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棠溪趕到警察局的時候腦子裏還是蒙的,他不懂周一鳴正好好地享受夜生活怎麽會在警局給自己打電話讓自己幫忙給他送東西。


    賀棠溪在電話裏問周一鳴怎麽了,周一鳴情緒很差:“還記得白天我給你說的那個神經病嗎?就是他把我打了,他媽的看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真是個神經病”周一鳴在電話裏罵罵咧咧,賀棠溪卻握著手機沉默了,有個想法在心裏即將破土而出,他不敢肯定周一鳴說的那個人是不是他心裏想著的那個人。


    賀棠溪趕忙去到了警局。


    警局裏或坐或站了幾個人,周一鳴正捂著臉站著講話,他看到賀棠溪來了就立馬走過去把他扶了進來,邊走邊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棠溪,明知道你腿不好還麻煩你跑一趟。”


    賀棠溪笑笑,他迅速地環視四周,然後視線落在了正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男人低著頭沒有看他,但這身影他無比熟悉,熟悉到隻一眼就能夠認出來。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一般,男人慢慢抬頭,賀棠溪身子一顫,別開了眼不敢再看他。


    周一鳴指著臉上的傷給賀棠溪講事件的來龍去脈,他的顴骨上是紅彤彤的一片,頭發衣裳淩亂,嘴角也有傷,眼睛也有些發紅,一副氣狠了的樣子。


    周一鳴還在講,一個賀棠溪從未見過的男人走上前把周一鳴拉到了懷裏,讓他等會兒再說先讓賀棠溪坐下。


    那個男人臉色也不好看,他臉上倒是沒有傷,他擁著周一鳴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賀棠溪也跟著慢慢地移了過去。


    周一鳴和值班的老警長在嘰裏咕嚕地說著話,賀棠溪一句話都聽不懂也聽不進去,他隻覺得吵,吵得他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疼。


    他拉了拉周一鳴的衣角,周一鳴停下來看他,問:“怎麽了?”


    賀棠溪小聲說:“你能別追究嗎?”


    他聲音太小了,周一鳴聽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啊?”


    他下意識地往打他的那個男人的方向看過去,卻發現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在賀棠溪身上,他盯著賀棠溪打著石膏的腿在看,眼神很是複雜。


    這兩個人認識,周一鳴一下就想通了關節,他問賀棠溪道:“你認識他嗎?”


    賀棠溪垂下眼,避開了周一鳴探尋的目光,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囁嚅道:“他是我我哥。”


    “你哥?”周一鳴有些不信,他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打轉兒,“是你親哥?”


    “不是,是”賀棠溪猶豫了一下,才給自己和林靖予的關係下了定義,“是關係好的鄰居哥哥。”


    “你哥哥,你哥哥也不能打人啊!我正”周一鳴壓低了聲音對賀棠溪道,“我正辦著事呢,你那哥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給了我一拳,我這算誰的啊?!”


    “應該是有什麽誤會。”賀棠溪終於轉頭去看林靖予,而林靖予也恰巧在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賀棠溪終於看清了林靖予的臉,他臉上的傷比周一鳴的看起來要嚴重得多,樣子也比周一鳴狼狽得多,二打一他肯定是沒有什麽好處的。


    賀棠溪盯著他的臉在看,而林靖予也定定地看著他,幾秒過後賀棠溪才反應過來覺得尷尬,他匆匆別開眼,視線掠過林靖予的眼睛落在他的下巴上,不自然地說道:“你,你解釋一下吧。”


    林靖予目光閃爍,他看賀棠溪進門時和周一鳴的互動就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誤會了什麽。


    “我以為他是你”林靖予聲音低沉又艱澀,他話並沒有說完,但賀棠溪聽懂了。


    “不是,他不是我你誤會了”賀棠溪解釋道。


    明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他,卻誤會周一鳴是自己的男朋友?!這算什麽?!他把自己的喜歡當成什麽?!


    賀棠溪心裏一酸,鼻頭也跟著一酸,眼睛頓時籠上了一層水霧。


    周一鳴也聽到了,不由得提高嗓音氣道:“怪不得你上來就打我,原來是以為我出軌給你弟戴綠帽子?!你他媽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了?你怎麽這麽會誤會!”


