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下,熬了整整一天一夜。饒是慣曆了通宵的魚謙,此刻也難免感到自己的身體,裏裏外外都充斥著難以忍耐的疲憊。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睜圓了布滿血絲的雙眼,右手中緊緊攥著推開保險的佩槍,左手則虛按在下頜通訊器緊急警報的發送鍵上,眨也不眨的死死盯著麵前裝有赤裸男體的巨型培養罐。生怕錯過每個最為微小的變化,盡管眼下他對於可能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心裏也完全沒有底。


    實際上直到現在,魚謙仍無法確定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的。如果時光倒流的話,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做出同樣的決定。這種對未來難以把握和預估的無力感,和不斷沉重尖銳的敲擊著他內心的責任感,好似沿著肌膚絞纏攀爬而上的帶刺藤蔓。牢牢的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緊張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沒用停手的意思。他可以不在意以千幻九尾為首的對災部高層,對自己的忽略和輕視。但他不能接受引發這場巨大災難的罪魁禍首,直至現在仍躲在陰影中逍遙法外。


    退一萬步來說,若千幻九尾口中任源的死都是假的,那麽他如何相信普羅米修斯的死便是真的?又怎麽相信利刃大隊能夠揭露,蟄伏在對災部高層之中的內鬼真容呢?這些連同織和秋鯉沫的下落,都已是魚謙縱使加入利刃大隊也無法觸碰到的真相了。


    在培養罐前的操控麵板上,還散發著絲絲溫熱的白玉骨盒被完全打開放在那裏,存放於其中的兩支血清已經全部用掉了。至於這兩管血清的使用對象,眼下正浸泡在盛滿紅色液體的巨型培養罐中。


    按照當初偽神之軀自己的說法,從零開始重生身體大概需要一天左右(第一百八十三章)。不過實際上從魚謙親見的實戰過程來看,偽神之軀修複身體創傷這件事,實在是件透著些許玄學意味的過程。


    因為對於後者來說,並非必須將身體維持成人類形態。很多時候在戰鬥中的肉體變化速度,也完全超出了魚謙的預料。在對偽神之軀的了解上,他這個湊數用的龍牧實在還是知之甚少。他能做的就隻有根據自己所了解的知識,去賭那些充滿著不確定性的可能。


    麵前這具漂浮在培養罐中的男性軀體,是任源之前便為自己準備好的。以便再發生軀體損失過大的情況時,可以大幅縮減重塑身體的時間。隻是具體該如何使用這局備用的軀體,後者沒用對他講過,他其實也並不知道。


    將骨盒中的兩針血清,盡數注射到這具肉體之中後,魚謙便一直守在培養罐前觀察著這副軀體的變化。關於這些血清的威力,就在昨晚他就已經親眼見識過了。


    就連看上去和灘爛肉沒什麽區別的柏天清遺體,在紮下一針血清之後都在幾個呼吸間恢複如初,甚至重新有了呼吸和心跳。那麽培養罐中這具本就完好的軀體,在連續紮下兩針血清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脫離了偽神之軀本體同時又不被其認可的肢體,很快就會淪為普通的血肉(詳見第一百四十五章),這是魚謙早就知道的。這也是為什麽對災部在使用任源肋骨製作滅神彈時,會在上麵雕刻能夠閉鎖異常之力的法陣(詳見第二百七十七章)。


    可就算後者曾多次向他強調過,這白玉骨盒中的三支血清仍屬於其身體的一部分。手上僅餘此物的魚謙,依舊難以確定這麽做到底有沒有效果。畢竟除了能確定偽神之軀還沒有死亡轉生,他也不知道後者目前究竟處於何種狀態。


    首先這兩管血清從體量上來說是否足夠?其次偽神之軀現在還有沒有意識?就算後者有意識的話,能不能感應到這兩管血清的處境?最後若是能夠感應到的話,真的可以憑借這點血液在此重生嗎?


    對於這些問題的答案,魚謙可說是一無所知。最壞的情況則是,他冒險的舉動很有可能在這間地下室裏,憑空造出個危險度極高的異人,至少也是個異常等級高階的異物。想到這裏他再次下意識的,看向了自身手中的佩槍。單憑幾發兩相彈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他隻希望到時候來得及發出警報,駐紮在此的s市土狼大隊第二中隊能夠將實控的危險扼殺於萌芽之中。


    隨著時間悄然恒定的流逝,拂曉的天光已經預告了夜晚的尾聲。已經在六號別墅地下五層渡過了整晚的魚謙看了看時間,知道再過不久張昌旭就將帶著入職文件前來了。可令他著急的是,直到現在培養罐中注射了任源血清的赤裸男體,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


    這個結果可要比從裏麵蹦出個異人或是異物,更讓他感到失望。甚至一度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錯怪千幻九尾了,任源也許真的和那個普羅米修斯同歸於盡了。隻是這方骨盒內部另有機關自帶保溫功能,至於裏麵的兩支血清,已經和普通血液沒有任何區別了。


    “到此為止了嗎…”魚謙無奈的長歎一聲,舒張了下麻木僵硬的雙腿站了起來。陣陣難以言說的悲涼之感襲上心頭,最終自己還是那個什麽都改變不了,什麽都做不到的旁觀者。


    “咦?不對!”


