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的下午,寫字樓外的咖啡店大排長龍。金融貴子們胸前掛的門卡有紅有橙有綠,跟彩虹似的,手裏舉著一杯咖啡往廣場走,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俞念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這裏的。他手裏提著一個藍白條紋的晚餐包,正站在入口處跟保安交涉。


    對方長手一攔:“不行,你不能進去。”


    這兒的保安比他們小區的鐵麵無情得多,一點麵子也不給陌生人,硬氣地說:“必須讓你要找的人出來接你。”


    這句話正中俞念的死穴,他要找的人怎麽可能心平氣和地出來接他?


    正躊躇要不要再撥一次電話試試,前麵忽然有人喊他:“俞念?”


    他一抬頭,隻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在他麵前。


    “子玉?”


    俞念非常意外,“你怎麽在這兒?”


    溫子玉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剛剛入職。”


    他走過去跟保安講:“這是我朋友,我發訪客邀請給他吧,讓他進來。”


    保安放行後,俞念走到溫子玉麵前,一眼便看見了他胸前門卡上的字。


    “你在默存他們公司?”


    而且跟肖默存一個部門。雖然知道現如今alpha跟omega每天一起工作也沒什麽稀奇的,但這兩人會碰到一起還是讓人驚訝。


    “嗯。正好這兒的投行部有空缺,我又通過了麵試,就來了。上一次沒有塵埃落定,所以沒告訴你。”


    溫子玉回身指了指樓上,“就是這棟”。


    他們就在這棟樓裏朝夕以對,而俞念此刻方知。


    說話間兩人來到公司大廳,溫子玉又問:“你給師兄打過電話了嗎?需不需要我上去叫他下來。”


    “打過,沒人接。”


    “他這兩天在忙一份標書,估計顧不上看手機,你在沙發上等等,我這就上去叫。”


    俞念隻能說:“好啊,那多謝了。”


    畢業多年,溫子玉還在用師兄稱呼肖默存,而且自己的丈夫在做什麽他反倒比自己更清楚。望著他走向電梯間的背影,俞念心裏覺得不是滋味。


    可他很快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其他人都可以信不過,自己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卻不應該信不過。況且溫子玉的清甜信息素味道他從來都熟悉,即便自己嗅覺不夠敏銳,但對於那樣一種典型的omega7級香型,他仍可以確定並沒有在丈夫身上聞到過一星半點。


    在這樣一個世界,信息素足以說明一切親密問題。


    周圍的青年男女都身著西服,言談間全是行業黑話,步伐匆匆,唯獨俞念是一身舒適的棉質襯衫,無所事事般坐在會客區的沙發裏,桌上放著一瓶免費的礦泉水。等了大約十分鍾,溫子玉給他發了個短信,說自己沒找到肖默存,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俞念不知道怎麽辦,隻能繼續局促地坐著,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打算過會兒再試著打打電話。


    他回身四顧,身邊出現的人大多表現得充實又忙碌,跟雜誌社完全是兩種氛圍,外國人的出現頻率也很高。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找人?”


    旁邊忽然出現一位油頭粉麵的男人,斜坐在沙發扶手上,腰間係一條名牌皮帶,脖子上的領帶騷包又出格,正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嗯……”俞念嚇了一跳,往旁邊挪了挪。


    “我叫kevin。”男人笑著理了理自己的西服,“剛才在那邊觀察你好久了。”


    這個叫kevin的外企男身上有著濃鬱的古龍水味兒,令俞念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禮貌地朝他點頭示意後坐到了另一座單人沙發上。


    “你的信息素是中型花香味的吧,薑花還是梔子花?”kevin朝他眨了眨眼。


    俞念震驚地抬起頭,“你怎麽知道?”


    “聞出來的啊,還能怎麽知道。”


    “不可能。”俞念不解地道,“我味道很淡的。”


    kevin湊得離他近了一點,“我是個alpha,鼻子很靈的,隻要你不是那種味道淡得跟白開水似的底型beta,我就沒有聞不見的。”


    他越說越得意,完全不理會俞念憋屈的神色。


    “再說你的味道也不算頂淡的了吧,eβ2?單身omega出門不貼保護貼?”


