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電影也不過兩個小時。


    電影結束後,許呈和寧窈混在人群中走了出去,外頭的天還很明亮,一走出昏暗的電影院,似乎視野都開闊了。


    離吃飯還有些時間,許呈看了看手表,似乎也不值得做什麽了,恰好旁邊有個甜品店,他就提議去那兒坐坐。


    寧窈倒也沒有異議,就是有點憂心忡忡的。


    -


    這家甜品店不算忙碌,卻也不至於冷清,許呈詢問了寧窈的意思,點了兩份這家的招牌甜品和玫瑰牛奶。


    寧窈一刀叉把盤子裏精巧的小甜品分成了兩半,給自己做了十秒的心理建設,終於抬起頭,說道,“許呈,我有個事兒想和你說一下。”


    許呈正想著晚上不如喊方汝清一起吃飯吧,不然怪尷尬的,聽見寧窈叫他,立馬回過神來,“嗯?你說。”


    寧窈沉默了兩秒,清了清嗓子,“其實你對我那個什麽……我也聽汝清說過了。”


    許呈無辜地看著寧窈,還沒反應過來。


    寧窈心一橫,想起方汝清說務必讓許呈死心,幹脆把話挑明了,“汝清告訴我了,說你喜歡我,讓我給你個機會。我這個人也不喜歡藏著掖著的,就直說了。”


    許呈這才明白過來,臉上不由透露出一點尷尬。


    但他也不傻,看寧窈這反應也不像是對他動心了的樣子,他就安靜地聽著。


    “你是個很好的男生,真的,我非常欣賞你,”寧窈毫無新意地發了一張好人卡,“但是你真的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對我來說,你就和汝清一樣,是我弟弟,你明白嗎?”


    寧窈小心翼翼看著許呈的神色。


    她倒也沒說假話,其實她真的挺喜歡許呈的性格的,所以她又想一次性讓許呈死心,又怕話說重了會傷到這個男孩子。


    她在心裏把方汝清罵了個狗血噴頭,什麽狗堂弟,淨會給她出難題。


    好在許呈神色未變,隻是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感覺出來了,寧窈姐,”許呈這句“姐”叫得真心實意,一旦看清楚他對寧窈的喜歡,隻是堪堪浮於表麵,他麵對寧窈的時候也從容冷靜多了,“其實我吧,你不用覺得傷害我,”許呈撓了撓臉,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發現了,我對你的喜歡還不夠真誠,畢竟你這麽好看,人也好,我就像小時候喜歡鄰居家姐姐一樣喜歡你,被你拒絕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不用為難。”


    他這個反應倒是有點出乎寧窈的預料,卻也讓她鬆了一口氣。


    “那咱倆還是當朋友吧?”寧窈試探著問道。


    “沒問題,”許呈也笑了,嘴很甜,“我和方汝清是好哥們,你是他堂姐,那也是我姐姐。”


    兩個人對望了兩眼,突然都一起笑起來。


    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寧窈掏出手機,“那既然話說開了,我就把汝清喊來,咱們三人一起吃個飯吧?”


    許呈也沒意見。


    -


    時間臨近夏日,白天變得越來越長。


    許呈和寧窈下樓去等方汝清的時候,明明已經是傍晚了,日頭卻還明亮得像在下午。


    兩個人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許呈的視線不斷往對麵張望著。


    寧窈突然想起來剛剛看電影的時候,她奇怪地問道,“你為什麽會問我喜不喜歡喝黑咖啡啊?”


    許呈不知道怎麽解釋,敷衍道,“我就隨口一問。”


    寧窈也沒深究,“我是不愛喝那玩意兒,不過汝清習慣喝,你沒發現他每天早上都要起來喝一杯嗎?”


    許呈突然一愣。


    他扭過頭看著寧窈,日光底下,寧窈抬著頭看他,眼睛往上看,一雙漂亮的,清冷的眼睛,眼角一顆棕色的痣,像極了方汝清。


    方汝清確實是喜歡喝黑咖啡的。


    作為方汝清如今的室友,許呈再清楚不過了,他每天早上都能看見方汝清白色的馬克杯裏裝著黑色的咖啡,而方汝清像是感覺不到苦味一樣,很快就喝完了。


    許呈心裏頭突然有個地方,像被人輕輕叩擊了幾下


    “說曹操,曹操就到,”寧窈看著馬路對麵,“汝清他來了。”


    許呈轉過頭去,正看見方汝清從馬路對麵過來。


    像是動畫裏的慢鏡頭,方汝清從斑馬線那邊走過來,他穿了一件黑色的薄風衣,素白冷淡的一張臉,長腿窄腰,分分鍾可以走上t台當模特。


    他越走越近,而許呈心如擂鼓。


    從看見方汝清的那一刻,許呈就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眼睛都彎起來,像是一瞬間靈台清明,花開四野。


    可隨即他又不笑了。


    他突然意識到,方汝清也很喜歡穿黑色的外套,皮膚很白,個子很高,喜歡喝黑咖啡,眼角底下有一顆小痣。


    他又看了身邊的寧窈一眼,寧窈正對著方汝清招手,活潑又可愛的樣子。


    他終於緩慢地,遲鈍地意識到,他每一次看見寧窈,對著她有點心動的時刻,方汝清似乎都在寧窈身邊。


    那天在鬼屋第一次遇見的時候,他好像是第一眼看見了方汝清,然後才看見了他身邊的寧窈。


    這麽漂亮又這麽符合他審美的寧窈,還是女生,天生就占據了性別優勢,讓他立刻倒戈,覺得自己迎來了真命天女。


    可是在這個陽光已經變得溫吞,卻還光線明亮的午後。


    經過一個下午和寧窈的獨處,他終於感覺出了哪裏不對。


    許呈茫然地看著寧窈小巧精致的臉。


    他終於意識到。


    他喜歡的似乎不是寧窈本身,而是寧窈符合他審美的臉。


    但說得更準確一點,他喜歡的似乎是……寧窈與方汝清相仿的那一張臉。


    這個事實讓許呈的臉一瞬間有點蒼白。


    -


    “發什麽呆呢?”方汝清已經穿過了斑馬線,站到了許呈麵前,看許呈魂遊天外的樣子,他彈了一下許呈的額頭,“回神了。”


    他自然而然的,就像之前經常做的那樣去牽許呈的手,“走吧,不是說吃飯嗎?”