    正欲離去的魚謙忽然扭回頭來,看向仍靜靜懸浮在猩紅液體中的赤裸男體。隔著透明的罐壁,他清晰的看到裏麵的男體也正睜著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可是這具任源備用的軀體,原本的眼睛是睜著的嗎?


    就像反複看到同一個漢字會感到陌生那樣,明明全神貫注的盯了這具軀體整個晚上,此時他反倒有些不確定在最開始對方的眼睛到底是睜著還是閉著了。


    於是魚謙邊發動因疲倦而愈發昏沉的大腦,絞盡腦汁的回憶著剛進這間地下室時的景象。邊貼近培養罐的外壁,更加仔細的尋找這副軀體的其他地方是否也有什麽變化。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具軀體上確實發生了某種變化。


    因為對方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正追隨著自己靠近的腳步而挪動著!


    發覺異樣的魚謙第一反自然不是欣喜,而是難以遏製的緊張,瞬間從昏沉中清醒了過來。畢竟天知道從裏麵走出的,會是個什麽玩意。相較於無事發生的結局,眼前的狀況在風險上顯然是要高的太多太多了。停住靠近腳步的魚謙立時舉起手槍,將槍口指向了對方的腦袋。確認對方並無其他反應之後,再次十分謹慎的挪動著腳步,緩緩的向培養罐靠近,開口試探性的問道


    “喂!任源,是你嗎?”


    不知是聽到了他的問話,還是被舉槍的動作刺激到了。懸在猩紅液體中的赤裸男體身上,突然竄出了簇簇明耀奪目的火苗。急遽攀升的高溫令培養罐中的營養液眨眼間便達到了沸點,整個地下室都充滿了液體沸騰的嘈雜聲響。


    “這又是什麽鬼!”


    見狀魚謙頓時有些慌了手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才好。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發動緊急警報,呼叫土狼大隊前來善後的時候。罐中渾身冒火的軀體猛地掙脫了插在身上琳琅滿目的燒焦軟管,一頭撞破了鋼化玻璃衝了出來,直直的撲到在了他的麵前。


    傾瀉而出的猩紅營養液鋪滿了地麵,升騰而起的大量水蒸氣讓整個房間都變得霧蒙蒙的。踩著遍地燙腳的汙水,魚謙剛把槍口下壓指向對方。便見趴在地上的後者左手輕抬,朝自己豎了個大拇指。仍緊貼著地麵泡在汙水中的腦袋下,響起了沉悶的笑聲


    “不愧是你啊,老魚!你幹得好,你幹得好啊!”


    “呃…”魚謙依舊不敢稍微放鬆虛按在緊急警報鍵上的手指,舉著槍小心翼翼的問道“真的是你嗎?任源?”


    “當然是勞資我啦!哈哈哈,想搞我?白日做夢!我任源又回來啦!”迅速適應了這副軀體的任源,雙手撐地狂笑著爬了起來,隨意活動了下周身關節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


    “嗯,不錯不錯,雖然隻是備用的臨時身體,強度倒也勉強夠用了。”


    “我女兒叫什麽名字?”緊盯著後者的魚謙,忽然冷不丁的開口問道。


    “你女兒不是叫魚瑤嗎?”任源抬起頭來輕笑道“不是老魚你把我的血清注射到這具身體裏的嗎?怎麽,你是在怕我不是我嗎?”


    “看來確實是你了。”魚謙不由得鬆了口氣,放下了指向後者的手槍。不過虛按警報按鈕的左手手指,還紋絲不動的懸浮在頸畔“采總指揮說你在今日和普羅米修斯的戰鬥中,身體已經徹底損毀和對方同歸於盡了,可現在你卻並沒有轉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欸?”任源驚訝的反問道“老魚你不知道發生什麽了嗎?”


    “廢話。”魚謙沒好氣的說道“我怎麽可能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敢玩這麽大?”任源失聲笑道“對災部知道你躲在六號別墅地下室裏搞這種事嗎?”


    “部裏就算不知道,我估計很快也要知道了。”魚謙沉著臉道“倒是你,究竟幹了什麽?為什麽采總指揮說你轉生去了?還有你之前答應的,關於上周的一切今天你也該給我的解釋了。”


    “沒問題,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任源輕笑著朝上指了指道“我們去三層聊吧。”


    說完任源便從旁隨手扯過塊無菌布草草遮住身體,率先向通往地下室上層的電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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