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身縈繞著水草的女人,身上捆綁著繩索,勒住了血肉,還有她的脖子,整個眼瞼凸出,有些駭人。她的手裏死死拽著某樣東西,幹枯的雙手上清晰可見。那女人的眼珠和古柳女的目光四目相對,她身子猛地後退著,幾乎跌倒在地上。樓下,傳來跪地祈求的聲音,哭泣聲、驚呼聲絡繹不絕,一時間小鎮子沸騰了。


    她突然記起,那個女人的模樣,難以置信地拿出那張照片,她幾乎尖叫著奔出房門,照片上的女人正是躺在棺材的女子,她絕沒有看錯,正是羅綺交予自己那張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樣。


    “啊——”她感覺有人在背後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忍不住叫出了聲音。那是一雙有些微胖的手掌,“噓!別出聲。”古柳女一回頭,就看見了疑神疑鬼的一個胖服務員,她安靜地靠在樓梯口,似乎觀察著什麽。


    “那...棺材,女人...”古柳女一時間驚魂未定,說話吞吞吐吐,口齒有些不清不楚了。“你看見了?”胖女人擠了擠眼睛,好像不以為常,“不是我沒有提醒你,晚上千萬不可出門,也不知道你來這裏幹什麽,很多人都搬出去了,店裏生意一落千丈。”


    “這裏,果然有些怪異。”古柳女嚇得花容盡失,一屁股蹲坐在地板上,木質的地板卻感覺有些溫潤,她這才放下心來,屋子外麵,似乎沒有了動靜,嗩呐的聲音漸行漸遠。


    胖女人是店裏的服務員,身上似乎永遠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她用懷裏的圍裙擦了擦手,這才盯著古柳女看,“告訴你,剛才那女人是王家宅院的大小姐,王家在這裏也算是大戶人家了,隻不過...”女人當然是指被困在棺材的那屍首,她似乎在憐惜那女子的命運,“王家小姐逃避家族婚姻,愛上了一個外來的小夥,沒想到...”


    古柳女仔細地聽著,胖女人也來了興致,也幹脆坐在這地板上,伸出頭,往樓梯下張望,也隻見到了另一個服務員正耷拉著腦袋坐在桌子邊發神。


    “王大小姐和小夥雙雙殉情了,還不是被逼的。”


    古柳女一想到胖服務員口中那外來小夥,心裏有幾分明白了,但是奇怪的是居然已經殉情了,為何羅綺還會回到明城,他又是怎樣回去的?“那剛才經過的那些棺材是怎麽回事兒?”


    “你也看見了。”胖女人小聲說道,“後來,王家宅院不知為何,半夜竟然發生了一場火災,整個家族毀於一旦,一家十一口全部喪生。”


    “難道是有人報複?”古柳女想到這裏,就有些悚然了。“有人說,是王大小姐的魂魄出來報複,事發當晚,有人見到了火光中有大小姐的影子。”胖女人神秘兮兮的說道,“事發後,鎮上的人自發組織將王大小姐屍體撈了起來,不過奇怪的是...”胖女人怎麽也沒有想明白,這件事情整個鎮上鬧得沸沸揚揚,“那男子的屍體卻不見了,無論如何也打撈不上來。”


    “難道他沒有和女人一起跳河?”古柳女有些困惑。


    “不,現場所有人都親眼見到兩人手挽著手跳下了沅水河。”胖女人喃喃自語,“也怪鎮上來的那些陌生人...”


    “什麽人?”古柳女聽者有意。


    “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的,看樣子有正經事情要辦,不過隻在我們鎮上住了一晚,就住在我們店子裏。”胖女人指著不遠處的那間屋子,沿著走廊盡頭就可以看見緊閉的房門,“就住在那間屋子裏,大概有六個人,住在那間寬敞的屋子裏。”


    古柳女幾乎跳了起來,“什麽時候?”


    胖女人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女子這樣激動,有些納悶兒,“你,你認識他們?”


    古柳女沒有回答,眼睛直勾勾的望向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


    胖女人見她沒有回答,也沒有追問,想了想,說道,“事情差不多過去了十來天了吧。不過後來他們沒有回到這裏了,後來聽說有人在沅水河旁發現了兩具屍體,沒有明顯傷痕,因為是外來人,所以屍體一直停在鎮上最西邊的義莊,等待家屬認領,不過一去好幾天都沒有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


    古柳女心一下沉了下去,整個人呆若木頭。


    “你沒事兒吧?”胖女人關切問道。


    “我...沒事兒。”古柳女抑製住自己的情緒。


    “感覺這裏的人都怪怪的,哎!我也準備離開這鬼地方了,要不是老板挽留,早就走了。”胖女人罵罵咧咧,有些抱怨,“這兩天家裏有事情,準備請假回去,老板說人手不夠,也沒有放我走,這裏還不是很清閑,住店鬼影子都沒有...”


