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終還是回了酒店。


    打開酒店房門的那刹那,方汝清並沒有立刻放許呈進去,而是看著他說道,“今天是最後一天,明天我會去找新的房間。”


    許呈訥訥地沒說話,他自從在巷子裏被方汝清按住親了之後,就像是丟了魂。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老老實實進了房間,洗了澡,就悶頭爬上了床。


    熄燈的時候,方汝清轉頭往許呈那裏看了一眼。


    許呈的床和他中間隔了不過一米寬,他可以清楚地看見許呈藏在被子裏,隻留下一隻細瘦的腳,不知為什麽露在了被子外麵。


    許呈的腳腕很瘦,也很白,腳踝微微的凸起。


    方汝清的眼神不由暗了暗。


    他關了燈,自己卻也毫無睡意。


    他眼神消沉地看著天花板,說不清是在想什麽。


    他騙的了別人,騙的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


    新年倒數的時候,許呈顫顫巍巍吻上他的那一刻,他隻差一點,就無法推開他了。


    他在與許呈嘴唇相接的那一刻,心裏宛如枯枝迎來了春雨,一夜間花苞開滿枝頭。


    他是心動的。


    是喜歡的。


    可他也知道,這一點喜歡,在兩個萍水相逢的少年人間算不得什麽,更不提許呈還是個曾經喜歡自己班花的小直男。


    這份感情不過是冬夜裏偶然迸發的火花,轉瞬就會凋謝。


    許呈可以無所顧忌,可以滿不在乎。


    可他卻不能。


    他不想自己十八載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就陷入一場無望的愛戀。


    -


    方汝清不願意再細想下去,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心裏打定主意明天就得搬走。


    可他這邊打定了主意,許呈卻沒打算配合他。


    方汝清閉上眼睛沒多久,就聽見許呈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本來沒準備管,可沒幾秒,他就感覺到床鋪一沉,然後懷裏就多了個溫熱的身體,清瘦的,手腕和腳腕纖細,硬是往他懷裏鑽。


    方汝清猛地睜開眼,盯著已經賴到了他懷裏的許呈。


    “你幹什麽?”方汝清怒道,但是這分怒氣卻在出口的瞬間,就有些不成氣候。


    許呈手腳並用地纏在方汝清身上,就像他前兩天發燒時候一樣。


    他也知道自己不要臉。


    但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能怎麽辦了。


    “方汝清,求你了,聽我說,”許呈死活抱著方汝清不放,在他身上不自覺地磨蹭。屋子裏一片黑暗,但隻有這樣,許呈才有勇氣說完,“我真的有點喜歡你,就這麽幾天。你特別好,我發燒的時候醒來一眼看見你,你守在我身邊。我就,我就突然間心跳加速。後來我就一直忍不住想看你,想親近你。”


    “我知道這種喜歡特別不靠譜,我這個人也很不靠譜,但是我,”許呈吸了下鼻子,“我不想跟你分開。我親你,也不是耍你……”


    “我昏了頭了,”許呈低低地說道,“我昏了頭地喜歡你。”


    許呈說到這裏,心裏酸楚一片。


    他想到在巷子裏,方汝清看著他冷入骨髓的眼神。


    外頭的積雪這麽冷,卻還比不上他那一刻心裏的荒蕪。


    許呈的眼角淌下了一點眼淚。


    他小聲地,膽怯地問,“方汝清,你討厭我嗎?我這樣是不是特別討厭,又能作,還纏著你,現在還死皮賴臉。”


    他說著都有點絕望了,自己也覺得自己果然沒什麽值得喜歡的。


    這世上漂亮溫柔的男生這麽多,方汝清要什麽樣的人沒有,憑什麽喜歡他這樣一個小作精?


    但方汝清卻可疑地沉默了。


    屋子裏安安靜靜,隻能聽見外頭偶然傳來的汽車經過的聲音。


    許呈等了又等,都沒有等到方汝清回答。


    他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聰明起來。


    像是靈光一閃,許呈不可置信地,帶著一點試探地又問,“你不回話,是不是說明……你不討厭我?”


    方汝清還是沒回答。


    屋子裏一片濃重得化不開的沉默。


    許呈的心思更活泛了。


    “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他大著膽子問道,甚至抬起頭看著方汝清。


    方汝清恰巧也低頭看著他。


    四目相對,方汝清眼中的溫柔來不及撤回,被許呈一眼捕捉到了。


    靠,這簡直是老天都在幫忙。


    許呈的腦海裏條件反射竄出了這一句。


    他頓時激動起來,還想說點什麽,可方汝清卻按住了他。


    方汝清有點無奈地看著許呈。


    這個清瘦漂亮的男孩子躺在他懷裏,天真赤忱地看著他,滿臉都寫著顯然易懂的歡喜。


    他怎麽會不喜歡?


