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溫子玉又喊他。


    眼前陣陣發黑的肖默存晃了晃頭,身體不能自控地向一邊倒去,隻得用左手撐住沙發座勉強穩住。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所以令人誤解。


    他以為身體又到極限了,跟以前一樣該去醫院打加強針。


    頸後的鬢發裏有汗珠順皮膚滑下,滾到後背沾濕襯衫,呼吸極端不暢。肖默存沉黑的眼珠有些迷蒙,右手捂住腺體後齒緊咬道:“我的意思、已經表達過了,以後別再找我,你走吧。”


    溫子玉卻坐得近了些,語氣變得不疾不徐。


    “我話還沒有說完,師兄你先別急著趕我走。如果今天是最後一麵,那我更要和你在一起多待一會兒了。”


    動作、講話通通變慢,尾音都刻意拖長。


    肖默存莫名更加煩躁,兩邊太陽穴一起抽痛起來,“你還要說……唔,你還要說什麽?說完趕緊走。”


    血管在皮膚下泉眼一樣突突直跳,血液極力衝破禁錮。尤其是頸後,那個手術過的部位針刺火燎一樣的疼,即便他這樣能忍的人也開始牙關打顫。


    “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溫子玉不等他反對就含蓄問道,“當年我給你寫的情書你都看過嗎?都是我晚上在自習室寫的。還有我給你畫的素描,有點兒不太像……”他停下來垂眸一笑,“不過我見過俞念畫的,我覺得自己比他畫得好。”


    “我那時候想,你收到以後要是肯跟我去看一場電影就好了,就像你跟俞念那樣。”


    凡是那兩個人一起做過的事他都想做,想用新的記憶覆蓋他們曾有過的回憶。


    門後的俞念聽到這裏,忽然往後退了一步——


    這些赤裸直接的告白還是不要聽了。


    厲正豪心裏點下長長一串省略號,也跟著他尷尬地後退一步,低頭檢查指甲縫。


    外麵驕陽似火,烈日掛了一整個白天還沒有來得及退場。客廳頂燈大亮,照得幾無任何死角。


    肖默存卻覺得視線裏無端黑了一塊,一股冰涼的觸感蛇一樣從脊椎爬上後腦,大夏天疼出一身冷汗。


    不對。


    他搞錯了。


    這種感覺以前沒有過,即便是在剛做完手術後的那一個月也沒有過。似乎有物質在他的身體裏拚命想喚醒一些東西,可左突右進都是徒勞,然後就惱羞成怒,張開血盆大口想將他咬入萬丈深淵。


    難道自己的狀況也悄然惡化?


    他喘息愈發急促,還沒來得及想清,肺葉顫了兩下後突然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全身血液都瞬間匯至胸腔,以往穩健有力的心髒短時間內失序狂跳!


    “咳咳!咳咳咳!咳——!”


    “師兄你還好吧?”溫子玉好心地幫他拍背,又端起那杯黑加侖送到他嘴邊,“是不是被空調的冷風嗆到了?喝口水順一順。”


    麵前出現omega溫良的臉。


    肖默存周身一凜,徒然間想到俞念還在房裏,咳嗽剛一暫停便立即接過來猛灌了一口,想把許久沒有發作的咳嗽壓下去。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以這種方式讓俞念知道。


    他不習慣示弱。


    “你一定是平時在金地太辛苦了。”溫子玉似乎很心疼他,“我感覺你都憔悴了。”


    一股甜香靠近。


    肖默存混沌中將他推開:“別靠這麽近,我不太舒服。”


    溫子玉一不做二不休,揭下保護貼後小心地觀察著他,手指握著飲料,像是在等待什麽。


    誰知短暫的安靜後,嗆咳忽然加劇。


    “咳咳咳!咳咳咳咳——!”


    這架勢似乎要把整顆肺咳出來,聲音激烈又連續。肖默存脖子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死死攥拳按在大腿上。


    “師兄,”溫子玉咦了一聲,“你很不舒服嗎?”


    不是不舒服,是痛苦。


    而且猝不及防。


    “師兄?”


    他擰起眉,兩根指頭並攏,指腹試探著從alpha臉上沾了一抹汗,湊到鼻下聞了一聞,臉色頓時大駭。


    “你——?”


    怎麽你喝了藥還散不出信息素?


    肖默存感知危險,想站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臉色發青,胸口悶得像深海中溺水,劇烈咳嗽後喉間盡是血腥氣。


    這樣下去不行——


    他想開口叫人,張開嘴發現舌頭發僵,眼底瞬間閃過絕望的光。兩秒後他拚盡全力向後一退,同時指甲狠狠紮進掌心,直接用銳利的疼痛逼自己喊出聲!


    —


    這一分鍾的房門後。


    客廳的交談聲忽然漸弱,像是變成了悄悄話。接著又是幾聲地動山搖的咳嗽,聽起來是肖默存的聲音。


    什麽情況?


    俞念跟厲正豪兩人麵麵相覷,誰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去看看。


    萬一打擾了什麽呢?


    對吧。


    壓下心裏的好奇和微妙,他們打算再看看情況。


    沒想到僅僅片刻後,劇烈的咳嗽聲又再次響起,alpha聽起來像是忽然難受到了極點卻又說不出話來,咳得氣管都撕成兩半。


    俞念放心不下,手立刻搭上門把,眼神征詢厲正豪的意見:出去吧。


    厲助理心裏也莫名忐忑,略一思忖,鄭重點了點頭。


    沒想到轉瞬之間客廳沙發忽然在地板上一錯,一聲壓抑許久的低吼帶著顫抖爆發出來:“正豪——!”


