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抱住自己:“我懷疑你在講鬼故事,但我沒有證據。”


    徐遲點頭:“確實是鬼故事。”


    周岐:“……”


    “還記得任思緲之前說入睡前聽到奇怪的歌聲嗎?”徐遲問。


    “小女孩咯咯笑,說她該死,真該死?”周岐的後背躥上涼意,帥臉有點僵,“怎麽,你也聽到了?”


    “應該是穿上裙子就能聽到。任思緲隻聽了前半句。”徐遲指指自己的耳朵,“後半句是變相的提醒:心慌慌,脫光光。爸爸把你們都殺光。”


    話音一落,縫紉店旁的小木馬就前後搖擺起來。場麵一度瘮人。


    先不管稀碎的唯物主義價值觀,周岐繃著下頜,咬肌動了動:“她在暗示裙子有問題,不脫下會沒命?”


    徐遲:“嗯。她應該就是第一個遇難者。”


    周岐:“所以,你還在等什麽?”


    “?”


    “趕緊把身上的襯裙脫了。”


    徐遲擺手:“不急。”


    周岐瞪起眼睛:“知道了還把這晦氣玩意兒穿在身上?兄弟,我佩服你的勇氣。”他抱拳致敬,催促,“好了,bking,脫了脫了,趕緊的。”


    裙子是周岐軟磨硬泡逼徐遲穿的,真要出了什麽事兒他良心不安,所以這會兒表現得格外關切。


    徐遲解釋:“不穿衣服會著涼,我還是個病號。走吧。”


    “去哪兒?”


    “找管家。”


    “找他幹嘛?”


    “拜訪一下。”


    “行,正好。”周岐活動手腕,“早上的鯡魚罐頭味兒太大,我得上門投訴。”


    一刻鍾後。


    阿諾爾的臥室內。


    可憐的管家被迫穿上徐遲的黑色襯裙,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吊在天花板上。


    像是頭一次遭遇這種野蠻待遇,被揍後,阿諾爾整個人呆若木雞,難以置信:“你們,你們竟敢毆打我?”


    周岐不知道從哪裏翻出根雪茄,點燃了叼在嘴裏,揉著鐵拳,嘴角呼呼溢出白煙:“打的就是你。”


    徐遲換上管家的燕尾服,從更衣間出來,瞧兩眼周岐的那副流氓作派,懷疑這小子不光偷東西,可能還涉黑。


    煙圈撲打在管家臉上,他惱羞成怒,掙紮著蹬起後腿:“放開我,公爵夫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公爵夫人?”徐遲低頭整理袖口,“埃米洛德不是已經被你們殺死了嗎?”


    阿諾爾的臉色變了變:“放屁,公爵夫人正在她的臥房內安睡……啊!”


    一道銀光閃過,阿諾爾發出短促的尖叫,但下一秒,嘴巴就被臭襪子堵上。他驚恐扭頭,看向穩穩插入身後牆壁的餐刀。隨即臉頰上傳來刺痛,傷口緩緩滲出血液,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我要是你,我會選擇好好說話。”擲出飛刀的人一手插兜,一手閑散地撣撣煙灰。


    “嗚嗚嗚嗚嗚!”


    周岐:“聽不懂。”


    “嗚嗚嗚嗚嗚嗚!”


    周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嗚?”管家在心裏罵娘。


    徐遲:“……”


    徐遲嫌棄地拔出襪子。


    阿諾爾呸呸兩聲:“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


    徐遲:“裙子的殺人原理。”


    阿諾爾哽住,眼神恨恨地在二人之間徘徊,繼而掛上他特有的蜥蜴式冷笑:“你們殺了我吧,殺我就是破壞規則,破壞規則會引來什麽後果……想必不需要我多說!來啊!把刀往我脖子上砍啊!”


    “後果……被雷劈死?”周岐又從腰後拔出一把餐刀,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順了這麽多兵器,他拿刀拍了拍管家囂張痙攣的臉,陰惻惻道,“我不殺你。但我有很多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你要試試嗎?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哪怕是npc,也有痛覺呢。能感覺到痛就好辦,讓我想想,從哪裏下第一刀啊……咦?我不過輕輕碰了碰你□□你叫什麽?”


