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不會出問題的!你保證過。”


    女人進了門,連帽子跟手套來不及摘,就走向屋裏坐著的男人。


    男人坐在椅子上,大拇指抵住太陽穴。


    “是的,我保證過,放輕鬆,不會有事的。”


    “去你的沒事兒,我剛剛出門的時候看到街上的女人們被挨個搜查,他們正在找我,他們知道是我偷走了那個孩子,這才三天,這動靜大的讓我害怕,我現在都不敢出門。”


    女人懊惱的把自己摔進沙發裏。


    “我們不該動那個雙黑的,我說過,那些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事實就是我們已經動了!現在你再來說這些有用嗎?”


    男人發了火,這些日子風頭很緊,讓他壓力很大,他們這種人,虧心事做多了,就如同驚弓之鳥,神經時刻緊繃著,一有一點動靜就開始坐立不安。


    更別提在這種大手筆的搜查之下。


    男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知道是安慰女人還是自己道。


    “放心,等這陣子過去了,誰也不會記得發生了什麽,等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把手上的貨物都出手,然後我們再也不做了,靠著那些錢瀟灑完後半輩子。”


    屋裏,他們互相安慰著。


    窗台上,一隻骨鳥歪了歪脖子,發出骨節摩擦的聲音,接著展翅衝向了天空。


    “什麽聲音?”


    “什麽東西被摔碎了,好像是二樓傳來的。”


    兩個人麵麵相覷,男人開始往樓上走,打算探探究竟。


    他走到一半,突然轉頭跑了下來。


    身後的樓梯口倏忽湧出一群骨鳥。


    女人發出尖叫,骨鳥們身軀嬌小,渾身的骨頭都是武器,它們一往無前,平時單獨行動,發現了目標會呼喚同伴,成群攻擊,隻要纏上目標就不會被輕易驅趕。


    不遠處。


    一隻龐大的骨龍咆哮著飛來了。


    艾莫羅德抓著它的爪子,一雙銳利的眼睛鷹一樣掃視著下麵,騎士的披風在他身後獵獵。


    剛剛到達,艾莫羅德就迫不及待鬆開手,在空就拔劍而出。


    龍的身軀太過龐大,狹小的街道連它的一個爪子都不能容納,它隻能不斷在上空盤旋。


    屋子裏的兩個人已經被骨鳥逼迫,躲到了地下室。


    現在還有數不盡的骨鳥守在門外。


    幸好這地下室的牆壁夠厚,這個曾經關住無數生靈的牢籠,現在成為了他們暫時的避難所,堅固,卻也杜絕了他們逃出去的可能性。


    地下室的籠子裏的猛獸已經很久沒有被注射藥劑了,這會從昏睡蘇醒過來,正焦躁的低吼著,試圖掙脫束縛。


    沒有人理會它們,現在關押他們的人已經自顧不暇。


    女人頹然的靠著牆坐在地上。


    “我們完了。”


    “狗屁!閉嘴,我們還能逃出去,隻要讓我想想辦法,想想辦法。”


    女人尖叫著哭鬧起來。


    “你說謊!”


    他們都清楚,深淵之主遵守弱肉強食的原則,卻對販賣人形的魔物非常厭惡,如果說小羊人還算是寵物範疇的,那麽同類的販賣律令是絕對禁止的。


    一旦被發現就是趕盡殺絕。


    更不要說他們這次販賣的還是個雙黑。


    男人絕望的環視著周圍,沒了藥物壓製正在試探著活動的魔獸,幾個稀有的魔物,一籠子擠成一團的小羊人,忽然就瞥到了安安靜靜躲在角落裏的艾利爾。


    艾利爾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進食了,他沒有真正的魔物那樣強悍,就連小羊都還精力充沛,但他已經迅速的虛弱了下去,況且這兩天他還感受到了剛來深淵時的不適感。


    即便是他對這方麵的事情不甚了解,也能察覺到精靈的封印在鬆動。


    有人衝進來的時候,小羊嚇的一頭鑽進他的懷裏,他抱著小羊,盡量往角落裏躲,降低存在感,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毫無反抗能力,趁亂逃跑更是做夢。


    注意到艾利爾的男人眼睛一亮,上前隔著籠子抓住他的腳腕,將艾利爾拖到身邊。


    小羊窩在艾利爾懷裏,艾利爾還沒有什麽反應,他就已經咩咩著哭泣了起來。


    被抓住的時候艾利爾就立刻鬆開他,把他推到角落裏,但他似乎被嚇傻了,趴在原地,連躲到角落都忘記了,隻呆呆的哭泣著。


    男人身上都是被骨鳥攻擊出來的細小傷口,麵容有些可怖,他隔著欄杆抓住艾利爾,帶著決絕的狠厲。


    艾利爾悶哼了一聲。


    “我們逃不掉了,你清楚我們死路一條,但死之前怎麽也要拉個墊背的吧。”


    女人剁了剁腳,狠道。


    “反正都是一個死,說吧,怎麽做。”


