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愛人懷裏。


    溫熱的水流從肌膚上滑過,路過他蒼白冰冷的身軀,濡濕那些精致優雅的蕾絲與服飾,浸透血族的骨骼與黑發。


    水珠從他纖長的睫羽間滑落下來。


    愛德華是被侯卉一把拽進浴池裏的。他原是想過來遞一個通訊器,給她看看酆都發來的新消息。


    然而他的主人顯然並未那麽輕易地放過他。


    溫熱池水之中,枯如碎草的綠色長發浮蕩在水麵上,或微沉進水麵之下,透出一股洇深之後的光澤。


    夜叉伸出一隻手,掌心濕漉漉的,指尖從他的後頸邊緣摩挲而過,隨後回轉水底,一顆顆解開他身上的紐扣。


    漆黑的發絲遇水,柔軟而纏綿地貼在麵頰上,襯托出他蒼白如霜的膚色與麵龐。


    光線斜落,穿過愛德華眼前濡濕的黑發,落到他那雙唇上,唇色淺淡,又泛出一股濕漉漉的潤澤感。


    沿著下頷線流下的水珠,輕輕地滴落進池水中。


    那雙如瑰麗寶石的眼眸,此刻帶著一點猝不及防的慌亂,這一汪血色逐漸加深,被日光與水光映得微微發亮。


    最擅長謊言與欺瞞的人下意識去擋她的手。


    夜叉悶笑一聲,從有些嘶啞的嗓子裏溜出一聲笑來,她未著寸縷,掌心沿著解開的紐扣探進去,勾著他腰把人抱進懷裏。


    目光交疊。


    波紋散開,水花四濺。


    她的身軀線條流暢,勻稱又漂亮。有一種女性少有的精悍挺拔。此刻從水中翻身,長腿的輪廓閃現一刹,又將懷中人壓進池裏。


    夜叉單手墊在愛德華腦後,猛地低頭吻住了那雙唇。


    這一切隻發生在短短半秒之間。


    她的作風一向如此,強硬又不容拒絕,帶著猛烈的衝勁兒和狂氣。她幽默的玩笑與揶揄之下,是火山底滾燙逼人的不滅岩漿。


    唇舌交吻,日光傾瀉。


    盛光之下,前事仿佛大夢一場。


    愛德華被她吻得氣息不均,伸手推了一下對方,卻又纏綿地回轉過去,獻上自己的唇。


    他的態度極度溫柔,有一種堪稱縱容的姿態。愛德華由著對方手上的動作,低頭抵到侯卉的肩膀上。


    他的聲音低微而輕柔,微冷的呼吸蕩在侯卉耳畔。


    黑發血族閉上眼,道:“又把我衣服弄濕了。”


    聽這話,像是慣犯。


    侯卉扳過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濕潤綠發披在肩上,像四散的海藻,她斷裂的眉峰略微一挑,勾住對方的下頷貼唇親吻了一下。


    “衣服有什麽可惜。”她眉尖不動,語調下壓,尾音卻又帶著一股沙啞的輕佻。“都是要脫的。”


    侯卉抬起他的下頷,往喉結上落下一個吻痕,把人重新擁入懷中,沉進池裏。


    愛德華與侯卉的故事實際上並不美妙。


    血族位麵的水非常深,在發生動亂的開始,愛德華就被他的哥哥克裏斯汀逼得強行離開了這裏,也同時成為了違反穿越條例的逃匿者。


    不過由於他血族位麵主角的身份,以及一些其他原因,對於追獵者來說,愛德華除了巨額的懸賞積分外,倒是從來沒有人想過要殺了他。


    除了侯卉。


    這隻血族擁有致命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是無論性別的。許多人都想要將他收為寵物,就像是很多追獵者對低級逃匿者做的那樣。


    除去第一次在血族位麵暴動中的相見外,侯卉第二次見他時,愛德華是裝在籠子裏的最後一件拍賣品。


    黑發血族被裝點的如同一個精致的禮物,連發梢都幹淨漂亮得不可思議。他沒有醒著,而是以一種狀態不對的沉睡棲息在籠中。


    像隻囚困已久的幼鳥。


    四周是陷於腐朽泥淖的人們,用貪婪而充滿欲望的目光去欣賞籠中的“小蝙蝠”,那隻沉睡不醒的血族暴露於眾人的眼中。


    拍賣會的燈光從上方降下,籠罩在他身上,從修長霜白的指尖向上映照,勾勒出眉宇和雙眼。


    因為愛德華的手臂橫了過來,那些帶著精致刺繡和層層花邊兒的衣物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但即使是沒有看到全貌,沒有看到那雙真正勾人心魄的眼睛,這個絕對是一個分量足夠的商品。


    而當時的夜叉小姐,才剛剛進入追獵者排行榜,年紀尚小,豈止是用“年輕氣盛”四個字可以形容的。


    在萬眾狂歡、連空氣都沸騰的氣氛環繞之中,二樓包廂內的侯卉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繼續留到那件拍品的身上。


    她曾是血獵,親人曾死於吸血鬼之手。她對於一隻血族被眾所稱讚的美貌,並沒有太多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


