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的天醒得早,剛六點便已大亮。


    前一晚沒有誰能分神去合窗簾,這一早俞念便被映入房間的晨光喚醒了。


    剛微微一動,肖默存即刻察覺,薄毯下摟著他的背問:“怎麽醒了?”


    兩人都沒有穿衣服,赤身裸體抱在一起,雙腿 交疊腰背緊貼。他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被圈在一個寬大的懷抱中,熱烘烘的卻不令人討厭,隻是外麵的光線有些刺眼。


    “有光……”他嗚嗯著翻了個身,變為背對窗外的姿勢,頭往alpha懷裏拱,鑽進這一片由身體撐出的陰影獨享安全靜謐。


    肖默存側耳過去:“什麽?”


    “唔……”臉頰被alpha的頭發蹭得有點癢,他將額頭藏得更深,整個人像隻蜷起來的蝦,躲在專屬他一人的避風港小聲抱怨:“光好晃眼。”


    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有多像撒嬌。


    肖默存輕拍他的背,眉梢斂起所有攻擊性,成了頭一心看護配偶的溫順獅子,連毛都是順的。


    “我下去把窗簾拉上。”


    “別,”俞念眼睛都不睜開,半夢半醒中揪著他的腰不放,“先別走。”


    過了太久缺乏安全感的日子,幸福驟然回到手中,擁有它的人僵硬捧著不敢擅動。俞念真的已經好起來了麽,還需要多久才會漸漸淡忘自己曾經給他的傷害?肖默存心疼之餘得不到肯定的答案。索性以後歲月還長,自己還有大把時間去疼他嗬護他,不讓任何風霜雨雪吹進他們的小日子。


    他俯身吻了吻俞念的臉頰,將毯子拉過頭頂隔絕光線,同時用手臂撐起一個小小的空間,好讓俞念順暢地呼吸。


    而他自己就此清醒,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在睡眠上,因為光是看著俞念安穩入眠就足以令他精神百倍地過完這一天。


    —


    心意相通以後,兩人的日子更是蜜裏調油。


    複婚的第二周齊明鴻齊董事長就以金地集團話事人的身份,透過各路媒體公開宣布自己的獨孫肖默存,齊家所謂一脈單傳的“前”eβ10級alpha已經找到一生的伴侶,並與之締結神聖的婚姻關係。


    整篇稿件篇幅雖短,字裏行間卻透著一股上流社會的優越和頒傳聖旨的即視感,被俞念當著肖默存的麵在客廳大聲朗讀,堪比當眾處刑。


    不過稿中隻字未提他們曾經離婚的事,外人自然無從得知。經過群眾的輪番八卦,半官方的故事版本是集團太子微服私訪時遇上了在雜誌社工作的真愛,一見傾心,從此非君不可。至於肖默存那枚高逼格腺體的迷之缺失,則順理成章解釋成為愛犧牲:黑蓮花下毒謀求標記,太子信息素反受刺激,心上人俞念又是beta,癡情種幹脆將腺體割棄。


    暫且不論這邏輯通順與否,肖太子的癡情人設算是就此立住了,並且在洛城大街小巷帶起另一種前所未有的風氣——


    alpha跟beta在一起沒什麽大不了,既非離經叛道也非劫富濟貧,且較之傳統ao戀更為平等,畢竟真愛才是最動人的標記。


    自此之後再有人說自己是alpha如何如何,在家中吆五喝六,必被伴侶拿肖默存的例子說事。你是比肖太子信息素等級更高還是比他更年輕英俊或是比他更富貴榮華?都不是,都不是你擺什麽譜?人家肖默存尚且能為愛走鋼索,哪怕你做不到像他一樣摘個腺體,洗個碗總不成問題吧。


    這些傳聞不能說離譜,總之頗為有趣。傳到俞念耳朵裏時已經是轉了幾道手,添油加醋一波三折,故事的可聽性極高。


    晚上洗完澡俞念趴在床上翻雜誌,翻著翻著就看社交軟件去了,一個人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


    肖默存擦著頭發推開門,見他眼角愉悅地上翹,劉海濕濕的垂在額上,臉頰在浴室中蒸出的淺粉尚未完全消退,兩條小腿還在身後交疊著搖晃。


    “看了什麽這麽開心?”


