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的人已經在外頭等著了,林亂出門的時候本來不要人跟。


    周煙和奶娘小時候帶他,那時候他們家小業小,林亂也用不著有個人老跟著,林亂就向來沒有隨侍。


    外人或許會覺得碎衣就是林亂的隨侍,事實上碎衣從來都不是能侍候人的,他更像個耐著性子照顧年幼弟弟的兄長,雖然性格惡劣,但該做的一件不落。


    小時候林亂離碎衣遠遠的,就怕再被他按在地上,碎衣不在意,隻要林亂改了他除了周煙不和旁人接觸的壞習慣,碎衣懶得管他。


    林亂小時候見著碎衣就繞著走的那段日子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有一回林亂摔了周煙最心愛的玉佩,他慌亂極了,那時候也不過剛剛正常了一點兒,還沒有慢慢記起來前世今生,心性還是孩子心性,害怕的不得了。


    偏偏照看他的老嬤嬤喜歡逗他,還嚇唬他,說你娘親回來了要生氣了,把你賣掉,看你去哪。


    林亂越想越害怕,偷偷自己一個人跑走了,他怕周煙回來,他抽抽搭搭的捏著玉佩穗子,提著半塊碎玉,找到了碎衣,用空著的那個手拽碎衣的袖子,一麵抽噎著一麵跟碎衣說話。


    “我、我弄壞了這個。”


    他把玉佩提到碎衣跟前,碎衣故意逗他。


    “你太矮了,我看不見你。”


    林亂就拽著碎衣的袖子使勁墊腳,睜著淚眼朦朧的眼睛看碎衣,眼淚還是不停的往外滾出來。


    碎衣就心軟了,這畢竟是他撿回來的小東西,隻好自己心疼一些,他就蹲下來。


    林亂那時候走路剛剛穩當,自己走了那麽一大段路,早就累了,很自然的往碎衣懷裏窩,坐在他腿上,給他看玉佩。


    使勁用袖子抹一把眼淚,抽抽搭搭道。


    “這個壞、壞了,娘親要賣掉我了。”


    碎衣把那玉佩拿了,溫聲細語的哄他。


    “你給我,我拿著,誰也不知道是你弄壞的,別哭了。”


    “有、有人知道。”


    那照看他的老嬤嬤知道。


    林亂使勁兒攥著玉穗子不撒手,碎衣隻好抱著他去找周煙,直到周煙好笑又心疼的把他抱進懷裏細細安慰才算了結。


    自那以後,林亂有什麽事兒過不去了就去找碎衣,碎衣雖說嘴上數落,但還是會好好幫他解決。


    漸漸的,林亂就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嬌慣。


    芝麻穀子大點的事兒也要找碎衣,鞋穿不上了,腰帶掉了,被罵小廢物點心也不在意。


    依舊沒心沒肺,就單單在碎衣壓他的時候乖一些。


    是以林亂從來沒有隨侍,都是自己一人,到了上京,雖然林家給了些臉色,不論好壞,各個少爺該有的仆從還是有的。


    奈何林亂不習慣,那仆從也不樂意侍候林亂,事事不盡心,索性就不要了。


    現今出去的時候也沒有帶人,隻是直接走了出來,掀開簾子就要上車。


    那兩個蘇府的年輕人就在門口,他們機靈,是蘇府的家生子,功夫也都是極好的,平日裏為周煙守門,院裏的人叫他們進去坐坐都笑著謝過了,隻送出來的飲食不拒絕,但是酒也是不要的。


    兩人都是穿著仆從服飾,但沒有尋常仆人那種彎腰哈背的諂媚樣子,皆是腰背挺直,但又事事帶笑,說話讓人愛聽,該強硬時一點也不含糊,也就不怎麽得罪人,反而讓人覺得心裏舒服。


    這時候那兩人對視一眼,上前去,一個人往前一步,先攔住了馬車。


    “小主子,容我們隨您一起吧。”


    林亂從車裏撩開簾子,他不熟悉這兩人,隻是在進出的時候見過,是見到不一定能認出來,但是感覺臉熟的那種程度,他從小就沒有隨侍的習慣,這時候就覺得奇怪。


    “你們去做什麽?”


    那兩個年輕人以為這就是拒絕,他們奉了蘇淩然的命令,是一刻也不會離林亂太遠的,更不要提讓林亂自己去赴莫家的邀請,莫家可是完完全全的太子黨派。


    剛剛那個在前麵的就討好的對著林亂哀求。


    “小主子,您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辦事不力,回去要挨罰的,讓我們跟著小主子,當個隨侍,既成全了我們,也方便小主子有個什麽事兒,您說是不是?”


    林亂這時候才想明白過來,這兩人待在院門口太久了,他都以為這兩人的任務就是守著這院子,就不理解這兩人放棄職責要跟著他的舉動。


    但他們之所以守著這院子就是因為林亂在裏麵,那林亂出去的時候跟著似乎也沒有什麽錯處。


    他也知道這兩人是奉命行事,也不為難,點了點頭道。


    “那你們想跟就跟著吧,我是沒有什麽。”


    兩個年輕人就竄上了馬車,跟馬夫坐在一起,幸好莫家的馬車大,坐上他們也不顯的擁擠。


    等到了的時候,不等林亂掀開簾子從裏麵跳出來,他們就拿了車上供人踩踏的小凳子,放在馬車下。


    林亂本來做好準備跳下來,看見凳子,臨時又收了力,老老實實踩著凳子下了馬車。


    兩人很自然地跟在林亂身後,管家引林亂進了院子,莫凜是在湖央的亭子那裏擺的桌子,有一條長長的長廊橫貫湖麵,通往湖央的亭子。


    兩個青年不好過去,就一左一右,守在了廊口。


    林亂沒見過這種亭子,林府沒有,薑子瀚不喜歡水,所以府裏也沒有,整個走廊都是由被打進湖底的木頭支撐起來的,地板離水麵有那麽半掌距離,林亂穿的靴子,走上去叮叮咚咚。


    他到的時候才發現亭子裏隻有莫凜和莫雲兩兄弟再外加一個侍候的小童。


    亭子裏沒有椅子,隻有幾個坐墊和幾個小幾,再往前鋪了一層白色皮子,放了幾個墊子,是叫人靠在那裏的。


    莫凜和莫雲都沒有在那裏,他們正一左一右對坐著,準確的說,是莫凜懶散著骨頭跪坐著,莫雲則腰間配劍,直挺挺的跪坐著。


    莫凜早就見他來了,拉著他坐到自己身旁,林亂除了鞋,也沒有推拒,就跪坐到了莫凜身旁。


    小幾上放著幾碟瓜果點心,此外就隻一壺茶。


    林亂給自己倒了杯茶。


    “你快點畫,畫完我就走了,我回家有事。”


    他是真的把自己送來叫莫凜畫一畫,畫完就準備走的。


    莫凜原本以為林亂一下子成了高貴的蘇家獨子,原先就那樣嬌縱的性子,放到現在怎麽也不會叫他畫了,原打算隻是請他來打好關係,探探底,看看這蘇家公子到底什麽貨色。


    若是個得意忘形的蠢貨,莫凜自然有本事哄的他高高興興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叫他鑽進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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