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硝煙味的蕭條瑟縮之感,濃烈的死亡氣息率先從最邊緣的地帶絕望地野蠻生長。


    快速移動的蟲潮和驚慌撤退的人群之間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逐漸模糊,哀嚎之聲絡繹不絕。這已經是最近一段時間這個地方遭遇的第三次突襲,肉眼可見的,蟲族的實力一次比一次更加凶悍,他們體內的基因正在發揮作用,支撐他們贏來幾十年一次的輝煌。


    老一輩的人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被倉皇的家人拖著跑,淚流滿麵地喃喃自語:“帝國活不下去了啊,帝國還能有明天嗎?”


    他身邊人抹掉自己的眼淚,默不作聲地加快步伐。


    低階蟲族開發的智力並不完全,使得它們更加像殺戮的暴徒,沒有情感地執行高階長官發布的命令,憑借身體的本能行事,它們麻木地舉起自己可以充當武器的前肢收割生命。


    年輕的士兵奮不顧身用機甲硬生生扛下直麵而來的刀鋒,推開呆愣於原地腿腳發軟的男孩:“快走。”


    男孩失了心神,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麵死亡,魂飛魄散的忘記了逃走,聽到厲喝之後,連滾帶爬地逃開,走之前最後絕望地看著機甲一眼,那裏麵的士兵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年輕,最後卻……


    有沒有人來救一救我們。


    他張大嘴巴無聲呐喊著,倒灌進來的冷氣割的他的肺生疼。


    可是他們實在太偏遠了,遠到最近的救援過來之前他們可能已經全軍覆滅了。


    地平線上忽然冒出兩道身影,一道純黑一道金紅。


    蟲族敏銳的感官係統嗅到不同尋常的氣息之後騷動了一下,集體發出令人難受的齧齒之聲,像是在隱秘交談什麽。


    一直拚著最後一口勁給自己加油打氣想要自爆的戰士一眼認出來了來的人到底是誰,憋著很久的眼淚刷拉從眼眶滑落:“元帥。”


    通過機甲與外界交流的擴音器,他的聲音清晰傳入每一道絕望之人的耳朵裏。


    “元帥來了?”


    “元帥在哪裏!”


    “我們有救了嗎?”


    沒有人真正出聲給予他們回答,但是兩台機甲衝撞著殺過來使得黑壓壓蟲軍一下子分散的七零八落的景象讓他們真切感覺到了生的希望。


    對於他們凶神惡煞的蟲方聽到兩個人的名字後便方寸大亂潰不成軍,按照首領的指揮回撤保住部分兵力。


    元帥和時周回來了,這個消息馬上傳回了帝都。


    一把年紀暫代軍務的格林哭唧唧地跑到了他們所在地,上來就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司凜啊,回去吧,我一把老骨頭真的扛不住了。”


    什麽身體狀況啊敢跑來當帝國的元帥。


    司凜不說話,時周率先在那裏瞎哼哼,格林充滿眼力見:“時周啊,辛苦了,回帝都的元帥府住吧。”


    時周一點也不領情:“不用了謝謝,我住宿舍就好。”


    格林剛準備嚶嚶嚶,忽然發現了時周話語之中隱藏的信息,眼中爆發巨大的欣喜:“回宿舍住?你們準備回帝都了!!!”


    他簡直想原地起跳三百六十度托馬斯螺旋轉體,然後完美地落地劈叉。


    時周冷笑,自從知道格林以前認識司凜還把司凜引入這個火坑之後,他們之間的師生情誼被他單方麵斷絕了。


    司凜伸手揉了揉他的耳垂,滿是縱容,對著麵露些許愧疚之色的格林尊敬道:“校長,我回去帝都,但是元帥之位還是由你來擔任,我暫時不參與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格林知道這是司凜和時周最大的讓步,他們肯回來,對於帝都而言就是最大的幸事。


    “皇帝暫時引咎退位,蘭斯代為行使皇室的職權,但是皇帝的其他成年皇子蠢蠢欲動,正在給蘭斯下絆子。不過單從蘭斯現在的行為來看,我覺得我們可以跟他達成合作。”格林仔細分析著當前風雲變幻的局勢。