    他走過去坐在床沿,撚起俞念兩縷柔軟的頭發在指間輕搓,“頭發還是濕的。”


    俞念將身體轉了個90度笑盈盈道:“一會兒就去吹,你快看這個。”說著將手機舉到肖默存眼前,“這是葛護士發給我的圖。”


    “葛護士是誰。”


    “就是那個在中心醫院住院部工作的beta護士啊,總照鏡子那個,你忘了?”


    她啊。肖默存眉梢微挑:“她發什麽了?”


    俞念拿手肘搡他示意他看屏幕:“你看,她拍的護士站這三個護士晚上湊在一起看你的視頻,你好像是在參加什麽酒會,穿得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視頻裏三個小護士頭挨頭,麻雀一樣嘰嘰喳喳,一會兒感歎肖默存生得如此英俊還如此專情,簡直是天賜極品,一會兒又遺憾自己的老公除了中年發福什麽也不擅長,活著是浪費空氣。


    不去說相聲實在是委屈她們了,俞念邊看邊樂邊拍床。


    葛護士發這個來是為了打趣,拍的時候沒準兒白眼已經翻上了天。


    “你現在算大眾情人了吧。”他眨著眼睛揶揄,笑得不懷好意。


    肖默存神色如常,起身去外麵拿來電吹風,插上電後伸手將這隻慵懶的軟腿蝦抱到身邊,讓他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膝上。


    “現在外麵好多alpha都想見你你怎麽不說。”不僅是alpha,許多beta和omega也以為俞念要麽手段高明能爭善奪要麽長身玉立風姿絕絕,隻可惜被齊家保護得太好眾人緣慳一麵。


    “那是因為——”


    “趴好。”肖默存把他意欲申辯的腦袋按下去,吹風機嗚嗚地工作起來。


    手指溫柔在發間揉搓,中檔熱風從發根慢慢烘到發梢,用心程度相比價格高昂的理發店也不惶多讓,吹得俞念像小貓一樣打了個嗬欠。


    噪音太大兩個人說話彼此聽不見,他覺得無聊,過半分鍾就側過頭問一句:“好了沒啊托尼老師。”


    肖默存時時刻刻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自然讀懂了他的問題,笑了笑沒說話。


    到第四次他又側過來,剛一開口吹風機就倏地啞聲,八個字清晰可聞。


    “好了。”肖默存將吹風機擱到床頭櫃上,轉回頭朝俞念淡笑攤開右掌,“一共八十元,現金還是轉賬?”


    啪——


    俞念用力一拍:“吹個頭要八十?黑店。”起身便要出去拿梅餅吃。


    “等等。”


    肖默存一下便將他按在腿上,從後麵抱著,偎在頸後低笑:“既然你覺得貴,那就再附贈一份按摩服務。”語氣相當危險。


    “不要不要……”俞念立馬想落荒而逃。昨晚的“按摩服務”弄得他腰都直不起來,今天一整天都像孕婦一樣扶著後腰走路,搞得雜誌社好幾個人來問他是不是有了,差點當場轉紅包給他。


    “免費贈送都不要?”alpha作弄他,朝他耳後吹氣,成功調戲出一隻白裏透紅的小耳朵。


    “我錯了我錯了,”俞念被他弄得好癢,表情又痛苦又想笑,“托尼老師我錯了,你這兒不是黑店,你家生意物廉價美童叟無欺,按摩服務就留到下次再送吧好不好?今天趕時間該睡覺了。”


    “念念,明天是周六。”肖默存不放棄,故意沙啞暗示他明天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一聽到這個稱呼,俞念瞬間一個激靈,不是驚喜是驚嚇。


