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共和政府最後一支整編師被圍淮中,為保證市民的人身安全,坦克導彈轟炸機等高殺傷力武器一律禁止。小範圍交火持續了月餘,獵鷹中將發電投降,曹崇業飲彈軍中,聯盟軍大獲全勝。


    年終,聯盟軍改年號元啟,全國公民委員會正式成立,周岐出任第一屆政治委員長。


    後救贖兵團歸降後改編納入國防聯盟軍,委員會舉行正式投票,一致決定由徐遲出任國防軍統帥一職。


    次日,徐遲以身體抱恙為由,拒絕出席統帥軍銜任命儀式,並上交辭職文書。


    上將態度堅決,委員長遺憾受領,不得不改任周行知為國防軍統帥。


    新年伊始,委員長發布《告公民書》。


    至此,國家結束內亂,實現統一。


    一切塵埃落定,但戰爭造成的滿地瘡痍一時間難以撫平,各業百廢待興。新成立的委員會擔著全國人民的眾望,沒日沒夜地開會議案,大力推行新政。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難。


    周岐活生生被眾人架著抬著,抽打成一個滴溜溜轉的陀螺,出入行走身邊無時無刻不跟著一票保鏢加一打秘書,一天24小時不是在天上飛就是在會議室裏聽一幫老頭子吵架,每天都有層出不窮的新問題,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新提案。


    人人都說委員長兢兢業業,像隻辛勤的小蜜蜂。隻有小蜜蜂本人有苦說不出。


    等他飛來飛去終於有機會停下來喘口氣時,驚覺已經十天半個月沒見過愛人一麵。


    委員長覺得這樣下去不行,這樣下去容易後院起火。於是一下飛機,把兩場會議往後挪了挪,他艱難騰出兩小時,直奔徐遲住處。


    一如之前所說,徐遲真就選了個依山傍水的好位置,買了棟二層小別墅,遠離紛爭,年紀輕輕就過起了令人欣羨養老生活。


    按他本人的話說,以他的真實年齡來算,的確是到了養老的時候。


    周岐到的時候,屋後花園裏正飄來一陣陣歡聲笑語。


    “你是沒看到,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樣子有多傻哈哈哈哈哈!”


    “別這樣,人生頭一次,換你你也傻。”


    “他怎麽求的怎麽求的?任姐快給我說說。”


    “至今我也想不通,在鬼屋裏求婚的這個蠢主意到底是誰給你出的。”


    “這是眾人的智慧,至於主謀,喏,說曹操曹操到……”


    薑聿無辜地伸手一指。


    四雙眼睛同時聚集到歪在門框上的委員長。


    周岐一身筆挺西裝,精致的裝束難掩神色間的疲憊,他眨眨眼:“難道這個點子不新穎不獨特嗎?”


    已嫁做人婦的任思緲不計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幽幽道:“他扮成鬼跳出來想打開手裏戒指盒的刹那,我以為這鬼要拿出什麽秘密武器,先發製人踹了他一腳。”


    周岐:“……”


    薑聿心有餘悸地捂胸口:“真的,到現在還有點疼。”


    冷湫腦補了一下那滑稽的場景,噴出嘴裏的紅茶,爆發出一陣鵝鵝大笑。


    就連徐遲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你還笑?”任思緲難以置信地看著徐遲,唉聲歎氣,“等他把這招用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笑不出來了。”


    求婚?


    徐遲與周岐相視一眼,誰也沒接這茬。


    徐遲默默抿了口茶,周岐邁步走過來,在他身後站定,單手按在他肩上。徐遲抬手,自然無比地覆上去,柔聲道:“來之前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臨時決定的。”周岐彎腰,附在他耳邊咬耳朵,“想你了。”


    徐遲拈起餅幹,塞住了他的嘴。


    “噯喲噯喲,看看,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薑聿立馬擼起袖子,展示他所言非虛。


    “怎麽?隻準你帶著老婆上門來秀恩愛,不準東道主酸一把?”周岐嘴裏嚼著愛人親手喂的小餅幹,眉飛色舞,“這叫禮尚往來。”


    薑聿牙疼,啐道:“不要臉。”


    周岐摸了摸臉,笑臉相迎:“近日國庫空虛,薑先生是不是考慮給國家捐點錢?”


    聽聞借錢,薑聿一口氣喝盡茶,拉著老婆火速逃離現場。


    “跑也沒用,晚上我就去你家!”周岐在背後大喊。


    “別來別來!我全家出國度假!”薑聿頭也不回地登上他的私人飛機。


    “嘖,越有錢越小氣。”成功哄走兩個,周岐給默默啃著小餅幹的冷湫遞了個殺氣凜然的眼神,冷湫接到聖旨,立刻想起軍校布置的作業還沒完成,火速告辭跑上樓,把門摔得哐哐響。


    徐遲望著她衝刺的背影,無奈搖頭:“她現在怎麽這麽聽你的話?”


