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川雲沒有見謝厲,那本名冊是何川雲叫人帶給謝厲的。


    現在整個鴻坊勢力在海港市都岌岌可危。常冠山帶著常小嘉逃亡了,那天晚上同時失蹤的還有時弘箐。而葉馨芝和常小吉母子二人已經被捕,至於鴻坊其他人紛紛被警方傳喚,限製離開海港市。


    警方封鎖了所有港口,嚴查海岸線,徹底阻斷了常冠山出海逃亡這一條路,但是常冠山很可能經由內陸省市逃離。


    對謝厲來說,抓到常冠山固然重要,但是找出常小嘉的下落更加急迫。


    謝厲從監控裏看見了訊問常小吉的全部過程,無論警察問什麽,他都一概不知道,沒有留下一條有用的口供。


    後來穿著警服的謝厲走了進去。


    常小吉一看到謝厲,頓時露出冷笑,身體往後靠去。


    謝厲問他:“常冠山在哪裏?”


    常小吉說:“我真的不知道,你也熟悉我爸爸的為人,你認為他既然都丟下我和我媽逃了,還會留下後患告訴我們他去了哪裏?”


    常小吉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本來應該是一場大獲全勝,卻因為俞正坤最後關頭人手不足,不能在搜查海關貨物的同時派人去圍捕常冠山,而給了他時間逃走。


    始終是功虧一簣,叫所有人心裏都憋了一口氣。


    謝厲離開警局的時候,看見一輛廂式警車停在門口,車子的後門打開,有兩個警察抬著一個輪椅從車上下來。


    輪椅上坐的人是阮秋媛。


    阮秋媛還很憔悴,裹著厚厚的衣服,蒼白的臉一半都遮在蓬鬆毛絨的圍巾裏麵。


    謝厲停下了腳步。


    阮秋媛衝他點一點頭。


    謝厲推著她去陳海蔓的墓前拜祭。


    墓碑前麵已經擺滿了鮮花,應該是陳海蔓在海港警隊的同事在他們之前就已經來拜祭過來。


    謝厲也擺上了自己的那束鮮花。


    阮秋媛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說:“是何川雲把我從海水裏撈出來交給常小嘉,常小嘉救了我的命。”


    謝厲沒有說話。


    阮秋媛繼續說道:“常小嘉應該早就知道我們身份了,就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揭穿我們,還暗中幫我們。”


    謝厲垂下視線,雙手伸進長褲口袋裏,皮鞋的鞋尖在石板地麵上輕輕碰撞一下,“他媽媽是被常冠山殺死的。”


    阮秋媛怔了怔,道:“原來如此。我以為他隻是對你——”


    謝厲不知道,他過去以為他了解常小嘉,現在卻發現有更多的常小嘉是他不了解的。


    阮秋媛說:“我聽說常小嘉被常冠山帶著一起離開了。”


    “嗯,”謝厲點了點頭。


    阮秋媛問:“你打算怎麽辦?”


    謝厲說:“繼續追捕常冠山。”


    阮秋媛說:“好。”


    然而謝厲並沒能追捕到常冠山,除了一開始時不時一些城市有疑似常冠山的線索傳來,而當地警方配合海港市警方追捕卻撲了個空之外,之後就沒了常冠山的消息。


    謝厲沒有立刻離開海港市,他一直在協助追捕常冠山手下的殘餘勢力,整個鴻坊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打擊。曾經海港市第一的社團就此一蹶不振,被俱義取而代之。


    直到一切塵垓落定,謝厲也是時候該離開海港市了。


    臨走之前,謝厲總算是見到了何川雲。


    何川雲說他也在查常冠山和常小嘉的下落,但是一直沒有線索。


    “你知道,”何川雲說,“常冠山隻要一天在外麵,我們就始終活在恐懼的威脅中。”


    謝厲嗓音有些沙啞:“我隻擔心小嘉。”


    何川雲看著他:“其實嘉少比你想象中要堅強。你隻覺得常冠山喪心病狂,卻不記得他們始終是父子。”


    謝厲沒有說話。


    何川雲問他:“你要離開海港市了?”