    周一鳴看似還在不依不饒,但是卻偏頭和警察解釋了起來。


    大晚上的警察也不願意蹚這趟子渾水,看這隻是一場誤會就揚揚手讓他們都散了。


    他們慢慢往出走,地板光滑,而賀棠溪心不在焉,他拐杖沒支穩眼看就要摔倒,旁邊的周一鳴看到了正準備伸手去扶,斜裏卻伸出另一隻手牢牢地扶住了賀棠溪的腰。


    賀棠溪身子一僵,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都有些不正常。他站直身子,撐好拐杖,低聲向林靖予道謝。


    賀棠溪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什麽表情去麵對林靖予了,他每次看到林靖予,腦中就會不自覺地浮現出那晚的場景,他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所有的隱瞞和偽裝都是為了不讓他們落到尷尬難堪的境地。


    但現在他們還是落到這種尷尬和難堪中來了。


    林靖予低頭盯著賀棠溪的腿在看,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嗓子眼也發緊:“腿怎麽樣?還疼嗎?”


    賀棠溪下意識地想把腿往身後撤,藏住不讓林靖予看到,他搖搖頭,低聲說:“不疼了,沒什麽大礙的”林靖予眉頭微皺,欲言又止。


    周一鳴和他今天約的極品揮手告別之後轉頭來攙扶賀棠溪,他看到林靖予時依舊沒有好臉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外帶冷哼了一聲。


    林靖予察覺到了周一鳴的挑釁,但是他沒有放在心上,目光一直落在賀棠溪的身上。


    周一鳴攙著賀棠溪走在前麵,而林靖予就跟在他們的身後慢慢走著。


    長夜寂靜,路上隻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終於走回到了家門口,周一鳴打開門讓賀棠溪進去,然後轉身攔住了林靖予,對著他出言諷刺道:“還不走?我家可沒地方讓你住。”


    林靖予點點頭,轉身欲走,卻又停下。


    “棠棠。”林靖予突然開口叫住了賀棠溪。


    賀棠溪心裏一緊,有一束閃電順著後脊梁劈下,渾身上下都泛起了窸窣的電流,像是上課被老師突然點名那般惶恐。然後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緊張到都有些失了真:“還有,什麽事嗎?”


    林靖予盯著賀棠溪的臉,他的聲音軟了下去:“早點休息,晚安。”


    周一鳴聽不下去了,他伸手一把把林靖予推了出去,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賀棠溪還愣在原地,周一鳴已經走到沙發邊坐下,他看向還愣著的賀棠溪,不禁問道:“怎麽了?發什麽愣啊?嫌我把你哥趕出去了?”


    賀棠溪搖搖頭:“不是。”


    周一鳴越想越覺得這兩人之間怪怪的,一點也不像是哥哥弟弟的相處模式,他直接又問賀棠溪:“我怎麽覺得你和你哥,你們之間有點怪怪的?”


    “你們之間是發生過什麽不為人知的事嗎?”他問。


    賀棠溪不想和周一鳴談論這些話題,他搪塞道:“沒什麽事,我先上去睡覺了,我今天好累。”


    說完他也不管周一鳴,就慢慢地往樓上走。


    月明星稀,是個很好的夜晚,可賀棠溪睡不著,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他現在腦子裏很亂,像是一團毛線纏在了一起怎麽解都解不開,太陽穴連帶著後腦勺都是疼的,這種疼痛讓他清醒。


    賀棠溪閉上眼拚命地想其他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想著想著思緒又落回到了林靖予身上。


    他是怎麽知道他在這兒的?他住在哪?他現在真的走了嗎?


    賀棠溪心念一動,然後起身走到窗戶邊試探性地朝下看,林靖予果然沒走,他站在路對麵抽煙,那一個紅點在漆黑的夜裏格外顯眼。


    一瞬間賀棠溪形容不出來自己心裏是什麽情緒,太多太複雜了,那些情緒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壓得他鼻尖發酸。


    為什麽要這樣呢?賀棠溪想不明白,他隻是想一個人獨處一段時間做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情,為什麽林靖予要來?他們不是已經斷了嗎?已經徹底崩了,為什麽林靖予要來找他?他到底想幹什麽?!


    像是察覺到了賀棠溪的視線,林靖予抬頭朝上望了一眼。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會,雙方都看不到對方的眼睛,空氣中有暗流湧動。


    這像是在博弈,在比誰更狠心更有耐性。


    賀棠溪輸了,他好像永遠都是輸的一方。他歎了口氣,認命般地往樓下走。


    周一鳴還沒有睡,從他房間的門縫裏透出暖黃色的光。賀棠溪腳步放得很輕,動作很慢,生怕會驚動他。


    賀棠溪慢慢挪到了樓下,他打開門,林靖予就在門口站著,像是在等著他給自己開門一般。


    賀棠溪還是有些難堪,他不去看林靖予的臉,低著頭盯著腳尖,問他:“你怎麽還不走?”


    “我訂了酒店,但是我忘記了回去的路。”


    賀棠溪沉默著,他正在心裏做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而林靖予知道他在想什麽,他耐心地等待著賀棠溪開口。


    終於,賀棠溪開口了,他聲音很輕,剛說出來就散逸在了空中。


    他說:“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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