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接了楊堪的電話,喚林每天都過的提心吊膽的,不光是擔心楊堪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也擔心奶奶的身體。


    醫院他去過一次了,可是沒有拿到片子,正是年末,各行各業最是忙的時候,醫院也不外如是,讓喚林再等等。


    等待是一件極其可怖的事情,時間是無聲無息的流逝,一點點摧殘著喚林的心智,情緒不是起伏顛簸,而是一直懸在半空,雙腳離地的感覺不好,不夠踏實。


    楊堪也沒再打電話來,連信息都沒有一個,喚林像是一個等著宣判的犯人,不止是揪心和著急,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讓他草木皆兵。


    這種焦灼的情緒,喚林藏都藏不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表現出來,家裏的有補償款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允誠和王敏指望著補償款過日子,兩人打從現在就過上了揮霍的日子,過年也不見人影。


    喚林幫奶奶燒好爐子,兩人守在火爐前炸酥肉,裹著澱粉的肉條放進滾燙的油鍋裏,滋啦滋啦的冒著油花和香氣。


    能守在爐子旁偷嘴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可喚林有些走神,奶奶將剛出油鍋的酥肉倒在漏勺上,“喚林嚐嚐。”


    被點到名的喚林想都沒想,伸手去拿還燙著的酥肉,“嘶…”


    “哎呀,剛出鍋的呀。”奶奶趕緊將喚林的手抓過來看看,指尖有些發紅,“這幾天都魂不守舍的,你在想什麽呢喚林?”


    喚林像是遭人看穿了心事,心頭一沉,“我沒有…”躲開奶奶的手,又掩耳盜鈴的去拿筷子,敷衍著咬了一口。


    這是記吃不記打,酥肉裏內被金黃的外皮還要燙,肉白的熟肉冒著香氣,喚林口腔被燙得猝不及防,嘴角抽搐。


    奶奶驚呼了一聲,“還說沒有!趕緊吐出來!”


    反複在嘴裏咀嚼的酥肉沒那麽燙,喚林也就沒聽奶奶的話,咬碎了咽了下去,“好吃…”他心虛的回答道。


    趁奶奶開口前,喚林解釋道,“沒拿到醫院的片子不安心。”喚林沒有說慌,擔心奶奶不假,可他心裏裝了可不止一件事。


    “有什麽可擔心啊。”奶奶放下手頭的長筷子,起身給喚林兌了杯冷水,“舌頭沒燙起泡吧?”


    喚林搖頭,不知道孫子到底在心慌個什麽勁兒,奶奶隻能岔開話題,“楊堪得回來了吧?”


    這不提還好,一提像是掐中了喚林的命門,他蹭得站起身來,捧著搪瓷杯子往小店外麵走,含糊其辭道,“不知道…”


    稀奇事兒啊,這事喚林能不知道,他不應該比誰都清楚嗎?沒事就翻翻掛曆,時不時能聽到巷口小賣部叫他去接電話。


    奶奶狐疑的看向喚林的背影,“楊堪沒跟你說嗎?”喚林纖細的背影晃了晃,沒有回頭也沒有出聲,奶奶自顧自的說道,“也不知道今年煤建的船能不能在三十之前回來。”


    “他說能啊…”喚林聲音極小,這眼看就要三十了,要不是楊堪給喚林吃了枚定心丸,他也正擔心著呢。


    “你剛還說你不知道,這會兒又知道啦?”奶奶無奈搖頭,喚林是一點心事都藏不住。


    喚林語塞,不止是和楊堪相處,就連奶奶提起楊堪的時候,自己都謹小慎微的,生怕受到驚嚇。


    他懷揣著一份擔憂局促抗拒又期盼的心情,盼到煤建的船回來。


    在躉船上見到楊堪的時候,他還是老樣子,隻有喚林自己戰戰兢兢地,恍惚覺得連楊堪帶回來的東西,都比以前沉重許多。


    喚林正想往岸上走,楊堪叫住他,“等會兒,裏麵還有。”


    “哦。”喚林像是隻聽話的小狗,無措地站在船頭等他,等到楊堪從裏麵再出來,等到楊堪走到他身邊,他還沒來得及邁出第一步,腦袋上被大手揉了一把,額前的碎發在江風之下飄散,正好擋住了喚林的眼睛。


    好燙啊,這麽冷的天,楊堪手心的溫度還是那麽滾燙。


    “走吧。”不待喚林回過神,楊堪朝岸上抬了抬下巴,“鐵盒子裏麵是曲奇餅幹,我妹妹她們說好吃,就多買了幾盒。”


    和往常一樣的閑談,在喚林聽來,總有點言外之意,他木訥的點點頭,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買什麽餅幹啊,都給楊慧她們吧。”


    喚林哪知道,他的每一句,叫楊堪聽了都漏洞百出,能挑出他一萬個毛病來。


    “你不是小孩子啊,我還是當你是呢。”楊堪笑道,“我這趟回來你連話都不會說了,也不知道喊人。”


    他哪裏有不會說了,不是楊堪說什麽他都聽著,也搭了腔嗎?再說了楊堪又不是他長輩,他喊什麽人啊。


    允喚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明明可以反駁的,可就是開不了口,到了嘴邊的話,居然變成了,“喊什麽?”


    都不用楊堪給他下套,迷迷糊糊的喚林慌不擇路的往他懷裏撞,“那我比你大,你叫我聲哥哥也不吃虧吧。”


    喚林瞪大了眼睛,嘴唇無聲的張了張,他什麽時候喊過楊堪哥哥,從小都沒有,憑什麽他現在就得叫。


    楊堪最厲害的還不是嘴皮子,是耐心,他神色如常的看著喚林,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叫驚慌失措的梅花鹿最害怕的不是狼奪命的那一口撕咬,而是逃命過程,被狼群窮追不舍,一邊求著生機,一邊變相等死。


    “你!你有病!”喚林哆嗦地罵了楊堪一句,提著東西疾步走到前麵,實在怕讓楊堪看到他眼裏的波動。


    楊堪不怒反笑,加快了腳步沒有追到喚林身邊,反而刻意的掉在他身後,紛遝的腳步聲,在喚林耳邊回響,他總覺得楊堪要追到他旁邊了,可餘光隻能捕捉到模糊的影子。


    反複試探中,兩人已經穿過了航運大廳,眼看著右拐就該到楊堪家,喚林不知道這次楊堪是要先回家,還是先送他。


    他連步子都慢了下來,有不甘心,有氣餒,慢吞吞的回頭去找楊堪的身影,額頭剛好抵在楊堪的胸口。


    頭頂上傳來楊堪低沉的嗓音,“等我呢?”


    喚林氣急,他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才會回頭找他,等個屁,楊堪愛去哪去哪,他不關心,心裏是這樣想著,人卻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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