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富貴現在的狀態有點類似於神魂遊離,他望著麵前那奢華到囂張,囂張到沒邊際的馬車,內心有千言萬語想訴說。


    他想說他知道邵家是名門望族,尊貴不凡。


    但是不至於接一個分家後輩都要這般鋪張浪費。


    八匹馬就拉後麵那一輛車,這……這是怕馬拉得太累了嗎?


    這簡直就是將財大氣粗寫在臉上,就是氣派如天隱皇家也不過如此了。


    “邵家真是……有錢。”鄭富貴過了會兒才吞吞吐吐道,他愣愣望著那花式繁雜的車簾久久沒有回神。


    這時,一隻如玉般的手微微撩起簾子。


    冷峻俊美的麵龐露了出來。


    那一刻,鄭富貴真的覺得自己可能是還沒有睡醒,大抵是還在做夢。


    可不是做夢嗎?


    白衣三尺雪,天資自然成。


    所有人看清馬車上來人的容貌都沉默了,無論見沒見過,一個“邵”字再加上這樣的長相。


    六海州界邵衡疏無疑了。


    “邵、邵邵邵……”鄭富貴的臉快憋得通紅了,當他感覺那雙冰冷的眸子掃過自己的時候,他隻以為自己要快窒息了。


    “兄長。”旁邊的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什麽……兄長?


    鄭富貴雙目瞪地極大,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馬車上的人輕輕頷首。


    “怎麽都帶回來了,這些本就是為你放在清虛宗的。”邵和玉望著邵白腳邊的一大包裹,微微蹙眉。


    邵白摸了摸鼻子,他這才知道自己是多此一舉了。


    “算了。”


    邵和玉雙手微動,便見一道靈光從馬車中射出,淡淡的靈光將那小山般的包裹囊括起來。


    眨眼的功夫,那包裹便憑空消失了。


    “包包……羅萬象,六……六重通用法訣。”鄭富貴內心的激動都快讓自己失聲了。


    “明年開春再換新的。”邵和玉神色淡淡,聲音冷冽,“你旁邊這位是?”


    “我……我我……”鄭富貴沒有想到男人會問到自己,整個人緊繃到僵硬,腦子一片空白。


    “同宗認識的人。”邵白想了想答道。


    邵和玉了然,“幸會,可要送他一程?”


    要啊!當然要啊!必須要啊!


    能和邵衡疏一輛車這是什麽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啊!


    鄭富貴心裏的小人瘋狂的呐喊,麵上卻嗯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用的,他備了好多輛馬車。”少年見鄭富貴一直不說話,便老實地答道。


    邵和玉輕輕頷首也不再說話,放下了車簾,“上車吧。”


    “明年見。”邵白登上馬車,禮貌地對鄭富貴地揮了揮手。


    鄭富貴臉色慘白,極其僵硬地抬了抬手。


    車夫揮動馬鞭,啪的一聲將魔怔中的鄭富貴驚醒,當他恢複神智後悔的鬼哭狼嚎時,那馬車早已駛遠,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馬車內別有洞天。


    邵白望著自己麵前的小桌,上麵放著好幾個小碟都是些果脯糕點什麽的。


    他又抬頭望了望闔目而坐的邵和玉,有些拘謹地坐在對麵。


    “還有半天的路程,餓了便先吃點墊下肚子。”


    “嗯。”


    邵白點點頭,上次一別後,他與兄長又有一段時間未見了。


    一時間,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冷,但倒也不至於尷尬。


    “兄長,你很累嗎?”邵白問。


    “無礙。”邵和玉睜開眼,語氣沒有半點起伏,明明坐在自家的馬車上,背依舊筆直如劍,“隻是昨夜睡得不安,閉目養神罷了。”


    定是沒睡好的。


    果然是因為日夜兼程從淩霄法門趕來接他的緣故嗎?


    難免有些愧疚,像是看透了少年的心思,邵和玉緩緩開口道:“娘親很是想你,念叨著要早些接你回來。”


    少年愣了愣,語氣有些艱澀,“娘……親的身體還好嗎?”


    “尚可,隻是想你了。”


    邵白有些語塞,他越發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忽視了一些人。


    那些把他視為骨肉的人。


    “你在清虛宗過得好嗎?”邵和玉終是開口問。


    “都好的,兄長不用擔心。”邵白耷拉著腦袋答道。


    邵和玉如此問他,顯然便是已經知道他的法紋天資了。


    他開始去思索,自己這般的法紋天資會不會傷及邵家的名聲。


    會不會對這些關心他的人帶來困擾。


    “有些事情無法改變了,便不用強求。”有些冰涼的手落在邵白的頭頂,輕輕撫摸,“莫要忘了,你姓邵,邵家永遠是你的退路。”


    邵白有些失神,兩輩子下來還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邵和玉說的話讓邵白頭一次體會到有歸屬的感覺。