    帝都現在政方由蘭斯掌權,他直接大方的道歉、將幾個明顯被查出與六芒星有牽連的貴族們送進監獄,某種程度上成功平息了大家的怒火,對於他的怨言並沒有那麽深。


    格林接著說:“大臣之中暗地裏分成了好幾派,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懷疑他們之中有人和蟲族有勾結。”


    時周聽了直皺眉。


    不過格林自己先否定地搖搖頭:“我隻是聽到了一些風聲,不確定有沒有也不確定是誰,所以暫且不表,平白無故增加恐慌並不好。”


    司凜認同地點頭。


    時周老神在在地不再關注,有兩個會動腦筋的人,就沒有他這種懶得動腦子的人什麽事了。


    帝都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進入城市前接受檢查時滿臉嚴肅的警衛在看到車內司凜的臉龐之後驚訝地張大嘴巴,很快又轉變成了激動和興奮。


    “歡迎來到帝都!”他退後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出這句會向每一個進入帝都的人的歡迎詞,卻不見任何的公事公辦,充滿了喜極而泣的真心實意。


    行使的車輛直接開到議會大廈的門口參與一會兒即將開始的會議。


    對比起司凜的低調,時周走的大搖大擺,他想起來皇帝違心授予他的軍銜還沒被摘掉,他現在可比司凜的職位高多了。


    驕傲地拍了拍司凜的肩膀,充滿了得意:“副官,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副官了,跟我走吧,一會兒開會了記得給我端茶送水。”


    格林回頭瞅了他倆好幾眼,思索這又是年輕人之間什麽了不得的不可描述的遊戲。


    金碧輝煌的議事廳內,四周壁畫分別描繪了正義女神、自由之神、戰鬥之神等的壁畫,圓桌正中間擺著神獸廌的金色雕像,桌前的座位沒有坐滿,到場的人坐姿各異,臉上如出一轍的不安與焦躁。


    紅木製的大門被推開,率先映入眾人眼中的是時周一張許久未見好看得更上一層樓的臉蛋。


    蘭斯很久沒有見到過時周,除了反複翻看的視頻以外,到任何時周可能出現的地方去尋找全都撲了個空。他慌忙起身,椅子因為帶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阿周。”


    珀西隱藏在桌下的手一樣攥緊,碧綠色的眼睛同樣一動不動地盯著時周不放,悵然又懷念,還有隱隱的痛惜。


    時周被一幫人看得莫名其妙,呆立幾秒在門口覺得自己好像來錯地方了,十幾日未見這群大臣們怎麽一個比一個開放,看向他眼神中的激動和驚喜,比和他有愛恨糾葛的蘭斯、珀西更加濃烈。


    “怎麽了?”司凜不動聲色地環上時周的肩膀,和他站在一起,燈光下兩個人並肩,如同油畫之中走出來的人物,英俊且魅力十足。


    “真是一對璧人啊。”一位大臣笑著拍馬屁,忽然被珀西可怕的眼神嚇得一個機靈連忙閉了嘴。


    幹嘛!你瞅啥!我誇人小情侶關你屁事!


    這位大臣的逆反心理一下子上來了,暗戳戳回瞪了一眼珀西,嘴巴更加滔滔不絕:“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吉祥如意恭喜發財。”


    時周有點無語,找到軍方的那一邊拉開椅子坐下,冷下臉表示自己生人勿近的態度。


    帝國已經有兩個附屬星球淪陷,幸好人員遣散及時,沒有造成太大的人身傷害。但是移居逃難的居民如何安置以及如何抵禦蟲族的攻勢依舊是無解的問題。這次會議正是想要拿出這些解決的方案。


    “蟲巢行動該啟動了。”格林環顧四周。


    蟲巢行動是配合著蟲族的強盛期到來前,帝國對此的挽救。蟲族女王在分娩時期,是她的力量最為微弱的時候,帝國會派出一批小分隊到女王身邊毀掉一批蟲卵並且削弱蟲族女王的實力,能毀多少是多少,毀掉一些,以後蟲族的作戰能力就能有所削減部分。


    “能不能帶個歐皇去,然後說不定就能毀了那批裏麵最厲害精神力最高的呢?”時周突發奇想。


    副官好像被時周的言論說服了,緊接著補充:“那運氣不好的非酋一定不能去。”


    時周的臉一下子臭了下來,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蘭斯詢問:“需要我們出人嗎?”


