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鬱辭和喬鶴行衝進公寓樓的時候,他們身上已經濕透了。


    在離公寓隻有十幾米的時候,本來隻是中等的雨突然變成了暴雨,鬱辭被喬鶴行用西裝裹著還好一點,但喬鶴行那件白色的襯衫已經全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了。


    鬱辭刷卡進了公寓摟,他的房子在最頂層,得坐電梯。


    但是剛剛才被困在公寓裏,此刻要進去,鬱辭多少有點心理陰影。


    “別怕,”喬鶴行注意到了,這層樓有二十幾層,走樓梯實在不太方便。他把鬱辭又抱進了懷裏,像哄小孩子一樣,摸了摸他的耳朵,“很快就到了,怕的話就別看。”


    鬱辭趴在喬鶴行的肩上,身體僵硬得都不敢動。


    喬鶴行的懷裏是冷的,潮濕的,但他的手貼在喬鶴行的身上,能感覺到喬鶴行濕透的衣衫下流暢的肌肉,剛剛雖然刻意移開了視線,他也還是看見了喬鶴行勻稱的腹肌。


    電梯在往上運行。


    鬱辭的心也像是被懸在了半空中。


    他在喬鶴行懷裏閉上了眼睛。


    一直到喬鶴行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到了。”


    鬱辭才把眼睛睜開。


    他迅速脫離了喬鶴行的懷抱,掩飾一樣低頭找鑰匙開門,喬鶴行沒說什麽,默默地跟在鬱辭身後進了公寓。


    -


    鬱辭已經兩個月沒回公寓了,萬幸的是家政阿姨還會定時上門打掃,所以屋子裏還是挺幹淨的。


    隻是太久沒有人居住了,冷白的燈光灑下來,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擺放著,顯得有點冷清。


    喬鶴行掃了室內的布置一眼,這個房子一看就是鬱辭之前長居的地方,客廳裏還有一個吊椅,吊椅旁是一個小書架,裏麵除了書還放著零食和遊戲機。


    “你平時會住在這裏嗎?”喬鶴行問道,他跟著鬱辭進了臥室。


    鬱辭正在翻找睡衣的手一頓,含糊地回答道,“有時候會住這裏。”


    他把找到的睡衣塞給喬鶴行,“學長你快去洗澡吧,別感冒了,浴室架子上有幹淨的毛巾。”


    “那你呢?”喬鶴行問他。


    鬱辭指了指裏間,“我的臥室裏麵也有浴室。”


    喬鶴行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


    二十分鍾後,鬱辭帶著一身水汽從浴室裏走出來,他一邊拿毛巾擦頭發,一邊往廚房裏麵走,準備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家政阿姨是鬱宅那邊派過來的,除了幫忙打掃,冰箱裏也會定期更換食物,所以鬱辭打開冰箱的時候,裏麵塞得滿滿當當,不僅有飲料牛奶什麽的,肉奶蛋包括掛麵都是全的。


    他的視線在經過那一袋掛麵的時候突然停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23:30。


    雖然他刻意地忽視了,假裝自己毫不在意,但他始終牢牢地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


    再過半小時,就是喬鶴行的生日了。


    他父親鬱沉言沒有給喬鶴行舉辦生日宴,喬鶴行自己也沒有提,整個鬱宅裏似乎沒有人想起這件事情。喬家就更不提了。


    隻有鬱辭特地定製的那對袖扣,還被小心地收納在櫃子裏。


    他本來是準備今天回家後,假裝不經意地把這份禮物送出去的,但是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和喬鶴行陰差陽錯地被困在了這間公寓裏。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冷冷地敲打著窗戶,除了雨聲和風聲,似乎什麽也聽不到。


    這間公寓仿佛是城市裏的孤島。


    “你在看什麽?”喬鶴行的聲音突然從鬱辭背後響起來。


    鬱辭嚇了一跳,轉過身看見喬鶴行也從浴室裏出來了。鬱辭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太小了,上衣隻能勉強地扣上幾個扣子,腿則露出了好長一截在褲子外。


    鬱辭又一次感受到了他和喬鶴行的身高差距。


    喬鶴行卻湊到他身邊來,看見了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的東西,問道,“你餓了麽?有什麽想吃的嗎,我給你做。”


    鬱辭看著喬鶴行的側臉,心想他記得今天是自己生日嗎?


    “不用了,學長,我來做吧,”鬱辭輕輕推了喬鶴行一下,他拙劣地撒謊,“我突然很想做點東西,對了,學長你吃麵嗎?”