    “我不是單身,我結婚了,而且我是beta。“俞念忙說。


    beta的信息素濃度是沒有分級的,eβ1-10都是專屬於alpha和omega的級數。


    “啊?!”


    kevin就像是從花店買到了塑料花一樣瞬間變了臉色,拉開一點距離問,“你真是beta?”


    俞念誠實點頭:“真的,所以我不會每次出門都貼保護貼,身上……身上也沒留下alpha的標記氣味。”


    剛剛還對他興趣濃厚的花孔雀一下就從開屏狀態收住,滿臉失望道:“嗨,我還以為你這麽好看又好聞應該是個omega呢。”


    俞念尷尬地笑了一下,手裏的晚餐包從腿上拿到了旁邊放著。


    他一點兒也不意外,即使是在這些接受過高等教育的alpha眼裏,好看又好聞的褒揚也是專屬於omega的。


    趁對方臊著眼睛沒說話,俞念想扭頭裝作瀏覽四周環境,驀然發現旋轉門那裏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默存——”他立刻站起身來喊,“默存!”


    數米外的人腳步一頓,轉頭見到聲音來源,眉頭先皺了起來。停了兩秒,他回身跟身旁的同事交待了幾句,然後朝俞念走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


    “有點事……”俞念下意識地沒有在旁人麵前提送飯的事。


    “肖哥!”


    kevin居然認識肖默存,一見到他就收斂起嬉皮笑臉,端端正正地打了個招呼。


    肖默存起初沒注意到這個人,他看了看kevin又看向俞念,“你們認識?”


    剛剛認識的,俞念心想,他連這個叫kevin的認識肖默存都不知道。


    “嗯……算是認識吧……”


    “那你是來找他的還是來找我的。”肖默存表現得很不耐煩。


    “找你的,當然是找你的。”俞念一雙眼睛自從肖默存出現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


    kevin的目光在他倆之間蕩了一下,滿臉寫著不確定,“肖哥,你們該不會是……?”


    他兩隻大拇指在胸前對著彎了彎,想問眼前這個不近人情的alpha和看上去柔善可欺的beta該不會是一對吧?


    不搭,太不搭了。不說別的,信息素這一點上就全然不配。


    肖默存沒說話。


    “嗯。”俞念輕輕點了點頭,勾著嘴角看了丈夫一眼,“他就是我的alpha。”


    kevin奇怪地盯著他們。


    “見鬼了……信息素濃度eβ10級封頂了的alpha居然會跟一個beta在一起,還不憋死了……”


    beta睡起來不如omega舒服,這是幾乎所有alpha的統一認知,區別隻在於有涵養的人不會說出口。


    kevin此人自詡較有涵養,因此他聲音不大,用自言自語的方式將肖默存平時在公司表現出的種種不近人情通通歸因於生活中的欲求不滿。


    俞念全副身心都在自己丈夫身上所以沒有聽見。


    肖默存卻麵色不虞地看著kevin,“我記得公司規定,不允許alpha身上氣味濃度超過三級,否則視為不專業的表現。你明顯超標了。”


    休息時間還在談職業素養,連俞念都覺得他過於嚴格。


    kevin一愣:“誤會啊,這可不是我的信息素味道,這就是我噴的香水兒。我打過阻隔劑的,雖然比不了肖哥每天都打。想想打那玩意兒多疼啊……”


    他後怕似的抖了抖。


    “剛才你老板在十二樓找你,需要我給他發個短信說見到你在偷懶了麽?”肖默存瞥他。


    “別別!”kevin決定立刻閃人,“我自己上去找她!”


    等這個滿身香味的家夥一走,俞念總算鬆了口氣,剛才他連呼吸都覺得嗆得慌。


    眼前的肖默存雙手插兜盯著他,渾身散發工作時才有的幹練和自信。


    “你來幹什麽。”


    俞念頓了一下,回身拿起包走到他跟前:“我來給你送晚飯,但是不太清楚你們下午是幾點下班。給你打電話也沒能打通,所以可能遲了。你是不是吃過了?”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自己下班奔回家做飯又擠地鐵趕來的辛苦略過,隻顧遺憾來晚了這件事。


    “你這麽閑?” 肖默存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俞念臉上掛不住,伸出去的手瑟縮了一下,“算是吧,我下班早。你接一下好不好……好多人在看……”


    這副場景像極了校園生活裏給心儀的alpha送手工禮物的omega,俞念曾在宿舍樓下見過不止一次。


    肖默存卻動也不動,仍舊一手插兜,一手拿著手機,“以後別送來了,同事會一起訂沙拉。”


    “那個沒有營養的。” 俞念忙說。


    “還有什麽事?”


