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後天是我冠禮的日子。”少年頓了頓說道。


    冠禮?


    楚天澤蹙了蹙眉,他這才想起這小傻子也是名門望族出身,要行冠禮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哦,所以呢?”男人的聲音有些沉,帶了點和平時不同的沙啞。


    剛剛斬殺了幾十隻湖中魔獸,耗費了不少的法力,就是楚天澤這樣強橫的人一時也會覺得疲憊。


    “楚師兄,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少年語氣有些擔憂,他一下便聽出了男人聲音中的虛弱。


    楚天澤愣了下,他倒是沒想到這小傻子平時愣頭愣腦的,現在卻會這般敏銳。


    麵對少年突如其來的關心,楚天澤的心裏有些複雜。


    隻是無論心裏怎麽想,他都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他還沒有習慣將自己軟弱的一麵分享給任何一個人。


    “別瞎操心,我好得很。”楚天澤不再倚在牆上,整個人身體站直,聲音也便得清亮很多,“大後天冠禮,然後呢?”


    “冠禮、冠禮……”說回冠禮的事,少年突然就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快說。”楚天澤伸出手撐著腦袋,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想邀請楚師兄來參加我的冠禮。”再楚天澤的催促下,少年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可以嗎?”


    男人輕笑一聲,嘴角勾出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嗬,這事你問過邵和玉嗎?”


    “沒有。”少年如實說,“楚師兄是怕兄長不同意嗎?兄長會同意的,之前兄長還說楚師兄人是值得托付之人。”


    “邵和玉?還有這種事?”楚天澤晃了晃頭,滴滴答答的水珠從金色的長發下掉落。


    “真的,我兄長說……”邵白開始回想自家兄長對楚師兄的評價。


    楚天澤摸了摸鼻子,打斷了少年的話,“在邵府?”


    “嗯,應該是的。”少年有些緊張。


    “不去,沒空。”楚天澤眼神有些糾結,但他的語氣卻強硬地像斬鐵。


    “這樣啊,”少年語氣裏的沮喪顯而易見,但即使如此他的語氣依舊溫和,“我知道了。”


    楚天澤的心裏有些不舒服,他漸漸發現少年的情緒地似乎總是若有若無地影響著他自己的情緒。


    他咬著牙想忽略這種奇怪的共鳴,但這種影響卻日益變得強烈起來。


    過了會兒,少年又開口道:“楚師兄,如果遇到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


    淡紅色的眸子縮了縮,隨後又恢複如常。


    少年的語氣太過認真,認真的很唬人,好像他無所不能一般,讓楚天澤聽得有一刻都恍惚了。


    待反應過來後,有些哭笑不得。


    那小傻子有幾斤幾兩他再清楚不過了,難不成他覺得自己能幫到什麽嗎?


    楚天澤不由低笑一聲,“告訴你做什麽?”


    “我會去找楚師兄,不管楚師兄在哪裏。”少年的語氣依舊很認真,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就像是最崇高的誓言,將心捧在你的麵前,說出來便永遠不會違背,讓人忍不住去相信。


    鈴鐺裏的聲音讓楚天澤有些出神。


    言語的作用是潛移默化的。


    一次,兩次,三次,無論少年是說出多麽讓人心動的話,楚天澤都會簡單地一笑了之。


    因為他壓根就不信。


    但五次,十次,二十次,少年不斷地在他耳邊重複,就像是一把小鑿子對著堅硬的石壁不停地敲擊。


    敲著,敲著,這石壁也會真的信的。


    楚天澤垂下頭,冰冷的手摸了摸自己胸膛。


    那是如鼓麵般的心跳。


    “傻子,再說這種話我就打你屁股。”說完,他不等對方回應,就斷了法力,將那鈴鐺隨意揣進了衣服裏。


    “你在和誰說話?”楚天澤才走了幾步,不遠處的陰影裏就走出了黑色的鬥篷。


    “蘇玄機,你管的太寬了。”男人眉頭一皺。


    “我與你一同來這三重下界,就是為了約束你,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黑鬥篷下的聲音毫無起伏。


    幾乎是說完的瞬間,一股蠻橫的力量就將拽著蘇玄機的領子,將他整個人摁在了牆麵上。


    精致的麵龐變得猙獰起來,近在咫尺。


    “再多事,我不介意幫你成為真正的瞎子。”男人的聲音透著寒氣,兩根修長的手指停在對方的眼罩上。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將麵前人的眼珠子摳出來一般。


    “無所謂,我可以再裝一隻進去。”蘇玄機無視了男人的威脅,麵無表情,他的心神都在他未知的事上,“你與邵家的小兒子究竟是什麽關係?


