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大夫說您要少飲酒。”


    蘇淩然袖擺寬大,提著那個酒壇,走在街上,嘴角還帶著酒漬,聞言回頭對侍衛笑了笑,羞紅了路邊幾個小媳婦的臉。


    他身上上次戰役的傷口還未愈合,不能飲酒。


    “無妨。”


    這時候街上已經暗了下來,街邊的店家亮起了燈籠,人來人往,大姑娘小媳婦戴著花,提著籃子說說笑笑,他難得有了一絲暢快,也不知道是酒帶來的,還是這幅熱鬧平和的場景帶來的。


    蘇淩然突然停了下來,旁邊是一個賣小玩意的小攤子,攤主是個瘦小的老頭,見他停下來,熱情的招呼道。


    “這位老爺可要看看,給家裏的孩子帶個什麽東西也是好的。”


    蘇淩然仔細在一堆瓷人裏看了看,放下了一塊碎銀,拿走了一個唇紅齒白的瓷娃娃。


    心裏還是想著白天的那個孩子,不大的年紀,也如瓷娃娃一樣唇紅齒白,一身整齊衣裳,穿著小靴子,精精神神的,看著叫人心裏喜歡,若是他的孩子還活著,也要這麽大了。


    蘇淩然覺得林亂還小,卻沒想到他自己那麽大的時候卻已經是戰場上的老手了,當時他父親和哥哥戰死在沙場上,隻剩他一個男丁,所有人都以為蘇家要沒落了,誰也沒想到,那個從小就在上京絲竹管弦聲長大的孩子,會成為戰場上的不敗神話。


    蘇家依然人丁稀少,但卻比從前名聲更甚,比一家三代都在戰場上的葉家更受皇帝信賴。


    畢竟,自從蘇老夫人去世,蘇淩然姐姐出嫁之後,蘇家隻剩一個人了,並沒有什麽威脅。


    蘇淩然今日很輕鬆,他就保持著那樣的好心情回了府,難得去了一趟自己當年的小院,那是他當蘇家兒子的時候住的地方了,若是沒有當年那事兒,現在這個院子是要給他的孩子的。


    現在他住在主院,更大,更富麗堂皇,也更冷清。


    蘇淩然當年自己的小院雖然還是按時派人來打理,但到底多年沒人居住,也現了幾分冷清敗落的跡象。


    他叫人點了燈,屋子小,點了兩盞油燈就已經亮堂堂的了,書房裏擺滿了古籍,那些都是他當年的寶貝,輕易都不叫別人看的,稍微磨損了一點就要心疼好久,如今卻早被遺忘在這裏,數十年沒有翻過了。


    蘇淩然卻沒有管,隻打開了書桌上一個檀木小箱子,箱子裏鋪了厚厚好幾層上好的雲霧綃,這雲霧綃是貢品,整個晉國也沒有幾匹,現在被蘇淩然拿來鋪了箱子底。


    箱子裏,放了一些零碎的小東西,有一雙孩子穿的虎頭鞋,一件小衣裳,一塊顏色微微暗沉的金鎖,雜七雜八,諸如此類。


    他小心的移開那些東西,空出一個地方,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那個小瓷人。


    *


    周煙今兒一早就將林亂叫了起來,薑子瀚已經回來了,今日是林亂去二皇子府上的日子,得了差事就得好好幹,周煙一向緊著他,他就不能老在家玩兒了。


    林亂眼睛還沒睜開,慢慢坐起來,伸出手,周煙擰了擰他的臉,留下一個紅印子,林亂哼唧兩聲,還是沒醒,周煙隻好嘮嘮叨叨的給他套上外衫。


    “你啊你,整天這麽懶懶散散,就指著別人,這麽大個人了,也不學著看顧著自己點兒。”


    林亂這時候也醒的差不多了,抓起衣裳來,擺著手讓周煙出去。


    嘟嘟囔囔的抱怨道。


    “我自個兒會穿,不要你,你快出去,我這麽大了,你怎麽還是老隨隨便便進我的屋子。”


    周煙一時走得慢了,林亂就搖來搖去的不樂意,直到周煙走出去了,這才安分下來。


    林亂直到了薑子瀚府上的時候還在懊惱,他覺得自己是個大人兒,如今在周煙麵前丟了麵子,悶悶不樂的苦著臉。


    薑子瀚正在用早膳,見了林亂很高興又有些驚奇。


    “今天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麽來的這麽早。”


    “我娘叫我早點來。”


    林亂打了個哈欠,徑直來到桌子前,直接坐了下來,把腦袋放在桌子上,閉上眼就開始睡。


    薑子瀚搖了搖頭。


    “你別在這睡,也不嫌桌子硬邦邦的,去屋裏榻上躺躺吧。”


    林亂慢悠悠站起來,靈芝給他撩起了簾子,林亂就去了裏麵。


    林亂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用午膳了,他起得早,那時候肚子不餓,就吃了幾口粥。


    現在就餓的狠了,一醒來就找靈芝要吃的。


    靈芝在書房侍候薑子瀚處理事務,林亂過去的時候薑子瀚正在裏麵,靈芝在外間,以防薑子瀚有什麽需要,能隨時過去,他跑過去小聲的跟靈芝道。


    “靈芝,我在這幫你看著,我餓的緊,想吃東西。”


