同一起來的,還有鎮南王之子祝東駿。


    管家說完便擔憂地觀察自家王爺的反應,就怕王爺聽到祝東駿三個字會激動,可他左瞧又等,自家王爺皆是一臉平靜。


    別說皇帝來了他無甚反應,便是昔日仇敵,臉上也是無悲無喜。


    管家心下一咯噔,王爺該不會是真的想出家當和尚吧?


    他試探的開口:“王爺,陛下來看您了。”


    寧致由元寶攙扶著坐起身,喘了兩口氣,這才平和的開口道:“元寶,準備輪椅推我去接駕。”


    管家一聽,完了,王爺連尊稱都不要了。


    元寶哭喪著臉,從屏風上取來大氅,披在寧致身上,餘光偷偷看向管家,示意管家拿主意。


    管家也是左右為難。


    擱平時,王爺要是這般遵循禮法,他隻會欣慰地覺得王爺終於懂事了,可這會兒他重傷未愈,怎能輕易見風?更別說外麵天寒地凍的,這要是出了門,感染了風寒,他就是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王爺,您重傷未愈,太醫叮囑您須得靜養三月,您看……”


    “無礙。”寧致麵色平靜的揮退管家,讓元寶伺候更衣,不想,就在此時,一走龍行虎步的威武男子著明黃色龍袍昂首闊步走來,男子免了寧致的禮,立在床榻前,雙目威嚴地打量著寧致。


    男子儀態威武軒昂,氣度極度不凡。


    一雙能看透人心的鷹眸直直地對上寧致的眼,似是要想從中看透些什麽。


    寧致麵不改色地與之對視,不懼他半分。


    良久,男子神色緩和下來,一撩衣擺,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榻邊緣,道:“身子可好些了?”


    寧致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淡淡道:“勞皇兄記掛,臣弟一切安好。”


    這般疏離客套的話叫蕭勤剛緩和下來的神色立時就變了。


    他懷疑地打量寧致,好半響才道:“勉兒今日怎地與為兄這般生疏?”


    寧致淺淺一笑,道:“皇兄何以這般想?臣弟對您的忠心從未變過,不過是想通了一些事罷了。”


    蕭勤斂起眸底的懷疑,神色頗為複雜的道:“母後說你想出家為僧,可有此事?”


    “有這個想法,可是母後不同意,臣弟身為人子,總不能違背她老人的意思,所以臣弟想等勸服了母後,再去寺廟行受戒之禮。”


    蕭勤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在來之前,他也懷疑過被母後寵壞了的弟弟是不是經過這一遭學聰明了,想以退為進,可觀他淡薄的神色來看,不像是演戲給他看。他沉思片刻,道:“既然勉兒無礙,那皇兄就先回宮了。”


    寧致掙紮了兩下,想起來送行。


    蕭勤連忙把他按了回去,吩咐他好生休養,這才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轉身道:“祝東駿備了厚禮在外求見,你若是不想見,朕這便把他打發了?”


    “多謝皇兄,不過不用了。”他讓元寶去安排祝東駿,又說了句,“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聽得蕭勤滿臉不可思議,帶著一肚子疑惑和不解走出寢殿。等候寧王接見的祝東駿恭送皇帝出了府門,這才去接見寧致。


    祝東駿今天十七,長相肖似其父,濃眉大眼國字臉,習得一身好本領,在武將眼中,是行軍打仗的良將;但時下.流行贏弱美,男子出門須得塗脂抹粉,就連方才氣勢那般強盛的皇帝,也沒能免俗塗了少許胭脂。


    所以祝東駿硬朗的長相不符合時人的審美,這也是當初在醉花樓時,花魁選了祝東駿,卻沒選擇俊美的蕭勉,讓蕭勉不忿的起因。


    祝東駿今日很老實,他一進門來就跪地請罪,說當日不該衝動,讓王爺險丟性命,又說王爺若是不解氣,可任打任殺,隻要能放過他的‘姐姐’。


    寧致神色平淡,似是不為他的話動容,隻是道:“祝公子無需多禮,既然我讓母後不追究此事,那我便是真心實意的覺得此事已經過去了,你且安心回去吧。”


    他就差沒把自己當成聖父了,讓管家親自送祝東駿出門不說,臨了還給人又回了一份重禮。


    隻是——


    祝東駿前腳剛走,寧致便揮退寢殿裏的婢女和小廝,招來元寶,在元寶耳邊嘀咕了一陣子,末了道:“去吧,行.事小心些。”


    三日後,祝東駿跟幾個要好的兄弟在酒館喝酒,歸家的路上,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小巷子打了一頓,直到第二天淩晨才被人發現!


    元寶來稟告此消息的時候,寧致正在嚐試自己用膳。


    他揮退伺候的婢女,聽元寶說了祝東駿的慘狀,毫無波瀾的眼波飛快地劃過一抹笑意。


    他其實也不是眥睚必報的人,跟祝東駿有仇的人也不是他寧致。


    可他一來就遭了這麽大的罪,鬱氣難消,那就隻能找罪魁禍首出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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