    結果許呈卻像被燙到一樣甩開了他的手。


    方汝清不由一愣,隨即麵色冷了些許,第一反應去看寧窈。


    寧窈莫名其妙的,滿臉都是“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許呈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點過度,可是剛剛方汝清來牽他的那一刻,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他卻突然覺得和方汝清相貼的肌膚像是要燒起來,一路燒到心口。


    他甚至來不及細想,就條件反射甩開了方汝清。


    “我剛剛走神了,被你嚇了一跳。”許呈幹巴巴地解釋道,一馬當先地走出去幾步,“走吧,不是說吃火鍋嗎?”


    許呈腳步略快地往前走,方汝清和寧窈稍微落後他一步。


    方汝清用眼神示意他姐,你拒絕他了?


    寧窈拚命點頭,當然拒絕了啊,我才不想和自己弟媳瞎搞!


    看許呈離他們快有一米了,寧窈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但是他剛剛明明很正常,一點都不難過。”


    方汝清臉色稍霽,但他盯著許呈的背影,發現自己第一次想不太通許呈在想什麽。


    -


    好在吃飯的時候,許呈又恢複了正常。


    他坐在方汝清身邊,有說有笑的,也不像之前一樣對著寧窈殷勤了,隻是禮貌地照顧一點女生。


    但是吃飯到中間,寧窈拿了一盤芒果,許呈下意識把芒果拿得離方汝清遠了一點,叮囑道,“你不是對芒果有點過敏麽,離遠點。”


    方汝清確實對芒果過敏,但不嚴重,隻是會起一點小疹子,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寧窈聽著一愣,但隨即想到兩人現在是室友,知道也不奇怪。


    可方汝清卻看著許呈,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對芒果過敏?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吃過芒果。”


    許呈被他問住了,“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方汝清很肯定,“我沒說過。”


    許呈有點茫然,他好像自然而然地就知道方汝清不能碰芒果,這個事實根植在他心裏,根本不需要去細想。


    “那可能我聽人家說的吧。”許呈回憶了下,“沒準是聽社團的女生說的,我們學校喜歡你的人可多了。”


    方汝清沒再問,隻是微微垂下眼,掩蓋住了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燙了塊牛肉放到許呈碗裏,“快吃吧。”


    寧窈在對麵看著這對狗男男,也高深莫測地眯起了眼……這還有她什麽事兒啊,在場三個人,就她沒有姓名。


    對麵兩個人你給我夾個菜,我給你燙塊肉,她好歹是在場唯一一個女生兼方汝清堂姐,卻壓根沒人理她。


    寧窈自己燙了一塊肉,她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


    -


    吃完晚飯,三個人也沒再安排什麽活動,各回各家。


    方汝清先把寧窈送回了家,才跟許呈一起回了兩個人的公寓。


    洗完澡,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各忙各的,方汝清突然問道,“我姐今天是不是拒絕你了?”


    許呈“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方汝清問的是什麽,點了點頭。


    方汝清又怎麽會真的替許呈難過,但他虛偽的,麵帶真誠地說,“對不住,好像給你幫了倒忙。”


    許呈笑了下,剛想說沒事,他根本不難過。


    但是話到嘴邊,他又停住了。


    他的視線在方汝清身上溜了一圈,心想燈光底下的方汝清可真好看啊,可這麽好看的方汝清,有天會牽起誰的手呢?


    他看著方汝清發起了呆,一時間竟然忘了要說些什麽。


    方汝清卻當真以為他還在傷心,一時間麵色也陰了幾分,不再多問了。


    -


    然而臨睡前——


    方汝清錯愕地看著自己床上多出來的人形物體。


    許呈穿著黑白的睡衣,一扭一扭地縮在方汝清的被窩裏,不要臉地說道,“我剛失戀,心裏難過,我不想一個人睡。”


    方汝清的嘴角抽了幾下,很想說點什麽。


    但他盯著許呈可憐巴巴的臉,歎了口氣,任命地掀開被子,躺在了許呈身邊。


    自從認識了許呈,他當柳下惠的次數可越來越多了。


    他一躺進被子裏,許呈就不由自主過來靠著他,但隨即又意識到兩人親密太過,拉開了一點距離。


    -


    房間裏昏昏沉沉,誰也沒有說話,隻能聽見外頭一兩聲蟲鳴,顯得格外安靜。


    許呈倒也不是來占方汝清便宜的。


    他隻是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直男,也喜歡過清純的班花,可是下午在馬路對麵看著方汝清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跳聲大得自己都能聽見。


    心如擂鼓。


    像有一萬隻小青蛙在他心間鼓噪。


    即使遲鈍如許呈,也知道這根本不是看見哥們兒的反應。


    如今月色安靜,他和方汝清睡在一張床上,灰色的絲綢被子蓋著心思各異的兩個人。他假裝閉著眼,心裏想著,也許靠方汝清近一點,再近一點,他就能弄清自己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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