    但他不能喜歡。


    “許真,你這不叫喜歡,”方汝清歎了口氣,他再也無法裝出一副冷靜到不近人情的樣子,“你隻是第一次到了陌生的地方,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依賴我而已。這不是喜歡,就算是,等你回到熟悉的環境,也馬上會消散的。”


    許呈不服氣,他想說些什麽反駁,但又在觸及到方汝清視線的刹那軟了下來。


    他們兩個就這樣四目相對,方汝清的眼神是有些悲哀的,許呈的眼神卻寫滿了倔強。


    -


    屋子裏重又安靜了好一會兒。


    誰也沒說話,可是誰的心裏都是一團亂麻。


    過了好一會兒,許呈的手悄悄勾上了方汝清的脖子。


    他往上挪了一點,從方汝清懷裏挪到了枕頭上,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著臉。


    許多年後,許呈自己再回憶他十六歲時這段經曆,都忍不住為自己的厚臉皮汗顏。


    可是這一年他確確實實隻有十六歲,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


    他就是這麽無所顧忌,他是被所有人寵愛的許家幺兒,這世上隻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


    包括一段突如其來的愛情。


    “方汝清,”他眼睛亮晶晶的,叫著方汝清的名字,聲音黏黏糊糊的,又軟又嬌,不自覺地勾人,“你是不是覺得我根本不喜歡男人,隻是想招惹你啊?”


    方汝清默認了。


    許呈的眼睛彎起來,有點討好地說道,“那我們先談三天戀愛好不好?這三天裏,我們就像正常的戀人一樣,接吻擁抱,做什麽都可以,”許呈說到這裏有點臉紅,卻還是梗著脖子說了下去,“如果我根本接受不了男人,肯定三天都撐不住就想要逃跑了。”


    “但是如果這三天裏我都沒有退縮,”許呈咽了下口水,眼神中帶著一點懇求,“你又對我有點動心,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好不好?


    這簡直是胡鬧。


    方汝清聽完許呈的話,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斥責。


    可是許呈從說完這話起,溫熱的小身子就又貼在了他身上,摟著他的脖子,像個討要聖誕禮物的小孩子一樣看著他,眼中滿是祈求的味道。


    “我不煩你,真的,”許呈又小聲地補充,“你要是三天後還覺得後悔,我,我就走好了。行不行?”


    許呈說到這裏的時候,情緒明顯低落下去。


    他這麽坦誠,這麽可憐,也這麽毫無保留。


    像是把一顆真心都捧到了方汝清麵前,任他拿捏。


    方汝清咬緊了牙關。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錯事。


    他的人生裏不應該有許呈這樣無法控製的莽撞因素。


    一個這麽小的男孩子,懂得什麽是喜歡?


    就算真的有這麽萬分之一的喜歡,許呈這樣的小直男,又能維持多久呢?


    他但凡有一點理智,就該拒絕許呈,對他們兩個都好。


    但他越過許呈,視線落在沒有拉緊的窗簾上,窗簾外頭,是已經安靜下來的烏檀鎮。


    這裏已經不是那個循規蹈矩的方家了,他來到了遠離家鄉的烏檀鎮,這裏沒人認識他,沒人約束他。


    他這十八年都沒有出過差錯。


    那他又憑什麽不能隨心所欲一次。


    方汝清深吸了一口氣,他心裏瘋狂地叫囂著這是錯的,這是最不冷靜的選擇,可他鬆開了牙關,吐出了一句話。


    “我答應你,三天,就三天。”


    許呈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方汝清你真好。”許呈甜滋滋軟乎乎地說道。


    他好嗎?


    方汝清無言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句話。


    -


    方汝清答應他之後,許呈頓時像是拋開了心理負擔,臉色都明亮了。


    他和方汝清擠在一個枕頭上,是親密無間的距離,許呈忍不住地總是想笑,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方汝清卻覺得這樣難熬,許呈到底知不知道男人在床上都在想什麽。


    他啞著嗓子,對許呈道,“行了,我都答應你了,快回你自己的床上去。”


    許呈卻眼睛一轉,恃寵而驕,“我不。”


    他就喜歡在方汝清懷裏賴著。


    他非但不走,還眨著眼睛衝方汝清笑了一下,這一笑如狡黠的小狐狸。


    然後他就鑽進了方汝清懷裏。


    他沒有吻方汝清的嘴唇,而是吮住了方汝清的喉結,他濕潤的小舌頭在方汝清的喉結上打著轉,吮吸著,發出黏膩的水聲。


    年紀不大,倒是無師自通怎麽勾人。


    方汝清的呼吸頓時就變得粗重了。


    他無法自製地摟住了許呈的腰,摟得很緊。


    許呈的腰很瘦,瘦得他一臂就能環住。


    而腰底下,就是軟綿綿的挺翹的臀,兩瓣雪白柔軟的肉,方汝清一伸手就能碰到。


    方汝清真的快被他折磨瘋了。


    “許真……”方汝清的嗓子喑啞得不像話,飽含著壓抑。


    許呈聽出來了,很是得意,在方汝清的喉結上又勾了一下,留下一個暗紅的印子,才慢慢鬆開,轉身去索取方汝清的吻。


    這一次方汝清更無法拒絕他。


    許呈一邊與方汝清接吻,一邊心裏想,我看你三天後跑不跑得了。


    他眼角眉梢都寫著笑意,青澀,卻也輕狂,滿是年少的得意與歡喜。


    ……


    “我喜歡你,”他壓在方汝清的耳邊,低聲說道,“方汝清,我喜歡你。”


    方汝清極為無奈地閉上了眼,嘴角卻勾起來。


    他聽見了自己心防崩塌的聲音。


    他兵敗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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