    “兄長,我知道了。”少年輕聲說道。


    “嗯。”見少年心情平靜下來,邵和玉言歸正傳說起了正事,“其實這般早的來接你,一是因為娘想你想的厲害,二是要你回去早日準備冠禮的事宜。”


    “冠禮?可我生辰已過……”邵白有些不明白。


    “生辰和冠禮不可同日而語。因為你在清虛宗靜修,生辰宴隻能從簡,但冠禮之事重大,需請示列祖列宗,不可草草了事。上個月我便請南無苑的大師為你擇了冠禮的吉日,正賓的單子也定下,後日我與母親會親自登門恭請。大後日便是你冠禮的日子。時間有些緊,深衣、陳設都還要再細細商議……”邵和玉說得井井有條,胸有成竹,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之中。


    這般老道的處事,很難讓人相信他也是第一次親手操辦。


    相比之下,邵白光是聽著都有些雲裏霧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邵白隻要乖乖聽從兄長的話就夠了。


    邵和玉已經幫他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一路上,馬車基本沒怎麽停過,顛簸了許久後,邵家終於到了。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邵白前腳才落地,後腳就被從門口跑著出來的婦人一把摟在了懷裏。


    “娘……親。”邵白許久沒見這婦人擺出這幫架勢,整個身體都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娘的心肝寶貝啊!真是想死娘親了!快讓娘親看看!怎麽瘦了啊!這清虛宗的夥食怎麽這般差啊!真是心疼死娘了。”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哭哭啼啼地不停。


    說實話,邵白覺得自己比去清虛宗前胖了不少,至少身體遠沒有當初那般孱弱。


    “娘,邵白趕路也累了。”邵和玉從車上下來開口道。


    “對!對!對!熱水都給你和衡疏燒好了,一路風塵仆仆的肯定累壞了,先好好沐浴一番,娘給你們頓了老參烏雞湯,還有從永安縣新進的鰱子頭,晚上可要好好補補。”聽邵和玉這一說,邵夫人連忙將眼淚擦了幹淨,摟著邵白便往邵家大院裏去了。


    剛回到家中,邵白還有些不太熟悉,無論是穿衣、沐浴都有專門伺候的小廝,也讓他有些不習慣。


    不過這並不影響整個邵家溫馨熱鬧的氣氛。


    晚膳雖然隻有三個人,但邵夫人卻親自下廚做了十幾道菜,道道不重樣。


    邵白都沒有揀過菜,因為他才吃完碗裏的,馬上邵夫人便會將他的碗裏空餘的地方填滿。


    吃了半天,邵白的碗裏飯菜似乎都沒減少過似的。


    直到邵白真的吃不下了,邵夫人才有些遺憾地放過了他。


    借著消食的理由,他才好不容易脫身在邵家的後花園裏走了走。


    不知道楚師兄現在在幹什麽。


    邵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小鈴鐺,心裏有些糾結。


    他有點想楚師兄了。


    但他又怕自己打擾到對方。


    “小少爺,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跟在邵白身後的小廝茗空察言觀色道。


    茗空是邵夫人安排在邵白身邊侍奉的小廝,隻有十四歲卻機靈懂事,深得邵夫人的喜歡。


    “沒什麽,就是有一事難以抉擇。”邵白抬頭望著敞亮的月光,神情懨懨。


    “抉擇不來可以摘花瓣啊!每次我和茗星決定誰去倒恭桶都用這方法。”茗空笑嘻嘻地說道。


    “摘花瓣?”邵白完全沒有聽過這種說法。


    茗空也是小孩子心性,直接從花園裏摘了朵花當場教於邵白看。


    看完一遍,邵白覺得這方法確實不錯,便照辦著學了起來。


    一炷香後。


    “小少爺,這一樹的花都快給您摘禿了,您可選出來了嗎?”茗空望著一地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音容鈴,用音容鈴,不用音容鈴……用音容鈴。”少年說完後,最後一片花瓣終於落在了地上,清澈的眸子忍不住染上笑意。


    “茗空,我選出來了。”少年的聲音帶了點興奮。


    “您……選出來就好。”茗空有些無奈地笑道,他們這小少爺還真是一個執拗的人。


    明明心裏早就有了答案,還非要摘出過結果了。


    隻是可憐了這一樹的花了。


    “茗空,我們回屋裏。”少年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待到茗空下去後,屋裏便隻有邵白一人。


    他小心翼翼地將掛在脖子上的紅繩子取了下來。


    用指尖將泛著銀光的小鈴鐺捏起。


    “楚師兄說是注入法力搖響五下。”邵白手心微微出手,有些緊張。


    叮——叮——叮——叮——叮——


    搖完五下後,音容鈴表麵泛起了淡淡的靈光。


    “楚師兄?”邵白輕輕喚了一聲。


    沒有反應。


    “楚師兄,你聽得到嗎?”


    依舊沒有回應。


    “不會是我法力不夠吧。”少年自言自語道,臉不由苦了下來。


    可是這音容鈴明明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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