    清醒時叫他念念是從一周前的某個晚上開始的,他被折騰得散了架哭著求饒,alpha卻正在興頭上,無所不用其極地哄騙他繼續,念念寶寶乖乖的叫個不停,騙得他第二天直接請假沒去上班,全勤獎扣個精光。


    從那以後每當肖默存想要但俞念“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時候,這個稱呼便會適時出現,拿住他的軟肋,搓湯圓一樣將他捏扁搓圓,不做到滿意絕不停下。


    “周六……周六有周六的事情啊。”俞念不敢扭頭看。


    “什麽事?”肖默存的聲音在腦後似笑非笑。


    “唔……”他大腦飛速轉動,三秒後叮一聲想到了,“明天厲助理和周大夫要來家裏打麻將,上周就說好了你忘了?”


    空氣瞬間安靜。


    隔了許久肖默存才眉頭一皺,不悅地問,“有這回事?”


    “有!當然有!”俞念一不做二不休,“而且要來吃午飯,都是你的朋友我們不能怠慢,明早早起去買菜吧。”


    他說的時候肖默存一直表情微妙地盯著他,盯了半分鍾才將眉頭漸漸舒展開。


    這是看穿了還是信了啊?


    俞念心裏犯嘀咕,腰上的手剛一鬆就逃到被子裏躺平,雜誌從枕頭上丟到alpha手裏,腳也從被中探出去對準alpha的後腰蹬了一腳。


    “幫我去零食櫃第二層拿一個梅餅,順便把雜誌放書架上。”


    肖默存靜了靜,嘴角一勾:“你已經刷牙了,不吃了吧。”似乎並沒有生氣。


    “你管我。”俞念心虛地拿眼睛瞪他,“一會兒我再刷一次不行嗎?”


    “好吧。”肖默存無奈地笑著搖頭,站起身問,“還有什麽想吃的?”


    “沒有了。”俞念將被子拉上去遮住半邊臉,期待地望著他,等他走到門口又突然想起來,拿開被子大喊,“要蜂蜜味的!”


    “知道了。”肖默存頭也不回。


    確定人走到客廳以後他瞬間摸過手機,以最快手速編輯短信:“周大夫救命,明早十點請務必帶著厲助理出現在我家,麻將四缺二,包飯,不能來就給我回個電話。”


    點擊發送,已送達。


    呼——


    他長出一口氣。


    編一個謊要用十個謊去圓,明天還要趕在說破之前跟那兩人對好口徑。忐忐忑忑想了許久計劃,肖默存才帶著一小包梅餅重返臥室,一路走一路關燈,麵容平靜。


    “怎麽這麽久?”


    肖默存走近,將梅餅遞給他,還附贈一杯水,“打了個電話。”


    說完背過身去拉窗簾,臉上淡淡的沒其他表情。


    “你怎麽不給自己拿一個?”


    “你吃吧。”他答得很簡短。


    俞念在他忙碌時窸窸窣窣地吃完,以往最愛的小零食忽然沒那麽美味。很快便下床去刷牙,等再回到房間時意外發現燈已熄——


    alpha睡下了,側臥在靠牆的位置,留了一個後背、一盞台燈給他。


    “默存,睡了?”


    肖默存低低“嗯”了一聲。


    俞念覺得不對勁,掀開被子躺進去,望著熟悉的後腦勺,心裏空落落的。


    這段時間他被肖默存慣壞了,每晚都是在寬闊的懷抱中睡著的,即便覺察背後有人偷偷吻他的發,也隻是閉著眼睛悄悄彎一彎嘴角,並不給出任何回應。不過才幾個月,他就已經把肖默存對他的好當作了常態,恣意享受著這份愛,整個人跟泡在蜜罐裏沒兩樣。


    表麵看上去,他跟以前已是天差地別,整個人灑脫自信,在這份感情裏也占了優。可實際上,他就如同這個晚上、這一刻,隻要肖默存流露出一星半點不對勁,仍然會忍不住去猜去想。


    他小心地湊過去,兩手搭上alpha微弓的背,輕輕道了聲晚安。原本以為會等來一聲對牆說出的晚安,誰知下一刻肖默存翻身摟住他,黑暗裏兩眼精亮深邃。


    “你不是說睡了嗎?”俞念詫異道。


    “睡不著。”


    “為什麽?”