    在喧鬧沸騰之中,夜叉傾斜身體,指間燃到一半的煙散出淺淡的白暈,那雙唇間懶散地吐出霧氣,綠發綁起來搭在肩側。


    那雙黑眸在燈影之下熠熠生輝,從發現逃匿者的興奮之外,還有一絲凜然的殺意。


    因此愛德華在體內藥效度過,真正醒來時,抬眸的第一眼看到的即是那個曾在血族位麵追捕過他的女人,一手撕碎了一隻異族的喉嚨。


    血液澆蓋,殘肢零落,場麵難以描述。


    愛德華怔怔地望著她,血紅的眼眸微微一滯,然後像是有些畏懼般往籠子的角落邊縮了縮。


    侯卉坐在他麵前,抽出白巾擦手,笑了一下:“他買了你。”


    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地上的那癱爛泥。


    “正好是我的任務目標。你麽……逃匿者。”侯卉撇了撇嘴,把殺心抑製下去,“帶你回總部處置就行了。”


    從第一次見,直到這次再相對,這個女人都凶悍得像一隻遠古巨獸。愛德華略微垂下眼,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的指甲尖尖的,一片漆黑,有一對不是很明顯的尖耳朵,半長黑發抵在脖頸間,與如霜的膚色形成了對比,襯出一種令人目眩的雪白。


    這是造物主的惡意嗎?侯卉漫不經心地想,長成這種玩物的樣子。


    此刻,是在一個逼仄而黑暗的小房間裏,隻有一盞破舊的燈放在桌上,那個巨大的籠子占據了其餘的空間。


    滿地血氣。


    侯卉完全不介意這樣的環境,也沒有去想這隻嬌生慣養的血族會不會介意,畢竟她現在也不知道麵前這位就是她以後的……咳。


    愛德華被關的時間觀念有些混亂,血族晝伏夜出,白天精神不太好。但這個房間實在是太昏暗了,會讓人感覺到時間觀念的錯亂,從而產生對自我的懷疑。


    侯卉每日早出晚歸,麵對著的隻有桌上的一盞燈,以及四麵放下來的厚重窗簾。


    直到有一天——這個強悍的女人受傷了。


    前幾日淋在地麵上的敗血早已凝涸,愛德華嗅到了新鮮血液的氣息。


    他睜開眼時,侯卉已然坐在了麵前,還是那種不太正經的坐姿,她肩膀上的傷口暴露出來,流淌的血跡順著臂膀滑過幾道紅痕。


    但她的眼神很興奮,有一種可怕的酣暢,連舔唇的動作都很像一個頂級獵食者。


    愛德華靜靜地與她對視,感覺到對方此刻熱血未平,新鮮血液遞過來的訊息,沒有任何種族比血族更能體會到。


    這是個瘋子。


    愛德華悄悄地下結論,他抬手握了一下冰冷的籠杆,掌心貼到鋼鐵上,有點兒遲疑地問了一句。


    “你還好嗎?”


    這是他落到侯卉手裏幾天以來的唯一的聲音,因為久不使用,聲音會有一些輕微的沙啞。


    這個凶獸一樣的女人掀起眼皮,臉頰上的傷淌出一道血痕來,被指尖抹去。


    她嚐了一下自己血液的味道,忽地單手打開了麵前的籠子,將籠門整個拆碎,隨即傾身過去。


    那隻淌滿殷紅的手抵到愛德華麵前,鮮血淋漓地撫上他的臉頰。


    這是血族最難以抵製的誘惑,那種濃鬱撲麵的血腥氣可以讓吸血鬼昏頭。


    侯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幾日沒有進食的愛德華的確被這種誘惑衝到了,他忍耐著那隻手的移動,從臉頰一直轉到唇間。


    黑發血族壓抑地吸了一口氣,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手指。


    溫熱的觸感沿著血跡上滑,像是一隻膽子很小的貓貓狗狗,從夜叉的指端輕輕吮吸,血族的小尖牙抵著她的指骨。


    侯卉笑了一下。


    這種笑根本不是善意的,有一種“不過如此”的鄙棄。她抽回手,血脈天賦帶來的強大恢複力已經讓肩頭的傷口止住流血了。


    愛德華在目光觸到這個笑時,就僵住了動作。


    即便籠子毀壞,但在侯卉的注視之下,他依舊隻是任人宰割的那一方。


    侯卉盤窩在單人沙發上,甩掉鞋子,兩條長腿有些無處安放。


    夜叉小姐沒有試圖做任何限製,甚至直接閉上了眼準備養養精神。但她似乎完全不怕愛德華會跑掉。


    侯卉以前真的覺得自己跟血族就是兩個對立麵,是永遠都瞧不上這群嗜血野獸的。


    後來……


    真香。


    酆都第五層,黑雲沙。困到極點迷迷糊糊的夜叉小姐,把某隻蝠翼纖薄的血族壓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對方雙翼底下的翅根。


    愛德華完全睡不著,忍了又忍,也被她捏得渾身發熱。他低聲提醒了一句:“別動翅膀了,讓我收回去。”


    侯卉含糊地應了一句,鬆手換了個部位抱,往他眉心上烙一個吻。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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