    這人的氣場很足,撂狠話的時候還彎著眼睛嬉皮笑臉,舉手投足間淨是邪氣。徐遲瞬間產生一種錯覺,比起被吊起來打的管家,嚴刑逼供的他們更像是真正的反派。


    管家哆嗦得尿褲子。


    五六七八刀後,先前那張蚌殼一樣緊閉的嘴巴不出意料被撬開,吐露兩個字:“血契。”


    困在莊園的第三天,管家消失不見。


    人們正議論紛紛時,見徐遲明目張膽穿著管家的衣服下樓用餐。人人好奇死了,但又不敢問。隻有薑聿壯著膽子上前打探。


    “那什麽,你倆,殺人奪衣了?”


    周岐一聽就很氣憤,撂了刀叉凶神惡煞道:“我看著像那種人嗎!”


    薑聿:“……”


    兄台你有點自知之明不行嗎?


    周岐斜眼看人:“你那什麽眼神?有前科就會去殺人嗎?同誌,罪犯也享有人權的,你這是明晃晃的身份歧視啊……”


    徐遲現在聽到歧視二字就頭疼,按著額角趕緊打住:“公爵夫人來了。”


    “公爵夫人”今天的臉色不大好,陰鷙的目光在徐遲與周岐身上來回掃射,他的唇上現出鐵鏽紅的胡茬,小眼珠在眼眶內骨碌轉動,不知又在醞釀什麽壞水。


    “又到了做彌撒的日子。”她一展笑顏慢悠悠道,“神父已經在教堂等候。各種虔誠的教徒們,聖神的恩賜與你們同在,請隨我同來。”


    幸存的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薑聿嘀咕:“我一個新時代無宗教信仰的自由人,做屁的彌撒?怕不是什麽驚天巨坑?”


    因失眠而神思恍惚一早上的任思緲也有同樣的隱憂:“會不會咱一踏進教堂,因為不是真情實感的信眾,就被耶穌拿十字架掄死?”


    薑聿:“不瞞你說,我覺得很有可能。”


    人們愁眉苦臉,但不得不執行指令,陸續跟上在前帶路的公爵夫人。


    薑聿哀歎一聲,抬腳時被人拉住,他扭頭詢問:“怎麽了哥?”


    某人牽起神秘的微笑:“來,有話跟你說。”


    今天天氣依舊沉悶,白霧蔽天,莊園裏的綠植生長得與人同高,在其間穿行宛如陷入偌大迷宮。任思緲瘮得慌,摒棄前嫌,死死摟住薑聿的胳膊。


    無奈薑聿這個一米八的大小夥比她還怕,胳膊大腿乃至嘴唇都在打顫。


    “有點出息!”任思緲照著他後背就呼了一巴掌,“學學那兩位大佬!”


    薑聿被拍得嗷嗷叫:“姐,你輕點!”


    “誰是你姐,我任家出不了你這種窮要飯的。”


    “呔!我流浪詩派豈容你這等塵世俗人妄加置喙?”


    “哎呀媽,還有門派,說說唄,你們強,還是丐幫強?”


    “自然是我們……呸,休拿我派與丐幫那幫討飯的相提並論!”


    兩人來回打口水仗,倒是漸漸放鬆下來。


    很快,他們抵達莊園西南角的塔樓教堂。


    推開大門,飽受背叛與苦難的耶穌張開雙臂,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下,是一身黑袍膀大腰圓的神父。


    玻璃彩窗在地上投下斑斕光影,神父耷著眼皮,做了個請各位落座的手勢。


    “願你們都能圓滿完成彌撒。”公爵夫人裂開嘴,陰陽怪氣地道,黃色的椎牙上隱約粘附著不明組織物。她在第一排坐下,閉上眼,雙手交握作禱告狀。


    薑聿一進來就感覺渾身不適,腳後跟陰風陣陣,坐下時努力縮起肩膀,恨不能直接從長椅上滑下去,躲進任思緲的裙底。


    神父抬起異常腫脹的手,在胸前畫十字聖號,蒼老的嗓音泛著陳腐:“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們。”


    眾人:“阿們。”


    “願天父的慈愛,基督的聖寵……”


    =====


    “你知道公爵的臥室在哪兒嗎?”