    肖默存定定望著他,薄唇微動:“在想你剛才為什麽騙我。”


    語氣雖然平靜,仍然竭力壓著幾分失望。


    俞念心思通透,一聽便明白了。


    “你剛才……是在給周大夫打電話?”他拉開一點距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的。隻是……怎麽說呢,我不知道怎麽跟你開口……昨晚折騰得太久了我有點累,今晚想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你看起來很想要,我不太想掃你的興,不得已就想了這麽個理由。”


    一邊說,他一邊去瞧alpha的臉色,發現對方深蹙的眉頭慢慢鬆開,目光聚焦在他臉上,神色間浮現微不可查的悵然。


    過了一陣子,卻又淡淡笑出來。


    “剛才是故意詐你的,”肖默存說,“我連手機都沒拿出去,怎麽會給誰打電話。”


    俞念仰頭一看,alpha的手機竟然真的還在洗澡前的位置,從頭到尾沒移動過。


    他這才明白自己的段數有多低。


    一瞬間他的臉漲得通紅,羞愧地道:“你早就發現了。”


    “嗯,”肖默存笑了笑,“撒謊之前都不知道先跟對方通個氣,我是這麽教你的嗎?周至捷帶厲正豪旅遊去了。況且你不想要我抱你,告訴我真實理由,跟我說你太累了,我難道還會強做?”


    聽出他語氣中一如既往的親昵和包容,俞念才悄悄鬆了口氣,小聲辯解:“也不能全怪我吧,之前那幾次我說我累了你都不肯停下……”


    “那是因為你給了我錯誤的信號,”肖默存伸手刮了刮他秀氣的鼻子,“之前你說‘不要了’,我停下來不給你你又會鬧情緒,後來我就分不清你什麽時候是真的不想要、什麽時候是在跟我撒嬌,索性就多做幾次,盡量讓你滿意。”


    俞念越聽越尷尬,急忙命令他不許再說。


    “你怎麽這麽笨啊,連我什麽時候是真的累了都分不出來。”


    “那你教我,我該怎麽分?”肖默存俯身看他,格外溫和穩重。


    “唔,”俞念想了想,將臉悶在被子裏留出一雙眼睛,“如果是工作日的晚上我說累了,應該就是真的累了。”


    畢竟還要老老實實當社畜,前一天晚上還是別太荒唐得好。


    肖默存低聲道:“知道了。”


    “還有,”俞念一雙眼睛漆黑溜圓,靈動地望著肖默存,“即使是雙休日的晚上也不能超過兩次,太放縱了對你身體不好。”


    肖默存笑問:“那白天呢?”


    俞念轉過身去懶得理他。


    房間裏靜謐無聲,身後低淺的呼吸幾不可聞。過了一會兒,台燈也熄了,alpha掀開被子近身,散著熱度的頭鑽進他寬大的睡衣,濕潤的嘴唇吻上他頸後腺體,淺嚐輒止,隨後順著後頸一路向下吻,在背部留下一道淺淺的水漬。


    “默存……”俞念縮著身體輕聲喊他,意味不明。


    肖默存低啞道:“今晚隻做一次,好不好寶寶。”


    “……你說話算話嗎?”


    “不算話你就讓饅頭咬我。”


    “它才不會咬你,它對你比對我還親。”


    “那就你來咬我,咬哪裏都行。”


    “……我不咬……喂!我說了我不咬!哪有這樣的……”


    濃情溢齒,蜜意翻浪。


    欲 海中沉淪,肖默存是他唯一的浮木。也隻有這樣的好光景才是修補往日裂痕的能工巧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10859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朝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朝安並收藏10859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