    “你他媽有病吧。”


    提到“邵”這個字,楚天澤立馬就如戳到了軟肋了一般,怒氣上湧,“和他沒關係!”


    “你現在的言行舉止都很反常,這和你口中說出來的話是完全相反的。”蘇玄機整個人就像他自己做出來的那些精密機關,不會被任何情況影響,有條不紊地分析著麵前的男人。


    “真他媽的!”楚天澤忽然像是抽空了力氣,鬆開了蘇玄機的領子,“你究竟想說什麽!”


    楚天澤有時候真的想宰了這個叫蘇玄機的男人。


    但他們的關係其實並沒有到這種拚命的程度,甚至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倆本應該是同病相憐的。


    兩個人都是被九天上界掃地出門的敗犬。


    “你可真他媽欠揍!”楚天澤甩了甩手,咬牙。


    “這一點上我不及你。”蘇玄機輕咳一聲,將自己的衣領理了理。


    再男人又要發怒前,蘇玄機先開口道:“我勸你不要再和那個叫邵白的少年太過親近,這很危險。”


    男人冷哼一聲,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你們是如何認識的?”蘇玄機接著發問道。


    “我他媽說了,我和他沒關係。”說完男人直接轉過身,氣急敗壞地離開了。


    “真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蠢貨。”


    望著男人漸遠的身影,蘇玄機將黑色鬥篷帶上,薄唇微動。


    邵家這幾天真的是這十多年來最熱鬧的時候了,照茗空打聽來的說法,上一次邵家這般熱鬧還是小少爺剛出生的時候。


    “小少爺,大少爺讓你去一趟書房。”茗空端著一堆款式各樣的衣裳,那些都是要給邵夫人過眼的深衣款式。


    “知道了,你去忙吧。”邵白將擦拭好的劍入鞘,便起身去書房尋邵和玉去了。


    “兄長。”邵白對著端坐在書桌前的男人,行了一禮。


    “嗯,過來吧,明天便是冠禮的日子,有些事我要交代於你。”男人將筆放下,輕輕揉了揉頭部兩側。


    邵白乖乖地走了過去,見邵和玉實在疲憊,輕聲說道:“兄長,你先休息會兒吧。”


    “無事,冠禮在即,還有很多事要核對,休息不急在一時,這是明日賓客的名單你且看看。”邵和玉將手邊的一本鑲了靈石雕飾的冊子遞給了邵白。


    “兄長,事情太多的話,我也可以幫忙的。”邵白接過冊子,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說道。


    邵和玉的身子不可察覺的一怔,冰冷的眸子裏帶著極其罕見的溫柔,“你還小,等以後邵家還是要靠你的。”


    “兄長,我已經不小了。”邵白有些不滿,蹙著眉糾正道。


    “嗯,已經成年了。”


    “……”邵白有些無奈的低下頭翻閱著賓客名單,他知道在邵和玉眼裏他還是個孩子。


    這實在讓活了兩輩子的邵白有些情何以堪。


    兩輩子,好像除了劍,他什麽都不會。


    真是有些失敗啊!


    “這些人名你務必熟記,還有明天冠禮的整個流程,我會讓掌事的嬤嬤帶你先去邵氏宗廟裏熟悉熟悉。”邵和玉淡淡說道。


    “兄長,父……親他不來嗎?”念到“父親”一詞,邵白有些別扭,他對這個有著血親關係的男人非常的陌生。


    他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看到冊子上“主人”那後麵寫得是邵和玉的名字,而據邵白所知,這一般都由男性宗親長輩擔任的。


    邵白並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他隻是覺得很疑惑,他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就沒有見過他那所謂的父親。


    雖然收到過很多父親送來的珍寶,但對方從來沒有露過麵。


    究竟是有多忙連兒子的冠禮都不來參加?


    一隻溫涼的手摸了摸少年的小腦袋。


    “對不起,邵白。”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語氣裏有些自責,輕歎了口氣,“父親是很看重你的,他……隻是太忙了。”


    “兄長,我沒事的,我隻是問問。”邵白趕緊解釋道。


    “嗯,我知道的,你一向乖巧。”男人的背挺得筆直,聲音慢慢變得堅定,“你放心,明日你的冠禮定會莊重風光,邵家的門麵不會倒,沒有人可以因為任何理由看輕你。”


    事務繁多,交代完後,邵白便不敢再打擾邵和玉了。


    離開書房,邵白的心裏有些沉重,他總覺得邵和玉的身上像是壓了一座無比沉重的山。


    似乎隱瞞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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