    肖總!


    厲正豪猛一激靈,迅速拉開門,身邊卻有個人影先他一步奔了出去!


    是俞念。


    他搶在前麵跑出去一看,頓時被客廳的畫麵震得頓在原地。


    “你……”


    溫子玉趴在落地窗邊的沙發前驚異回頭,肩側的衣領大敞著,腺體赤裸裸接觸著涼意十足的空氣。一見到俞念他就像害怕地猛搖手,“不關我的事!我什麽都沒有做!”


    被擋在背光處的肖默存這才露出半邊身體來,隻一眼便看得人心驚肉跳。


    剛強凶悍的alpha此刻完全變了一個人,像剛從水裏被打撈出來一樣汗水淋漓地斜靠在沙發上,臉色青紫五官緊蹙,表情痛苦難當。


    “咳咳——!”下一秒又猛得咳出巨響。


    俞念跟厲正豪渾身一震,朝沙發撲了過去。厲正豪更是一把將衣衫不整的溫子玉推得老遠:“讓開!”


    “默存——”


    俞念坐到alpha旁邊剛想扶起右臂,alpha的身體忽然無力地往他身上倒,眼睛半睜半閉,眼睫上虛汗凝結,兩片眼皮往下搭著,神智明顯已經不清。他霎時後背發冷——


    默存怎麽了?


    “肖總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厲正豪見狀也嚇得三魂去了兩魂半,扶住老板的另一邊胳膊後轉頭看著地上的溫子玉,“你在搞什麽鬼?!他怎麽突然這樣了?”


    溫子玉顯然也驚得不輕。


    “我、我沒做什麽……”他瞳仁微顫,看看厲正豪又看看半昏迷的肖默存,“我真的沒做什麽!我隻是……”


    他隻是想讓肖默存的腺體能激動一點,最好控製不住再標記自己一次。


    “放你媽的屁!”厲正豪不顧形象了,“你沒做什麽露著破腺體想幹嘛?”接著便霍然起身,拿出手機以最快速度撥號。


    “喂!急救中心嗎……”


    事出突然,俞念卻半句也顧不上問了,因為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握住的那條胳膊在抖。


    “默存、默存!還好嗎?”


    肖默存之前那一喊已經精力耗盡。此刻呼吸微弱,脈搏卻急促非常,皮膚溫度高得燙手。幾聲急呼後他像是聽見了,艱難地打開眼簾,見到俞念這張焦急萬分的臉找回了些許神智。


    甚至薄唇微動,想說話。


    “默存!”俞念又驚又喜。


    誰知半個字都沒來得及出口,肖默存的喉結忽然抽搐幾下,接著下頜一抬,後仰的脖子猛得前伸,猝然咳出一口血來!


    砰——


    接著身體脫力地倒向沙發背。


    溫熱的液體在那一秒四濺,噴得beta幹淨的白t恤遍布猩紅血點,似乎還帶著巨大衝擊力,令俞念身體戰栗、心髒驟停、雙眼徒然一眨。


    四周頃刻間靜默無聲。


    三秒後一聲“默存!”才驚惶出口。他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登時方寸大亂,啞著嗓子喊不醒alpha,急忙無助轉頭,“厲助理,默存、默存他——”


    厲正豪掛了電話轉頭一看,頓時被震得心跳過速。好在他尚有幾年刀山火海中趟過的工作經驗,一腳踢開要衝過去的溫子玉後迅速趕到老板身邊。


    “俞先生,快幫我把肖總扶正,別讓血嗆在他喉嚨裏!”


    俞念驚慌失措地點頭。


    兩人一左一右將肖默存的肩膀從沙發背上扶起來,隻見他嘴唇間、下巴上盡是剛剛咳出的血沫,臉上卻慘白一片,人已經是徹底不再清醒。


    “默存……”


    一種會永遠失去肖默存的感覺在這一刻侵襲了俞念的大腦,令他心如擂鼓,恐懼到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害怕又惶然地輕輕搖晃alpha的胳膊。


    “你到底怎麽了?別嚇我……”


    話裏已經全是哭腔。


    厲正豪急忙製止:“別搖!”


    俞念被他一吼倏地鬆開手,不敢再動肖默存了,倉促點頭,“好、好,我不搖……”


    接下來的時間他就隻能這麽看著alpha,腦中一片混亂。他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明白短短時間裏肖默存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除了守著他別無選擇。


    隔了半分鍾alpha手指抽 動,好像是要醒過來——


    俞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秒人卻頭往右偏,喉間一嗆,嘴角緩慢逸出一絲血。就像一個被用力擠壓的血袋,兜不住流了出來。


    這次俞念連呼吸都不會了。


    他的心似乎就含在嘴裏,一邊緊抓alpha的手一邊眼淚直往下砸,但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仿佛一出聲心髒就會逃出去。


    漫長的一刻鍾後醫護人員終於急匆匆衝進來,七手八腳將肖默存抬上擔架。


    俞念第一時間跟著站起來,結果雙腿軟得麵條一樣,不知是嚇得還是麻了,差點直接栽倒在地。


    所有人咚咚咚往救護車跑,醫生在擔架邊扭頭大聲問:“病人有什麽既往病史?”


    俞念跟厲正豪聞言相視一怔,僵硬地搖頭。


    他們不知道。


    直到肖默存忽然陷入昏迷,他們才發現自己對他的健康狀況一無所知。


    而癱倒在客廳的溫子玉就更是想不通,為什麽自己隻是用了一點最普通的腺體催動劑,信息素等級傲視全校的師兄就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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