    缺席了彌撒的兩位客人在城堡裏亂逛。


    徐遲:“不知。”


    “直覺告訴我,這裏麵有很多類似昨晚那樣的暗室。”周岐留意著四周牆壁,一路敲敲打打,察看是否有隱藏機關,他偶爾瞅了一眼徐遲,皺眉,“你臉色不太好。”


    “缺覺。”徐遲打了個嗬欠,病懨懨地招手,“別敲牆了,來看看這裏。”


    “地板?”周岐順著他的手勢低頭,見牆角裏的地板上有三個孔洞,他隱約想起來什麽,“管家好像說過,最近城堡裏有老鼠,到處啃地板。”


    “嗯。”徐遲蹲下來,“欲蓋彌彰,必有貓膩。”


    他比劃著將三根手指嵌進孔洞,抓住了,微微用力,呈正方形的五塊地板就被輕而易舉提了起來,暴露出底下黑洞洞的入口。


    對視一眼,周岐摘了牆上的煤油燈,提在手裏,跳下去。


    徐遲緊隨其後。


    高度並不高,但徐遲落地時還是踉蹌了一下,隻因地麵並不平穩,還左右搖晃。


    周岐扶了他後腰一把。


    徐遲掌心向外,做了個無妨的手勢。


    他身邊一定很多人對他噓寒問暖。周岐退後一步,腦子裏冷不丁蹦出這麽一個念頭——因為那個拒絕關懷的手勢實在過於熟練。


    煤油燈昏暗的光線照亮周圍,周徐二人驚訝地發現他們身處一條簡易小船,怪不得剛剛跳下來會有顛簸之感。


    小船下也不是河流,而是一個長長的斜坡,斜坡上架著索道機關。


    徐遲摸索著,摸到潮濕的牆壁上有塊圓形凸起,他按下去,同時在小船裏坐下,另一隻手抓緊船沿。船底立刻傳來繩索拖拽的傳動聲,小船緩緩往前移動幾步,隨即出弦箭矢般俯衝而下!


    他做這一切之前並未事先提醒周岐。


    也不需要提醒,周岐的反應幾乎與他同步。


    小船飛出去之前此人早已穩住身形。


    很好。徐遲心想,這個獄霸不笨,可省去一切不必要的溝通。


    小船的速度先快後慢,最後穩穩停下。他們成功抵達公爵的“地下臥房”。


    這是個富麗堂皇的地下洞穴,拱形吊頂上鑲嵌著各色寶石,折射著燭光,熠熠生輝如漫天星辰。地上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牆壁上滿是精美的壁畫與掛毯,腳邊隨處可見打開的寶箱,金銀珠寶泛濫成災,垂著紗幔的大床由象牙打造,十二根雕刻著裸女的白色石柱撐起這方欲望天地。


    值得一提的是,這裏也安置著一架堪稱豪華的縫紉機,上麵搭著一件蓬裙的半成品。


    徐遲眯了眯眼睛,他以前時常出入壹宮寢殿,可論窮奢極欲,公爵似乎比那個昏君更勝一籌。


    “好家夥,天天睡在小金庫啊。”周岐嗤了一聲,拎起純金酒杯便倒了杯葡萄酒,仰頭飲盡,咂咂嘴,評價道,“味道還成。”


    嚐完還有點不忿:“嘖,每天給我們吃那些豬食,我還以為這是個屁錢沒有的沒落貴族呢,合著是個一毛不拔的葛朗台。”


    徐遲沒理他,四處溜達,最終停在散發著檀香的書桌前,左挑右選,翻到一卷裝幀古樸破破爛爛的羊皮書,靠著書桌蹙眉研究起來。


    周岐的目光緊跟那道身影,他放下杯子,直接拎起酒壺,對著壺嘴嘬了幾口。目光一轉,他注意到什麽東西,輕輕咦了一聲。


    角落裏立著一個銅人俑。周岐走過去。人俑的麵部是空的,肚子上有個把手,看起來像件立著的重騎士鎧甲。


    “別亂動……”徐遲製止不及。


    周岐已經信手拉開把手,並下意識側身閃避。


    =====


    “願全能的天主垂憐我們,赦免我們的罪,使我們得到永生……”


    彌撒禮進行到冗長的懺悔詞。


    薑聿百無聊賴,把雙腿從裙子下伸出,盤起,憂心忡忡地數著自己的腿毛,數到一半,任思緲拿指甲撓了撓他。


    “別動。”薑聿低聲抱怨,“你一打岔我就忘記數到哪兒了!”


