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汝清趕到咖啡館的時候,寧窈的電話正好也打過來。


    他一邊接起來,一邊推開門。


    “方汝清,你在哪兒啊,來沒來?”寧窈的聲音在電話裏透著點焦急。


    方汝清心裏微微有些奇怪,今天是寧窈說有事情找他,所以約他出來,在他們學校門口的咖啡館見麵。


    “已經到了,你坐在哪裏?”他問。


    寧窈似乎放心了,“你往裏麵走,我在靠窗的最後一排。”


    方汝清掛了電話,往裏麵走去,沒一會兒就看見了寧窈,確實是坐在窗邊。可她卻不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她身邊還坐著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柔軟的黑色短發,皮膚柔軟白皙,清瘦,笑起來很甜。


    方汝清的眉頭跳了一下,心裏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他坐下來以後,發現那個男孩子有點害羞地對他笑了,眼神裏似乎有點期盼的味道,這個不妙的預感就更是達到了頂峰。


    他沒問這個男孩子是誰,而是轉頭看著寧窈,“你找我來有什麽事?”


    寧窈咳嗽了一下,“哎呀事兒不急,你們先認識一下,這是羅齊音,我鄰居家的親戚,剛考上你們a大,也是你學弟了,過兩天報道你可以帶帶他。”


    那個叫羅齊音的男孩子適時地和方汝清打了個招呼,“你好,汝清哥哥。”


    他看上去對方汝清很有好感,方汝清不是傻子,別人看他的眼神裏透露出什麽意思,他全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沒回話,而是盯著寧窈。


    寧窈被他看得越來越心虛,但是硬著頭皮說道,“你看,齊音馬上就來a大了,你也好照應照應他,有空的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出去玩玩,增進增進……”


    方汝清的眼神越來越冷。


    寧窈還沒說出口的“增進一下感情”一下子憋在了肚子裏。


    “就這事嗎?”方汝清問道。


    他已經看出來了,寧窈所謂的找他有事,就是要把這個男孩子介紹給他。


    寧窈拿不準要不要點頭。


    但方汝清已經站起來了,“不好意思,那我沒空,先走了。”


    他二話不說就轉過身,還去吧台結了個賬。


    寧窈拉著那個男孩子匆匆從後麵走過來,但方汝清顯然不準備多說什麽,他看著那個叫羅齊音的男生,“a大開學有新生引導員,都是學長學姐,到時候會有人接引你們的,我就不去了。”


    那男生尷尬地笑了一下,有點求助般地看著寧窈。


    寧窈快被方汝清氣死了。


    但是她太清楚這個弟弟的脾氣了,把方汝清惹急了,方汝清就不是這麽客客氣氣地說話了。


    她隻能為難地對著羅齊音笑了一下,“齊音,不好意思,我先跟方汝清說兩句行嗎?”


    羅齊音倒也識趣,他又看了方汝清一眼,才對著寧窈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寧窈姐,有事你喊我。”


    寧窈頭疼地看著羅齊音走出去,而方汝清像個沒事人一樣把手機收起來,她一把揪住方汝清的胳膊,“你給我出來。”


    這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方汝清沒反抗。


    -


    兩分鍾後,方汝清和寧窈坐在了外頭的桌子上,一人重新點了一杯青檸水。


    方汝清像是沒看見寧窈臉色有多黑,慢悠悠說道,“早跟你講了,別給我介紹男朋友,我用不著。”他想了想,臉色稍微變得嚴肅了點,又說道,“再有下次,我就真的生氣了。”


    寧窈氣呼呼喝了口青檸水,她平常是絕不會幹涉任何一個朋友,家人的感情問題的。


    用她的話說,那是其他人的生活,管我p事。


    可是她看著方汝清,卻真的快被氣到冒煙了。


    方汝清生氣?她才生氣呢!


    要不是方汝清油鹽不進,她用得著拐這麽大彎子麽?


    寧窈放下杯子,恨恨道,“方汝清,你以為我願意介紹嗎?我願意來管你戀不戀愛嗎?可是這三年你放著大把的追求者,看都不看一眼,死心塌地去找一個失蹤三年的人,我特麽……我要不是你姐,我絕對會讚一句癡情,可偏偏我是你姐,我沒辦法看著你這樣。”


    她看著方汝清無動於衷的臉,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她苦口婆心,甚至帶了點哀求的味道,說道,“你要找到什麽時候才肯放棄啊?難道一輩子找不到,你就真的找一輩子嗎?”


    她不是別人,她是方汝清最親密的堂姐。


    她一直知道自己弟弟心裏藏了一個人,說來都可笑,是個三年前萍水相逢的男孩子,隻相處過七天而已。


    而就是這麽個男孩子,沒留下任何訊息,隻有一個假名字,卻讓方汝清為他與家裏矛盾更加激化,然後找了三年。


    可是都三年了,那個男孩子了無音訊,隻有她的弟弟被困在了過去了,再也沒出來。


    這讓她又心痛,又難以接受。


    她想讓方汝清走出來,喜歡男孩還是喜歡女生都沒關係,隻要方汝清不再去追著一個徒勞的影子。


    這難道有錯嗎?