    正巧薑子瀚從裏麵撩開簾子出來了。


    “你也莫要折騰靈芝了,你來的也巧,正好蘇將軍府上辦生辰宴,雖然此次宴會是陳夫人張羅著給蘇將軍相看姑娘,去不去無所謂,但禮還是要到的,


    送了禮,在那裏待會,吃吃宴席還是可以的,你要是晚起了些,我就不帶你去了。”


    林亂聽了高興了一會兒,又皺著眉頭不高興道。


    “陳夫人說過要請我去生辰宴的,說了帖子到時候給我一份的。”


    “你一個小孩子,陳夫人一高興就說了,那裏會記在心裏,你又不是她家親戚要時時記得你,這生辰宴要忙的事兒可不少,現在八成人家早就忘了。”


    林亂聞言倒是也沒緊抓不放,反正他也忘了,也就不能怨別人不記得了。


    薑子瀚原本打算派人送個什麽,意思意思就是了,左右他跟蘇淩然沒什麽交情。


    但看林亂這幅樣子,又覺得在那裏坐坐也可以,反正無事。


    *


    蘇淩然府上不是那種金碧輝煌的門庭,紅牆黛瓦,而是整體都透著古樸的氣息,連牆壁顏色都比別處深沉些,能看出是老宅子了。


    盡管是這樣喜慶的日子,他們也不像別處,一團喜氣,熱熱鬧鬧,反而透出些冷清來,門口的人也不吵鬧,井井有序的排隊進門。


    門口站著迎客的管家,雖然須發盡白,腰背還是挺直的,精神矍鑠,薑子瀚對林亂說過。


    蘇家的下人,一多半都是曾經在戰場上廝殺的老兵,老了,打不動了,蘇家就接收一些傷殘的老兵,幹些清閑的活兒,給他們豐厚的報酬,反正蘇家每年的賞賜也沒什麽去處。


    蘇府門口站了幾個男子,都穿著便服,但是眉宇間那股氣質就和旁人不一樣,時刻挺直腰背,和門口的管家如出一轍,他們有個漢子,身形魁梧,肩上扛著什麽東西就來了,嚷嚷著說今日要和將軍不醉不休,被身旁的青年用手打了後腦勺一把。


    “什麽不醉不休,今兒將軍可沒空,再說下去先生就要差人把你丟出去了,對不對先生?”


    青笑懶得理他們,敷衍了事的點了點頭,心下細細思索著,他剛剛看見了薑子瀚,這位可輕易不跟人深交,如今一個生辰宴竟然親自來了,這可要細細琢磨一下。


    青笑皺起眉頭,薑子瀚素來行事出人意料,這次又是為何呢?


    任他怎麽想也想不到,薑子瀚不過就隻是簡簡單單的帶林亂來吃個飯。


    青笑那群人太過顯眼 林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薑子瀚目不斜視,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裏的扇子,一邊對林亂解釋道。


    “那是蘇淩然的老部下,大概是來為他們將軍賀壽,那可是群不講規矩的家夥,除了蘇淩然的話,誰也不認,前兩天連閣老的麵子都下了,遠著點為好,靠近了就是一身騷,麻煩的很。 ”


    林亂點了點頭,心裏也有自己的一番計較,薑子瀚看來對那些家夥沒什麽好感,他看樣子對蘇家倒是沒有偏見,那麽就是他們有什麽人招惹了薑子瀚,要是有人讓睚眥必報的薑子瀚都甘願遠著點,那想必是很難纏的人物了。


    他想了一會,覺得跟自己沒什麽關係,就興致勃勃的去看蘇府裏的東西。


    如今天氣轉暖,正好那些花兒都開始開了,蘇府靠山,種了上百株桃花,現在正開的豔麗。


    陳夫人索性就把宴席擺在了那裏,還可以賞賞花,陳夫人盤算的很好,這麽一副場景,再加上自家弟弟長的好,總能騙到幾個小姑娘動心,對著含羞帶怯的小姑娘,指不定自家弟弟就鬆了口。


    林亂跟著薑子瀚進了門,找了個角落裏的清淨亭子,薑子瀚不餓,到了就靠著軟墊子閉目養神,林亂吃的倒是開心,待他吃飽就坐不住了,要跑去折枝桃花。


    薑子瀚也不管他,隨他去,隻自己閉目一會,讓他待會記得回來就好。


    林亂左挑右撿,感覺那枝都不好,不知不覺就進了桃林,待他挑好桃花枝,準備折下來的時候,突然就滿頭滿身都落滿了桃花。


    樹上傳來一個人的笑聲。


    林亂驚訝的後退了兩步,眯著眼朝上看。


    是陳莫雲,他坐在枝丫上,在花葉掩映間,有些朦朦朧朧。


    陳莫雲晃著腳。


    “你是那天跟在薑子朔身邊的小跟班,你怎麽會在這裏?誰許你折這桃枝的。


    “沒人許不許,它又不是你家的,你還不是在糟蹋花瓣。”


    陳莫雲聽了就笑了起來。


    “你跟我能一樣嗎?這是我舅舅家的,蘇淩然蘇將軍聽說過嗎?他的東西你也敢動,小心把你送到軍營裏服兵役,整日幹苦力。”


    林亂氣急,嗤笑道。


    “那也是蘇將軍,你來狐假虎威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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