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衣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了聲。


    “好。”


    他聲音有些沙啞,林亂隻當他趕路累了,對剛剛自己發脾氣難得有了點愧疚,他翻了一下身,離碎衣遠了點,給他讓出一大半榻,自以為很體貼的縮起身子。


    要知道碎衣最喜歡跟他掙床了,自己占那麽大一塊地方,還老是擠他。


    碎衣輕笑出聲,將他拉近了點。


    “離那麽遠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林亂也沒掙紮,碎衣向來喜歡這樣,這又不是夏天,窩在一起也不熱,若是夏天林亂就要叫了,說碎衣身上都是臭汗味,其實碎衣極愛潔,身上也沒有什麽體味兒,他每天都要出去騎馬射箭,每次回來都會沐浴,身上隻有清清爽爽的皂角味兒。


    碎衣隨意的把胳膊橫在林亂小腹上,貌似不經意的問道。


    “你那匹馬是哪裏的?聽說好馬都在邊域那邊。”


    “靈芝好像也說是什麽邊域蠻族那裏的馬,反正跑的很好,就是脾氣差了點,上次就發脾氣撩蹄子。”


    林亂沒敢跟他說自己差點摔下來,隻是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他還惦著碎衣說的那匹馬,他雖然已經有了一匹,但是,碎衣給的肯定是好馬,林亂貪心,比小孩子還要貪心,那一匹他也想要。


    碎衣也沒有多關心這個,好馬幾乎沒幾個脾性好的,撩撩蹄子也不算事兒,但事關林亂,他還是多了句嘴。


    “你騎馬的時候在身上佩把刀,我給過你一把小彎刀,那個就很好,你拿去別在腰裏或者靴子裏,這樣不小心跌下來的時候,你就反手刺進馬脖子裏,它就不會踩著人。”


    他說完就沒有再開口,閉上了眼,好像很疲憊,林亂感覺有些癢動了動。


    被碎衣又往懷裏帶了帶。


    “別動,陪我睡會兒。”


    林亂現在是背對著碎衣,微微曲起腿,靴子踩在碎衣的膝蓋上,被碎衣抱緊懷裏,像孩子抱著自己的娃娃那種抱法。


    林亂撇了撇嘴,倒是沒有再動,打了個哈欠,他早上太興奮,醒的早,現在也開始覺得困了。


    碎衣卻沒有睡著,他快馬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本來是很困的,現在卻感覺沒了睡意。


    林亂的頭發就在他鼻端,他嗅了嗅,突然就張口咬住了,咬的很緊,他鼻子和眉毛因此皺起,像隻咬住獵物的凶狠惡狼。


    林亂剛剛說,他有的那匹馬是邊域的馬。


    晉國萬裏河山,平原居多,百姓安居樂業,連馬都性情溫順,性子溫順了,便不會想著跑的更快,所以這裏養不出真正的千裏馬,這裏的馬脖子短,四肢短而且粗壯,跑不快,還比不上邊域的驢子大。


    誰都知道,最好的馬在邊域。


    那一片貧瘠的隻能長出稀疏雜草的草原上有敢和狼群對上的凶悍馬群,一望無際的地形讓它們無處躲藏,那裏沒有跑的慢的馬,跑的慢的馬都進了野獸的肚子。


    它們脖子四肢都修長,性情暴烈。


    晉國這裏的好馬都是邊域運過來的,近年邊域對晉國多次進行劫掠,和晉國關係十分緊張,邊貿早就不再進行,但是驚人的利潤讓一些馬販子鋌而走險。


    邊域那邊的貴族和領主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們也需要錢來養活自己的軍隊。


    但最好的馬不會被運過來,任何馬販子都不敢販賣這種馬,它們被精心飼養,將來是要做戰馬的,馬販子隻要敢販賣一匹,一旦被發現就會被處死。


    碎衣這次帶來的那匹馬,就是這樣一匹將來要用作戰馬的馬。


    即便是他,要帶這麽一匹馬過來也是很不容易的。


    可林亂剛剛說,不必。


    碎衣瞳孔驟縮,這一刻,他就是一匹撕咬著獵物的狼。


    他以為,林亂一直是他的,是他當年從戰火裏把他撿回來,那時候他還是個歲孩童,林亂連走都不會走,瘦小的不像一個三歲的孩子。


    那時候很亂,街上到處都是士兵,路邊隨處可見折斷了的武器,逃難的人一波一波的往城外跑。


    碎衣是跟著自己的叔父隨軍隊來的,他當時歲,剛剛能騎穩戰馬,即使是好戰的蠻族也不會讓這麽小的孩子上戰場,這並不是個好差事,但是他別無選擇。


    他的母親是個被搶到邊域蠻族的漢人女子,雖然父親是大首領,但他一出生就不受寵愛,母親視他為恥辱,從未給他半分憐愛,父親子女眾多,不會在意他。


    周圍的人也對他冷眼相待,連侍衛和侍女都看不起他,覺得他出身卑賤,因為他有一半的漢族血統。


    那時候幾個蠻族女人為了自己的孩子能繼承首領之位爭權爭得厲害,他被夾在間,處境堪憂。


    他隻有靠自己,他自己去求的叔父,那個男人答應了,他喜歡野心勃勃的孩子。


    但叔父也不會特別關照他,叔父隻答應了一個機會,如果他能抓住,才表示他有被擁護的潛質。


    碎衣跟著軍隊一直躲在後方,他還太小,隻能勉強跟上大部隊。


    在攻城的時候,碎衣在那一陣混亂裏跟大部隊走散了,沒了馬,街上到處都是晉國士兵,他割了蠻族樣式的辮子,換了衣服,混進了難民堆裏。


    他就是在那時候碰見的林亂,瘦瘦小小一個孩子,走路都不利索,跟在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身邊,碎衣不知道那個老人是不是乞丐,因為那時候所有人都跟乞丐沒什麽分別。


    那個老人應該是林亂的爺爺或者外祖父,又或是仆人,反正無所謂,現在林亂在碎衣身邊。


    那個老人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用水泡了,喂給林亂,但林亂還是咽不下去,他一直哭鬧,碎衣不喜歡林亂,這讓他感覺他自己也是那麽弱小到無助。


    碎衣覺得,林亂活不下來,那個老人也活不下來。


    晉國士兵衝過來的時候,他也覺得他自己活不下來,但他活下來了,那個老人替他擋住了刀劍。


    他將碎衣護在身下,隻來得及對他笑了笑,溫熱的血就流了他滿身。


    碎衣覺得他真傻,林亂也傻,他當時坐在一旁的角落裏拿著沙子往嘴裏塞,還一直咯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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