    -


    方汝清明白寧窈的意思,類似的話他身邊的朋友也說過。


    他喝了一口青檸水,有點澀,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檸放多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不冷不熱地說了句。


    寧窈想拿東西砸他。


    “方汝清,我從來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可以支持你喜歡任何人,但是三年了,你找到那個許真了嗎?”寧窈都快怒了,“全世界值得喜歡的人這麽多,每一個都很好,像剛剛的羅齊音,聰明溫柔,性格開朗,還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你為什麽不能嚐試一下喜歡別人呢?你為什麽偏偏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方汝清還是沒說話,但那張清冷漂亮的臉上寫滿了拒不配合。


    寧窈冷笑了一下,“而且你在找他,那個許真呢,他也在等你嗎?你也知道他是被家裏人帶走了,現在說不定早就戀愛了,有自己的生活了。你苦苦找他,也許他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方汝清,我不信有什麽愛情抵得過時間,人家卻說不定早把你忘了。”


    話一出口,寧窈就後悔了。


    她氣得上頭,口不擇言了。她知道她說什麽都沒用,但唯獨剛剛的話,是戳到了方汝清的心。


    她暗暗咬了下舌頭,有點後悔,卻又不能把話咽回去了。


    方汝清確實被她的話給刺傷了。


    他甚至覺得心口那塊刺青在隱隱作痛,嘲笑著他三年來的白費功夫。


    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卻拒絕去想,這三年裏許真是不是早就有了新的愛人,那烏檀鎮的七天隻是許真人生裏一個插曲,不值一提。


    但他麵上卻沒露分毫。


    “你說的沒錯,沒什麽抵得過時間,他也許早就忘了我,愛上了別人,”方汝清淡淡說道,“但就算這樣,我也要他親自站在我麵前,告訴我,他不喜歡我了。”


    寧窈咬住了嘴唇,覺得自己眼前發暈,但是她好歹克製住了自己沒再說什麽。


    青檸水裏的冰塊兒慢慢融化了,杯壁上都是水汽,在桌子上凝成了一個圓圈。


    方汝清看著桌上的那個圓圈,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姐,也許再過幾年,五年,十年,我就放棄他了。但我現在還做不到。所以不用費心給我介紹別人了,他們都很好,但我不喜歡。”


    寧窈捂住了臉。


    話已至此,還有什麽能說的。


    地上的磚石被陽光曬得滾燙,寧窈穿著白色高跟鞋的腳踩在上麵,都覺得腳底心發痛。


    她歎了口氣,輕聲道,“汝清啊,我要是那個許真的姐姐,知道有這麽個人愛著我弟弟,我一定很高興……可我是你姐姐啊。”


    她重複了一遍,“我是你姐姐,我很難過。”


    “抱歉。”方汝清說道。


    他知道寧窈是真的關心自己,這兩年他找許真,寧窈嘴上罵他,其實暗地裏一直給他支援。


    寧窈站了起來,拎起了自己的小包,“行了,算我有病給你介紹,我懶得管你了,愛怎麽怎麽滴吧。喝茶的錢你付,我走了。”


    她說完就走了,白色的小高跟在地上噠噠噠地響,像是每一步都很用力。


    方汝清沉默地看著她走遠,又待了一會兒,才站起來去結賬。


    -


    這天方汝清回家很晚。


    他回了家以後,坐在陽台上,外頭是夜色闌珊,萬家燈火,可他身後的屋子卻是一片漆黑。


    他手邊的桌子上放著一罐啤酒,還有一張照片,是他和許真的合照。


    他看著外頭的燈火,閉上眼睛,脖子微微往後仰,神情一瞬間變得很疲憊。


    他沒去看那張照片,那是他三年前唯一得到的紀念,可卻像一個如影隨形的魔咒,把他困在了那個小鎮子上,困在了那個酒店裏。


    他剛剛又撥打了許真的電話,是三年前許真在烏檀鎮和他聯係的那個。


    然而是空號。


    一直是空號。


    自從許真離開烏檀鎮以後,這個號碼就也跟著銷毀了。


    而他的號碼一直沒有變過,卻自始至終,沒有一個叫許真的人打過來。


    方汝清抹了把臉。


    他看著陽台上方的星空,覺得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


    他身邊所有人都在勸他放棄,或直白或隱晦地說著你不可能找到了,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利害得失。


    可他又怎麽會不明白?


