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許呈喜滋滋地拖著行李箱踏進房間的時候,他身後的方汝清卻是陰雲密布的一張臉。


    他想他剛剛一定是魔怔了,才會因為這個小混球撒潑打滾了二十分鍾,就鬆口了讓他和自己住一個房間。


    方汝清看著許呈活潑地在房間裏轉來轉去,頭疼地按了按額頭,對於自己接下來的幾天生活充滿了悲觀。


    許呈一點都不知道他身後這人已經後悔地想把他趕出去了。他乖乖地放好了行李,就可聽話地噠噠噠跑過來,很有禮貌意識地讓方汝清先選床。


    “你準備睡哪張床啊?”許呈問道,“你放心,我肯定是個超級好的室友,絕對不作不鬧,事事以你優先。房錢咱倆各出一半,其實我全付了也行……”


    方汝清看他一眼,心想你少說兩句話,我就謝天謝地。


    “我睡窗邊那個。”方汝清拖著行李走過去,他在椅子上坐下,看著許呈,冷冷地說道,“我答應你和我住一個房間,是因為今天下暴雪,未來幾天估計天氣都不好。但是我根本不習慣和別人同住。你今天跟我將就一晚,明天就自己出去找酒店。知道嗎?”


    許呈不是很想答應。


    這鎮上哪裏還有好一點的酒店啊?


    但他看了看方汝清冷冰冰的臉,考慮到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立刻慫噠噠地點頭了,心想也許明天就有人退房呢。


    -


    在方汝清房間借住的第一晚,許呈分外老實,生怕人家一個不樂意就把他給趕走了。


    他乖乖地縮在自己的小被子裏,玩著自己的新手機,隻露出頭頂幾撮呆毛。


    他這次跑出來還是做了準備的,自己重新買了一個手機,也沒用他哥給他的卡,全都是現金。


    他玩了一會兒,就覺得困了,睡覺前還迷迷糊糊跟方汝清說晚安。


    結果方汝清理都沒理他。


    等許呈睡著了以後,方汝清才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看了許呈一眼。


    他現在真的後悔為什麽答應許呈了……


    他一個剛覺醒性取向,發現自己原來喜歡同性的十八歲男生,乍然間和一個長得漂亮白皙的男生同住一房間,怎麽聽怎麽像要上社會新聞。


    方汝清掃了許呈一眼,心想得虧他遵紀守法,不然這傻不愣登的小東西這麽隨隨便便就和人擠一間房間,真發生點什麽,他哭都來不及。


    明天就得把許呈趕出去。


    閉上眼睛前,方汝清在心裏頭堅定地想。


    -


    結果,第二天早上——


    許呈和方汝清看著窗外漫天飛舞的大雪和地上已經厚厚積起一層的積雪發起了呆。


    剛剛工作人員挨門挨戶提醒,現在已經發了雪災預警了,外頭的天氣狀況很不好,建議各位住客不要隨意外出,如果有需要,可撥打客服電話尋求幫助。


    許呈趴在椅子上,期期艾艾地看著方汝清,為了博得同情,還偷偷拽住了方汝清的袖子。


    他虛弱地問道,“這位哥哥,這個天你總不會讓我還要去找酒店吧?”


    他叫“哥”叫得很溜,一點沒不好意思,烏黑的眼睛像要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睫毛長而濃密,可憐兮兮地眨了幾下。


    方汝清糟心地看了他一眼,“住著吧。”


    許呈一秒鍾生龍活虎了起來。


    這是他們同住的第二天,直到晚上,他倆都相安無事。


    -


    許呈天生就是個閑不住的,為了以防方汝清覺得他吵,他已經安靜地裝了一整天壁花了,但是到第二天晚上,他終於憋不住了,非要拖著方汝清嘮嗑。


    他雖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但是錦繡堆裏長大,看人的本事還是很準的。他已經瞧出來了,方汝清就是個紙老虎,麵冷心熱,不會真的把他丟出去的,所以他頓時就不怕了。


    方汝清懶得理他,他就自己在旁邊嘰嘰咕咕,除了謹記自己假身份證上叫“許真”,就差把老底都掀給人家了。從他跟班花告白被拒絕說到了他哥簡直是個暴君,大魔王。


    “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躲我哥的,他太不是人了,真的,我要幹點什麽他都不讓,簡直是暴君,什麽都得聽他的,這不是逼得我叛逆麽,”許呈憤憤不平道,“我來烏檀鎮不是玩的,這叫抗議,他再逼我我下次還離家出走。”