    男人按住艾利爾,不讓他掙紮。


    “咬他,快。”


    從女人裙子底下快速鑽出一個蛇頭來,蛇在艾利爾身邊徘徊了一下,最後狠狠咬在他腿上。


    “多注入一點毒液。”


    男人現在反而不再驚慌,冷靜的說。


    小羊突然哭著撲了上來,他的羊角小小的,手指連指甲都是鈍的,幾乎毫無攻擊力。


    他抓著蛇頭,拿自己的牙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咬。


    蛇吃痛,嘶叫了一聲,反身繞住小羊,咬在他的脖子上。


    艾利爾被咬住的時候是有一點害怕的,他總是克服不了對疼痛以及死亡的恐懼,也從來就沒有嚐試克服過,他更難過的是以後沒有人陪克洛西老祖母了。


    他在乎的人並不多,其大多數並不需要他,比如碧翠絲,她的生活,孩子隻是一部分,比如朋友,朋友有的朋友不止他一個,他死掉了也不能對他們造成什麽影響。


    他隻是在擔心克洛西老祖母,老祖母辛勤勞作了一輩子,都是為了孩子們,她一輩子都待在那裏,生兒育女,孩子們就是她的事業,是她的全部。


    碧翠絲已經長大了,她為了自己的野心與夢想在前進,她可能也同樣愛著自己的克洛西老祖母,但同樣的,就如同艾利爾之於碧翠絲,克洛西老祖母也並不能動搖她。


    她並沒有時間去陪伴克洛西老祖母,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艾利爾不同,他把大把的時間都分給克洛西老祖母,即使是行戰的時候也抽空回家看看。


    艾利爾離開她之後,就定期會把自己送到她麵前讓克洛西老祖母看一看自己,他有空就往克洛西老祖母那裏去,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克洛西老祖母。


    艾利爾不喜歡趕路,但他從不自欺欺人,總是會有孩子這樣安慰自己,自己不在家父母會過得更好。


    他們把許許多多東西都寄回家,告訴自己,自己已經照顧好了父母,但艾利爾知道,克洛西老祖母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她更喜歡艾利爾耍賴朝她要小甜餅。


    克洛西老祖母雖然不說,但艾利爾知道的,她肯定會孤單的,他自己待在家裏也會感到孤單,即使沒待幾天克洛西老祖母自己就會覺得她的小玫瑰可真是個小煩人精,但那不一樣不是嗎?


    小玫瑰就算是小煩人精也是最可愛的那一個。


    克洛西老祖母把艾利爾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上,那麽艾利爾就把她也放到自己重要的位置上。


    現在,他死在了那麽那麽遠的外邊,還有誰花那麽多時間幫他去陪克洛西老祖母呢?


    艾利爾感到難過,這時候他才感到那麽一點後悔,但他依舊沒有花費力氣去掙紮,我太累了,他想著,就這樣吧。


    隨後小羊撲了上來,艾利爾就想了起來,他還有一個袖扣沒有送給他,小羊傻乎乎的,怕疼又怕人,而且小羊媽媽就在旁邊,她得多難過啊。


    這讓艾利爾又有了力氣掙紮,他拚命抓住蛇頭,不知怎麽就哭起來,可能是太難過了,他不停的流下淚來,一邊哭一邊直起身來把小羊抱緊。


    他弓起背,從他的背上鼓起兩個小包,小包動了動,似乎在試探,接著猛的刺破了衣服。


    一雙巨大的羽翼展開來,在空扇了扇,發出刺目的光線來,包裹住了艾利爾。


    等到光芒散去,艾利爾還有他懷著小羊的傷口都已經消失不見。


    男人跟女人都倒在一旁,不知生死。


    小羊從艾利爾懷裏鑽出來,看見自己好好的,艾利爾也好好的,馬上就笑了起來,他總是這樣,輕易就開心起來,沒有煩惱。


    但好景不長,小羊很快發現艾利爾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虛弱下去。


    他驚慌失措朝魅魔求助,在他的印象裏,魅魔就是最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魅魔也沒有廢話,他在手上咬開一個傷口,將自己的血喂給艾利爾。


    “我不保證什麽,小家夥,但好歹有機會能讓他活下去。”


    事實上,比起被汙染成為魔物,艾利爾更有可能死去。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艾利爾會是個天族。


    天族是光明那一側的領頭羊,對深淵是十足的排斥,目前為止,天族墮落的事件寥寥無幾,並不是沒有被汙染例子,而是大部分都死在墮落的過程了。


    但也並不是沒有。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現任的深淵之主就是天族墮落而來。


    那邊艾利爾蜷縮了起來,他劇烈的咳嗽,咳出了不少暗黑色的汙血,翅膀也漸漸染上了黑色。


    魅魔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成功了。


    艾利爾的頭發跟眼睛並沒有變化,他現在是個真正的雙黑了。


    這可真有意思,艾利爾接受了他的血墮落成為了新生的魅魔。


    然而同為天族墮落而來的深淵之主卻對魅魔深惡痛絕到王都都不允許魅魔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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