    他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都接受的精英教育,最明白什麽時候該及時止損。


    他隻是做不到。


    今天夜裏,七八點的時候,他居然又在學校裏碰上了那個叫羅齊音的男孩子。


    和下午時候的害羞不一樣,這回羅齊音大著膽子攔住了他,結結巴巴地告訴他,其實是他主動讓寧窈幫介紹的,因為他暗戀方汝清很久了。


    “我從寧窈姐那裏聽說了一點,我知道你有個很喜歡的初戀,他很好很好,我可能比不上他,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那男孩認真執著地看著他,“你和我試一試好嗎,如果你找到他了,我們立刻就分開也可以,我絕不會給你添麻煩。”


    方汝清低下頭看著這個叫羅齊音的男孩子,路燈底下,這個男孩的睫毛很長,嘴唇很紅。


    他知道寧窈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拒絕了,偏偏願意幫這個男孩介紹一次。


    因為這個羅齊音,長得有點像許真,尤其是側臉,有極為相似的輪廓。


    但也隻是有點。


    許真的眼睛,要更天真無辜,幹淨得像毫無雜念,他不會害羞地微笑,隻會在不好意思的時候把頭埋在他肩膀上,要他抱他。


    “你有一點說錯了,我初戀一點也不好,”方汝清認真地糾正道,“他又懶又愛撒嬌,吃個外賣都要我收拾,出門一定會迷路,買奶茶都不肯自己排隊。然後他還把我給甩了。”


    方汝清在羅齊音目瞪口呆地表情下總結了一下,“渣得人神共憤。”


    “那,那……”羅齊音說不出話來。


    “可我愛他,”方汝清淡淡地把話接上了,“他這麽不好,我還是愛他。直到他親口跟我說分手前,我都認為我們是戀人關係。所以抱歉,恕我拒絕,我不能背叛他。”


    -


    方汝清還是把那張合照拿了起來。


    夜色底下,許真的笑臉看上去有些模糊,可他都不需要去細看,就能在腦海裏勾勒出許真的一眉一眼。


    他輕聲道,“所有人都在讓我放棄你,他們都說別找了,找不到的。他們還說,你根本不在等我。”


    沒有人回答。


    陽台上還是寂靜無聲,隻有夜風吹動了牆角的綠蘿。


    “可我不想放棄你,”方汝清把照片放在了胸上,他閉著眼,像是醉了,又像是自言自語,“別讓我放棄你,許真。”


    求你了,在我放棄以前,回來我身邊吧。


    -


    方汝清第二天醒過來,頭痛的要命。


    他昨晚在陽台上居然睡著了,吹了一夜的風,好在他身強力壯,沒有感冒,但是頭卻痛的不行。


    但他麵上卻分毫不露,還能開車去學校,有條不紊地準備老師交給他的資料。


    他坐在教室裏,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頭吵吵嚷嚷的,空氣裏飄著不知道哪裏落下的花瓣。今天是開學了,學校裏多了很多新生,每一個都是年輕稚嫩的臉。


    他突然想到,按照時間,許真應該也入學了,他會去哪裏上學呢?


    潯城有許多大學,許真會不會也在其中一所裏?


    正想著,他的手機響了一下,一條短信接入進來。


    方汝清低頭看了一眼,神色就變了。


    這個號碼,是最近在幫他尋找許真的人手的號碼。


    他迅速點開了。


    隻見短信上寫著——“經確認,許真:真名許呈,潯城人,畢業於潯城第一高級中學,今年剛剛錄取a大。”


    方汝清唰得站起來,碰掉了桌子上的水杯。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條短信。


    三年裏他耗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去找一個隻有假名和年齡的人,他失望了太多次,現在確切的消息放在他麵前,他簡直不敢相信。


    他的視線落在最後一行字上——“今年錄取a大。”


    a大,和他在一個學校。


    他看向窗外,那些年輕稚嫩的新生,全都擠在學校門口,這些人裏麵也許就有許真。


    -


    方汝清想都沒想,就衝了出去,他從來沒有這樣急迫地跑到了校門口。


    門口果然擠擠攘攘地全是人,新生老生混雜在一起,還有些趁機賣東西的小販。


    方汝清四處看去,都沒有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他茫然地站在人海中央,周圍的花似乎越飄越多。


    他的許真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個小爪子輕輕捉住了他的衣角,晃了晃。


    “學長,你是學長吧?請問教學樓a怎麽走啊?”


    在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方汝清覺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不可置信地轉過身。


    陽光底下,他看見了一張很熟悉,但又稍微有些變化的臉——柔軟的黑色短發,臉龐白皙小巧,嘴唇紅潤,笑起來有種天真無辜的味道。


    “我叫許呈,是今年的新生,學長你叫什麽呀?能給我指個路嗎?”


    那人還在說著什麽。


    可他好像聽不進去了。


    一瞬間,方汝清開始相信世間是有神明的。


    在這個夏日,神明突如其來地,把許真送回了他身邊。


    “我叫方汝清。”


    -方許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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