    方汝清看了許呈一眼,心裏默默給許呈貼了個“傻瓜”的標簽。


    “你是來烏檀鎮旅遊的嗎?”許呈已經不害臊地抱著枕頭,趴到方汝清床上來了,放著個電影非讓方汝清跟他一起看,“你來這裏旅遊幹嘛啊,我是隨便上了個車到這裏來的,你旅遊怎麽找這麽個破地方。”


    方汝清是不想和許呈說太多的,但是他看了看許呈的還尚顯青澀的臉,嘴裏還咬著一個棒棒糖,臉頰鼓鼓的,眼睛裏帶著笑意地看著他,好像他是什麽值得信賴的人。


    方汝清心裏頭突然有了點說不出的感覺。


    他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臨走前他父母歇斯底裏的話還在他腦子裏,如今有這麽一個人,明明一點也不了解他,卻天真執拗地拿他當個好人。


    方汝清心裏有點說不出的煩躁,甚至有點惱怒,像是要打破點什麽。


    他冷冷地看了許呈一眼,“我跟家裏鬧翻了。”


    許呈一聽,頓時呆住了,隨即一拍被子,“那咱倆也太有緣了吧。”他好奇地問,“你是為什麽啊?也是家裏管得太嚴嗎?”


    方汝清古怪地笑了一下,看著許呈和他之間不到一掌的距離。


    他故意稍微湊過去一點,拉近了和許呈之間的距離,盯著許呈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說道,“因為我和家裏出櫃了,他們知道我喜歡男人,接受不了。我們就鬧翻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又退回了安全距離,視線卻停留在許呈的臉上。


    此時同性戀婚姻法剛剛通過,社會上卻對同性婚姻還持有大批反對者,很多人根本不能接受。包括他們方家的大部分人。


    他看著許呈那張白皙柔軟的臉,等著他變得臉色煞白,警惕地往後退,甚至可能立馬就想從他房裏搬出去。


    連他的親生父母都覺得他惡心,一個陌路人,一個十六歲的,喜歡自己班花的男孩子,估計是更不能接受。


    方汝清冷靜地想道。


    可是許呈隻是愣了幾秒,隨即歪了歪腦袋,“為這個啊?”他像是不知道該說點啥,但又十分同情方汝清,伸出小爪子拍了拍方汝清的肩膀,故作成熟地說道,“兄弟你也不容易,太慘了。但是這事情吧,就跟我哥那個大魔王一樣……沒辦法選的。我不能選擇誰當我哥,你也不能選自己喜歡誰麽。”


    方汝清這下子是真的有點啞然了。


    他看著許呈,眉頭微微皺起,“你不覺得……”他斟酌了一下用詞,“難以接受嗎?”


    許呈搖了搖頭,“不覺得啊,喜歡男的還喜歡女的嘛,我懂的,天生的。”


    “你不覺得奇怪和惡心嗎?”方汝清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


    許呈撓了下腦袋,像是很費解地看著方汝清,“這位朋友,也許明天就山崩海嘯末日降臨了,你看那時候誰還管你喜歡男的女的。也就是吃飽了沒事幹才想這些。袁隆平爺爺就是讓人吃得太飽了。”


    他又看了方汝清一眼,“哦,你是不是怕我覺得你要占我便宜啊,放心吧,我沒那麽自戀。你們gay又不是對著誰都下手,sb才以為全天下的基佬都對自己有意思呢。我才不怕。”


    許呈說完這話,對自己的發言很是滿意,覺得自己酷斃了,充滿了大佬的風範。


    他見方汝清有點怔怔地看著他,心想,肯定是被我帥到了。


    -


    方汝清看著許呈,慢慢地,極其淺淡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冬天本就黑得早,可是屋子裏卻明亮溫暖,許呈穿著一件白色毛衣坐在床上,臉上紅撲撲的,嘴唇也紅潤潤的,眼神比星光還要明亮,一笑起來就讓人覺得又乖又純。


    他想,許呈有句話說得不太對。


    他們gay確實不會對誰都動心。


    可許呈偏偏是他會喜歡的那一款。


    但是方汝清還不至於因為這麽短短兩天就愛上一個人,隻是覺得這個天真的小少爺還有點意思。


    他笑了下,沒再多說什麽。


    但過了一會兒,他準備出門訂餐的時候,卻轉過頭問許呈,“你準備吃點什麽?我幫你帶回來吧。”


    昨天和今天中午,他都是沒搭理許呈,自己出門的。


    許呈已經回到了自己床上,正趴在那裏打遊戲呢,聞言抬起頭,臉上有被硌出來的紅印子,聽見方汝清問他,立馬就有種回了家被人嬌慣的架勢,聲音都軟了一個度,“我要吃昨天那種點心,要一碗小餛飩,還要吃芝士豬排。”


    方汝清一秒變臉,並沒有準備慣著他,“豬排沒有,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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