    喬鶴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和鬱辭爭,“吃的。”


    -


    喬鶴行被鬱辭趕去了客廳的沙發,他隨手打開了電視,裏麵播放著無聊的愛情劇,男女主角生離死別哭得肝腸寸斷,可他根本沒心思看。


    他側頭看著在廚房裏忙著的鬱辭,廚房是開放式的,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鬱辭正在認真地準備食材。廚房裏的燈光是明黃色的,鬱辭被這樣的燈光照著,穿著素淨的白色睡衣,整個人有種溫潤的味道。


    鬱辭不知道喬鶴行在看自己,他小心地守著火候,往麵裏放著調料,蝦和蔬菜是剛剛就翻炒好的,鋪在麵上,最後煎了一個一個圓圓的雞蛋,也一起蓋在麵上。


    他自己也有一份,卻比喬鶴行的這份要簡單一些,也沒有煎蛋。


    把麵端出來的時候,鬱辭又看了一眼時間,23:58。


    他把麵從托盤上,雙手托著放到了喬鶴行的麵前。


    喬鶴行正有點奇怪兩份麵怎麽不一樣,抬起頭,卻聽見鬱辭輕聲說道。


    “學長,生日快樂。”


    而在鬱辭身後,電視上方掛著一個時鍾,上麵的指針正好指向了十二點。


    分毫不差。


    就好像這個時間一直被鬱辭銘記於心,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脫口而出。


    外麵的雨聲還是很嘈雜,風聲呼呼作響,甚至能聽見東西被打落的聲音。


    但是室內卻有種奇怪的,溫柔的寂靜。


    喬鶴行沉默了一瞬,他知道鬱辭為什麽會要在這時候做麵了。


    這是長壽麵,給他慶生的。


    他看著鬱辭溫柔的眼睛,鬱辭的眼睛是深褐色的,那裏麵清楚地倒映著他的影子。


    他在鬱辭的眼中,也在鬱辭的心上。


    他輕聲問,“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他知道自己惡劣,明明心裏清楚,卻還要去逼迫鬱辭,要聽他再說些什麽。


    鬱辭卻是瞬間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找著借口,“我聽管家說的,他說你今天生日。”


    話一出口,鬱辭就暗暗咬舌,心想明天可得和管家對口供去。


    喬鶴行沒有揭穿他的謊話,他把鬱辭按在自己身邊,“一起吃吧,不然要涼了。”


    他嚐了一口鬱辭做的麵,也吃了鬱辭鋪在麵上的煎蛋,咽下去以後,他輕聲說了一句,“很好吃。”


    鬱辭這才放下心來,他也端起了自己的那碗麵,笑著說道,“我小的時候,每次過生日我媽媽也會給我做長壽麵。其實就是普通的麵,但是總覺得會好吃一點。”


    他看著喬鶴行,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我親生母親。”


    他是八歲被鬱沉言收養的,他更小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等到母親也離開了,親戚都不想要他,踢皮球一樣把他送去了福利院,是鬱沉言親自到福利院把他接出來的。


    鬱沉言當初也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卻牽著他的手跟他說,以後你就是我的孩子,鬱家的小少爺。


    那時候的鬱沉言年輕,銳利,一張臉漂亮得不像個刀口舔血的人,但是鬱辭卻意外地很依賴他。


    想到鬱沉言,鬱辭的心又沉了沉,不易察覺地又和喬鶴行保持了一點距離。


    喬鶴行卻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他低頭又吃了一口麵,說道,“沒人給我做過長壽麵。”


    但他的臉上卻帶了一點笑意,像回憶起了什麽,“我媽媽是在國外長大的,隻會做難吃的要命的火雞。讓她煮中式菜肴,那簡直是災難。”


    這還是喬鶴行第一次提到他母親。


    鬱辭其實知道一點,喬鶴行的母親和父親是在喬家第一任夫人過世後才認識的,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小三身份。但是偏偏她的出身遭到喬家長輩的反對,死活不允許喬父娶她。一直到喬鶴行都快五歲了,正式掌權了的喬父才得以和她結婚。


    但她進門以後沒有幾年,在懷上自己的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就失足從樓上摔下來了,搶救不及時去世了。


    那一年喬鶴行也才不到十歲。


    鬱辭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但喬鶴行卻也不需要他安慰,他看著鬱辭,認真地說道,“我媽媽去世以後,就沒人給我過生日了,在喬家我收到很多禮物,但那不是過生日。謝謝你,我很高興。”


    喬鶴行說話的時候,微微轉過了身,他的膝蓋和鬱辭輕輕碰到了一起,柔軟的布料互相摩擦著。


    鬱辭覺得自己這碗麵根本擔不起喬鶴行的感謝,更何況這也不是他給喬鶴行準備的禮物。


    他想起了被他藏在包裏的那個皮質掛件。


    定製的華貴袖扣被落在了鬱家,反而是這件樸素的小東西一直跟著他。


    而這其實是他真正希望送給喬鶴行的禮物。


    他親手做的,一點一點打磨,藏著他無可言說的心意。


    “學長……”鬱辭突然輕輕地叫了喬鶴行一聲,躊躇的,低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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