    任思緲扭頭,一臉莫名:“我動什麽了?”


    “你剛不是撓我了麽?”


    “我撓你?你做夢?”


    確認過眼神,都是不搞惡作劇的老實人。


    薑聿快哭了:“那是什麽東西……”


    任思緲也有點怕:“別緊張,可能就是你太敏感了,產生了幻覺。”


    “你,你是醫生,幻覺的醫學解釋是什麽?”


    “顳葉損傷,大腦神經遞質紊亂,高燒,癲癇,中樞神經病變……”


    薑聿:“停,我感覺我好了。”


    兩分鍾後,他又感覺不好了,因為他感覺有人在拽他的裙擺。他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地彎腰朝長椅下看,伸長脖子——一雙淌血的眼睛與他兩相對視。


    =====


    想象中的機關並未觸發。


    三秒後,周岐探出頭,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什麽,忘了告訴你,我是重度酒癮患者,一接觸酒精就腳底發飄。”


    徐遲未發一言,劈手奪下他的酒壺。


    繳了就繳了,周岐嘟囔了幾句,也沒反抗。


    銅人俑被打開,內裏中空,壁上遍布黑色的陳年血跡,腥臭逼人。


    “我敢打賭,這十有八九是刑具。”周岐摸著下巴道。


    徐遲不置可否。


    兩人圍著銅人俑轉了一圈。


    周岐伸手,轉動銅人右手的戒指,突突突,人俑內穿出幾聲悶響。停頓幾秒,徐遲再打開門,銅人內部交叉遍布密密麻麻的鐵刺,鋒利猙獰的刺尖上滿是幹涸的血跡。


    周岐眯起眼睛:“萬箭穿心,狠。”


    “任思緲之前檢驗屍體,曾說屍體上全是洞。”徐遲麵色不佳,“如果不是巧合,裙子就是這個銅人俑演化而來的高級進階品。”


    “受規則限製,管家最多隻能透露血契兩個字。”周岐不停撥弄著開關,銅人俑裏的鐵刺就不停地伸出縮回,突突個不停,“被塞進這個刑具,死法除了慘烈,還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會導致人體大量失血。你看這個凹槽。”


    徐遲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銅人的底部有個可供液體下滲的水槽,周岐將手指探進底座,哢嚓一聲撥出一個方形容器。徐遲挑眉。


    “銅人俑的真實目的可能不是虐殺,而是為了收集血液。這可能是締結血契的一個步驟。”周岐推測,“那麽問題來了,死在這裏麵的會是誰?埃米洛德,還是珍妮?”


    說完,他期待地望著徐遲。


    徐遲莫名:“看我做什麽?”


    周岐試探:“你不知道嗎?”


    徐遲搖頭。


    “哈!”周岐趁機損起來,“我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


    徐遲努力辨別這句話的語氣,側頭:“你在嫉妒嗎?”


    周岐眨眼:“嗯?我嫉妒你個病秧子?”


    “嫉妒我比你聰明。”


    “……”聽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周岐氣得笑了,拍拍手上的汙漬,“喂,你小子,是不是從小就不知道什麽叫謙虛?”


    徐遲頷首:“確實有人說我狂妄。”


    除了狂妄,還有鐵血,獨裁,油鹽不進,不知好歹等……


    周岐真誠勸告:“聽哥一句話,你應該虛心接受周圍人的意見,有則改之,爭取好好做人。”


    “你說的很對。”徐遲略一沉吟,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可我比你聰明,這是事實。我沒有因此感到驕傲。”


    周岐:“…………”


    他感到更不爽了是怎麽回事?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徐遲驀地壓低了嗓音,“床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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