    “個人魅力。”某人大言不慚,說的好像那個威逼利誘手段用盡的壞叔叔不是他。


    頃刻間花園裏隻剩下兩人。


    春寒料峭,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徐遲攏了攏身上開衫,仰頭,周岐撩開他額前碎發落下一吻,直起腰解開身上西裝的扣子,坐到他對麵。


    徐遲給他斟茶。


    卸下戎裝的徐上將眼下穿著寬鬆的米色開衫,頭發蓬鬆,整個人看起來柔軟隨和。但仔細看,眉眼間那股天生的冷傲是外在改變難以影響的,當他靜靜地坐著時旁人可能無法察覺這種壓迫與距離,可當他行動起來,舉手投足間的威嚴氣質就發散出來。


    “有時候我不太敢喝你斟的茶。”周岐吐了吐舌頭,心虛道,“好長時間沒來看你,是不是生氣了?”


    徐遲看了他一眼:“委員長日理萬機,忙起來犧牲一點個人時間實屬正常。”


    “是是是,正常。”


    周岐搓著手,心裏慘叫,完了完了,這客套懂事冷淡疏離的措辭,明顯就是不高興了!


    就在委員長苦苦思索要怎麽把人哄開心時,徐遲倏地起身往家裏走。


    “誒,去哪兒?”


    周岐連忙起身想跟上,可起來得太急,膝蓋砰地撞在桌角,茶水搖晃濺了一桌。


    周岐齜牙咧嘴揉著膝蓋,又七手八腳地展開餐巾擦桌子。


    等他收拾完,徐遲抱著什麽東西出來了。


    “是什麽?”周岐問。


    徐遲:“送你的禮物。”


    “!”


    周岐受寵若驚,忙丟開手上餐巾,雙手去接:“今天是什麽我沒記住的特殊日子嗎?”


    “不是。早些時候就想給你看的,你一直沒來。”徐遲垂落眼睫,似乎有點委屈的樣子。


    啊,原來是因為禮物拖著總送不出去才生的氣。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周岐忽然意識到,徐遲的種種表現,越來越有人味兒了。同樣的事兒要放在以前,別說禮物,在冷淡的徐上將眼裏,你來或不來,幾時來幾時走,區別都不大。


    周岐為這一發現感到欣喜。


    這說明徐遲越來越在意他。


    “唔,讓我來猜猜這是什麽……”


    “是花。”徐遲直截了當地道。


    “……”


    從某種程度來說,徐上將的直男程度與周岐難分伯仲。


    “我是記得你前陣子在搗鼓花草來著。”周岐滿懷期待地揭開罩在花盆上的蒙塵布,見到禮物的瞬間,神色一動。


    那是一盆金色鳶尾。


    二十年前放在王庭稀鬆平常,二十年後則徹底絕跡的高貴培育花種。


    “怎麽做到的?”周岐很驚訝,捧著花上下左右地打量,讚歎,“真漂亮。”


    不可否認,這花不管從哪個角度欣賞,都驕矜優美,且異常符合袁百道奢靡的審美。


    “失敗失敗失敗——成功。”徐遲含笑望著他,狹長的眼睛微微彎著,“還喜歡嗎?”


    此時天高雲淡,午後的陽光也不刺眼,金色鳶尾在沁人的微風裏輕搖腰肢,花瓣顫動。


    周岐抱著花,花的對麵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小時候,漫山遍野的金色鳶尾花田裏,年幼懵懂的小王子與心事重重的上將相對而立。


    那是上將最後一次出現在花田裏,他蹲下來,視線與小王子齊平,脫下白手套,給了小王子一個算不上溫情的擁抱。


    “我要走了。”


    他是來告別的。


    小王子不知道那是可怕的政變前夕,也不知道命運的道路從這裏分叉,依依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


    “你不喜歡這裏嗎?”小王子追問。


    “嗯,不喜歡。這裏的人也不喜歡我。”


    言語間竟有些落寞,上將的眼睛深且哀傷。


    小王子有些不安,惶急地爭辯:“不對,很多人都好喜歡你的。”


    “他們隻是怕我。”


    “我就不怕你。”小王子小聲道。


    氣氛充滿了離別的傷感,小孩子的眼淚終於要抑製不住奪眶而出。


    上將刮了刮他通紅的鼻頭,笑了:“因為你什麽也不懂。”


    “哼!”小王子倔強地抬起臉,努力把眼淚逼回去,鄭重其事地舉起手,“就算我什麽都不懂……”


    “就算全世界都怕我,討厭我,你也會一直喜歡我。”徐遲喃喃道。


    他還記得。


    周岐心中一動,將徐遲攬入懷中,鼻尖輕蹭他的黑發。


    徐遲的嘴唇觸到金色鳶尾嬌嫩的花瓣。


    “上將。”周岐低喚。


    “嗯。”


    “周岐將是你最忠誠的擁躉,摯友,與情人。”


    徐遲閉上眼,嚐到花汁甜蜜的味道。


    “此生不變。”


    唇上傳來沉沉的嗓音,堪比蠱惑人心的天籟,一字一頓,宛如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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