    看來肖默存想走了。


    俞念今天來這裏似乎並沒有辦成什麽事,心有不甘地輕輕問,“坐一會兒好麽?就一會兒,我站累了。”


    如此低姿態的懇求之下,肖默存隻得勉強自己再在他身邊停留兩分鍾。


    長沙發上一邊一個,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


    “剛才那個kevin說你每天打阻隔劑,這是什麽意思?”俞念問。


    阻隔劑有兩個作用,一是阻止自己身上的信息素氣味隨意發散,二是削弱自己嗅到的信息素濃度,既能被omega用來保護自己,又能被alpha用來防止自己信息素外泄。不過因為打這種東西進靜脈會造成短暫但劇烈的疼痛,因此不僅omega選擇用更為方便廉價的頸後阻隔貼,就連alpha也並不以它為首選。


    作為自己這位beta的丈夫,肖默存其實沒有必要用這樣的強效藥,因為常理來講他的生活中不應該存在極易使他被動發情的信息素來源。


    “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淡淡道。


    “可我在家怎麽沒見你打過,你用這個藥多長時間了?”俞念微微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的alpha。


    雖然他們沒有時時見麵,但也不至於三年間一次也沒有見到過吧,除非肖默存刻意不讓自己見到,每一次都隻在公司打,或者他剛開始用沒多久。


    肖默存直接避而不答:“還有別的事麽?”


    “那子玉呢。”俞念忐忑地看著他,“你怎麽沒跟我說過他成你的同事了?”


    心裏這個疙瘩不問出來怕是過不好這一天了。


    “溫子玉。”肖默存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麵無表情道,“你朋友的事為什麽需要我告訴你。何況部門工作量那麽大,誰知道他能堅持幾天。”


    他極難得的多說了一兩句,語氣裏有種身為alpha的天生優越感,仿佛這份工作隻適合他們這些體力和腦力都高人一籌的類型。


    俞念不再覺得有什麽不對,還淺淺地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能幹,但是子玉也很能吃苦的。”


    肖默存聽在耳中,難得的沒有開口諷刺。


    手中的手機一直在跳出新消息提醒,催促他回到物欲橫流的金錢世界。他起身後看著晚餐,“這個你帶回去吧,以後也不用再送了。”


    雖然是拒絕,話裏卻沒有夾槍帶棍,就隻是單純地拒絕晚餐而已,俞念已經覺得萬分慶幸。他也起身拿起包,往丈夫身邊走近了一點。


    “默存,我這樣算不算對你好?”他望著眼前的人,抱著一點微小的希望。


    用的方法不聰明,人也沒太多花樣,隻能盡最大努力學著對自己的alpha好。


    可惜人往許願池裏投幣至少能見它落底,往井水中投幣卻連聲音也幾不可聞。


    肖默存冷淡地回看著他:“我記得那天沒答應你。”


    恍惚之中俞念回到那天早上,自己求他試一試,他反問:“試了三年還不夠嗎?”


    留下這麽一句話後,他就回臥室了。麵前的身影和那日漸漸重合,一步步消失在自己麵前。


    看來今天的嚐試又失敗了,不過還好,俞念還有別的辦法。


    後來他是從來時的門離開的,其實不是離地鐵站最近的路,可惜沒人告訴他。


    c棟12層朝南的落地窗邊一直站著一個人,站了很久,看著走在路上的瘦削身影一言不發。


    “師兄,怎麽了?”


    溫子玉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了一黑了,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肖默存不願與他多說,下一秒便轉過身,“看一個無聊的人。”


    “無聊?”溫子玉手上拿著一份標書初稿,笑著上前遞給他,“比小房間的人出的這些不入流的ments還無聊嗎?”


    肖默存瞥了他一眼,“很無聊,無聊到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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