    “如果你有事情回去,我可以替你在店裏忙活。”古柳女突然插了一句。


    胖女人雙眸閃爍著飄忽不定的光芒,一聽此言,有些難以置信,“你真的原意替我?”


    古柳女輕輕點了點頭。


    “他爸,咱們還是搬出去吧?”一個中年女人手裏忙碌地將冥紙折疊好,放置在積滿了灰塵的櫃子中,時不時眼睛瞟過鎮上過往的行人,這幾日,很少有人出門,鎮上人心惶惶。


    男人顧著手裏的旱煙,磕了磕煙灰,滿臉愁容,“搬出去?能去哪裏?外麵還不是會餓死,興許留在這裏還能抵一陣子,事情總會是有一個了結。”


    “哎!也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


    “這兩天也呆在家別出門的好!”男人目光閃動,突然一名女子走近店裏,左顧右盼,打量著這店鋪,男人看著麵生,滿臉堆笑著走前來。“歡迎,不知道小姐需要什麽樣的冥紙,還是蠟燭?”


    古柳女掃視了一下店內,狹小的店鋪裏,擺滿了各種祭祀用的冥器和香蠟紙燭,一眼就見到了停在屋子中間的那副黑漆漆的灌木,“店家,我想要兩副棺材。”


    男子有些詫異,“恕我冒昧,不知小姐何時過來取棺?”


    “不用,你隻要將棺木停放在鎮上義莊即可。”古柳女隨後從懷中掏出一些錢,放在櫃台,“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付餘款。”


    古柳女正準備離開鋪子,沒成想撞上一個行為頗有些瘋瘋癲癲的男子,那人披頭散發,滿臉汙垢,已經看不清楚麵龐了,他走進店鋪,嘴裏喃喃自語,“要死人了...準備棺材哈哈哈...我要棺材...”


    “滾開滾開!”店家隨手抄起一塊竹棍,打在那瘋子身上,驅趕出店子。


    那人卻沒有感到疼痛,相反聲音也越來越大,“棺材...我要棺材...”顫巍著身子,那人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店鋪。


    “這人...”古柳女滿臉疑惑,若有所思。


    “這人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瘋子,整天瘋瘋癲癲,小姐也不要見怪...”店主還未說完,卻見到麵前這女子形色匆忙地離開了,朝著那走開的瘋子奔過去...


    那瘋子行動卻也不慢,三步兩步,就走到了古鎮西邊的那條沅水河中,然後他才停住了腳步,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半響摸不著頭腦,整個腦袋仰著,望著天空。古柳女緊緊跟在後麵,她躲在一棵頗有些古舊的柳樹下,然後就一直注視著不遠處瘋子的一舉一動。瘋子腰上的鑰匙扣吸引了古柳女,她當然清楚那是屬於哥哥古老六的學生所有。


    如果沒有猜錯,那定然是其中一個學生,然而瘋瘋癲癲已經問不出事情的緣由了。


    那瘋子左顧右盼,卻又感覺十分精明,見四下無人,這才邁開腳步,朝著沅水河走去。古柳女見狀大驚失色,奔過去準備攔住瘋子,然而那瘋子很快沒入水中,沅水河隻冒了幾個氣泡,隨即,河水歸於平靜。哪裏還有瘋子的影子,隻留下了河灘上幾隻腳印,在河口處戛然而止,她見著河灘隱約有火燒灼的痕跡,一時有些納悶兒。


    河灘的泥漬呈現出死黑的色澤。


    然後,她就看見了河水中似乎有水草纏繞,她湊過去一看,嚇得後退了好幾部,腳深深地陷入了泥潭,她分明見到了河水中有一個女人的影子,扭曲著麵孔對著她笑。


    “啊——”她回過頭,卻見到一張說不上難看的臉,那人直挺挺的站在她身後。


    那是一個和尚,確切地說是一個身著黑色服飾的和尚,約莫三四十歲,若不是他手裏的佛珠和頭頂的戒疤,很難和念經的和尚聯想到一起。那人倒是有些鎮定,念了句阿彌陀佛,方才緩緩說道,“貧僧見姑娘花容盡失,額頭冷汗直冒,定然遇上了不潔之事,可否讓我為姑娘算上一卦?”


    “大師,能不能不要嚇人。”古柳女腦海中還縈繞著那張碩大的臉和河底的女人麵孔交織在一起,心有餘悸。


    那和尚倒也和善,“既然姑娘選擇來這個地方,這裏就不平靜,你看看這天,這河水,若是沒有大事,奉勸姑娘一句還是快快離去的好。”


    那和尚說完,心裏默念了幾句,然後塞給了她一張符,形色匆忙的消失在了古鎮西邊,“若日後有事,可到山後找貧僧一敘。”


    那張符有些泛黃了,上麵亂七八糟的符號古柳女很快就想到了古鎮的天空,她抬起頭,這幾日黑雲重重,就像亂七八糟的符一樣,籠罩著整個鎮子,不得安寧。


    她又望向河裏,河水一如既往的順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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