    謝厲點了點頭,“警隊高層認為我繼續留在海港市有危險。”


    何川雲聞言輕笑了一聲,“現在你謝厲的名字,海港市哪個地下社團不知道?常冠山也還有勢力沒把完全拔除的,如果我的消息沒錯的話,是有人花了錢要買你的命的。你離開這裏是對的,我會繼續打探他們下落,如果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謝厲說道:“謝謝。”


    從何川雲那裏離開之前,謝厲遇到了霍照寧。


    霍照寧還是那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摘下墨鏡主動和謝厲握手:“謝警官。”


    謝厲知道何川雲私下裏早就跟霍照寧勾結在一起,他握住霍照寧的手的時候,突然說道:“你不要成為下一個常冠山,不然海港市還會有下一個謝厲的。”


    霍照寧笑了一聲,說:“海港市不會有下一個常冠山了,謝警官請放心,我是個人,不是禽獸。”


    被抽調作為臥底參與海港警方“泄洪”行動,順利完成任務的謝厲立功嘉獎,升了警銜,返回自己的老家崇豐市。


    這時候謝厲已經二十七歲了,距離常冠山帶著常小嘉逃離海港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


    半年時間,謝厲沒有一點常小嘉的消息,而常冠山的名字一直在警方的通緝榜單上。


    謝厲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但是他又找不到所謂的正軌究竟在哪裏。他越來越習慣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工作上,因為這樣他才能不讓自己靜下來,一旦靜下來,他腦袋裏全部想的都是常小嘉。


    這樣的謝厲在警隊領導看來,像是臥底工作給他帶來的心理問題,找了心理醫生為他輔導,可是沒有效果,因為謝厲始終對常小嘉的事情閉口不談。


    轉眼間夏天過去又到了秋天,刑大隊長一定要給謝厲介紹一個女朋友。


    謝厲礙不過情麵,抽空去見了那個叫蘇雲的女孩一麵,對方其實還很年輕,聽說剛剛大學畢業,長得也挺乖巧。


    他其實隻打算見一麵,然後就找個借口婉拒了,卻不料蘇雲比謝厲想象中執著,她說她對謝厲一見鍾情了,隻要謝厲沒有女朋友,她就可以正大光明追求他。而且她把分寸感把握得極好,許多時候謝厲都以為她放棄了,但是她又會突然出現在謝厲麵前,態度大方地邀請謝厲一起去吃頓晚飯。


    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個多月。


    那天下午下了一場小雨,氣溫驟降,眼看秋天已經隻剩個尾巴,一隻腳已經邁進秋天了。


    謝厲穿著便服從警局出來,嘴裏叼著煙,走到門口時看見蘇雲穿著大衣裹著圍巾站在警局門口等他。


    他走過去,蘇雲雙手攏在袖子裏,對他說:“怎麽可以公共場所抽煙呢?”


    謝厲於是把煙抽出來掐滅了丟進垃圾桶,說道:“抱歉。”


    蘇雲說:“一起吃飯吧。”


    謝厲平時總是習慣性找借口拒絕,今天卻臨時產生了個念頭,想要跟蘇雲把話說清楚,可以說得再嚴肅一點,再重一點,於是他點點頭,說:“我請你。”


    蘇雲一時間受寵若驚,“今天怎麽了?突然對我動心了?”


    謝厲笑一笑,雙手伸進上衣口袋裏朝前麵走去。


    蘇雲小跑著跟在他身後,說:“沒關係,我可以從朋友做起,我還很年輕,不打算現在就結婚。”


    謝厲沒有說話。


    天氣太冷,蘇雲要謝厲請她吃火鍋,於是他們進了一家火鍋店,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來。


    謝厲拿著菜單點菜。


    蘇雲一邊看他,一邊問道:“你那麽帥,為啥不願意交女朋友呢?”


    謝厲把菜單遞給服務員,撕開筷子的包裝紙時說道:“我說了我有喜歡的人,我在等他。”


    “她在哪兒?”蘇雲問。


    謝厲沉默了片刻,說:“我現在不知道。”


    這段對話在他們之間重複過好幾次,蘇雲用手捧著臉,說:“唉——又來了,每次都敷衍我。”


    謝厲說:“我不是敷衍你,而是不想跟你分享我和他的故事,他是真實存在的。”


    蘇雲想了想,說:“你說我們像不像楊過與郭襄啊?”


    “什麽?”謝厲莫名其妙。


    蘇雲說:“你在等你的姑姑,而我隻能遠遠望著我的大哥哥。”


    謝厲突然笑出聲來,“不,不像。他不是小龍女。”


    蘇雲一直專注地看著謝厲,這是第一次看到謝厲眼底裏出現的溫柔笑意,她突然意識到,謝厲也許真的不是在敷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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