    皇家當然有自己的小部分軍隊,隻不過專門保護皇室,很少邁出過帝都一步,但單兵作戰實力並不差。蘭斯的提議實際上在向軍方示好。


    “也好。”格林點頭,現在再有人犯渾分不清是非的話,大家一起坐等帝國滅亡好了。


    貴族們互相交換著眼色,心中暫時達成默契的一致,什麽東西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保住了命才可以享受和追求,他們還是拎的清的。


    珀西自從皇帝讓位蘭斯上台之後便被架空了權力,隱隱被排斥到邊緣,越來越少參與到重要的政事之中。他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著在座的動靜,唯有視線途經時周時泛起柔情,隨後垂下頭,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其餘的事情是時周參與不進去的與民生等等相關的救濟話題,他便縮進了椅子之中開始發愣,腦海中和係統認真地對話。


    最近用到係統的地方越來越多,果然多用用之後覺得它腦子都變得聰明了。


    它將原著翻了上千遍聯合星網上收集到的數據分析,把蟲族女王的優點和弱點建了個模型供時周記憶分析。僅僅閉眼似在睡覺的時間裏,時周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每動一下,就是機甲操作的頻率和速度。


    不過外人看來就是軍方一眾冷酷男人裏睡了一朵嬌花,一群大臣們心裏很不是滋味。人是有羨慕心與攀比心的,對於從來跟他們不假辭色的軍官,他們偶爾也會有成為嬌花的渴望。


    “散會。”格林宣布結束時,時周恰好遲了一步劈下意識中的最後一刀,睜開的雙眼中充滿著紅血絲,滿是疲憊。司凜第一時間發現把掌心貼上他的後背,源源不斷給予他溫熱的暖意。


    時周坐在凳子上緩了一會兒,大臣們紛紛依依不舍地散完,他才感受到自己恢複可以站起來走動的力氣。


    “阿周。”蘭斯溫柔呼喚,“我有話想和你說。”


    時周歪歪腦袋,小幅度地點頭。


    司凜深深望了他們一眼,主動地退讓一步:“我去外麵等你。”


    越來越稀少的相處時光,蘭斯沉默地望著留下來的時周,想要多上前一步,但是腳下跟灌了鉛似的動都動不了。


    “你從前……”蘭斯的話到嘴邊,對上時周空白又溫和的麵容,一下子全部吞了回去。


    不管時周知不知道自己當初曾經救過他,可是他希望他永遠也不要知道。


    他情願時周的記憶裏和他的相識隻停留在皇宮之中,而不是那個潮濕黑暗的金三角的房間裏,這樣他就能掩耳盜鈴。至少,至少不要再讓他的愛變得越發廉價,連自己都忍不住去唾棄。


    “沒事。”蘭斯最後笑笑,悵然且心碎,臉上有些許惶恐,“你要平安。”


    他知道時周報名蟲巢計劃的消息,雖不舍,但了然。時周嘴上多麽冷漠,內心永遠是那個會幫助萍水相逢陌生之人的少年。


    “我會派護衛保護你。”


    “不用了。”時周打斷,剛才不清楚蘭斯的心路曆程,他不自在接受著蘭斯落寞的眼神,但是現在忍不住出了聲。


    “顧好自己就行。”


    蘭斯喉結滾了滾,睫毛長長地遮住了眼睛:“好。我又想錯了。”


    時周不知道回複他什麽,跟著一起垂下眼睛:“我先走了。”


    “嗯。”


    蘭斯想,他們什麽時候說話都奢侈了呢。


    蘭斯倚靠窗口,目送時周的身影出現於樓下小小的空地前。他的背影忽然輕鬆又喜悅,如同一片輕盈的羽毛飄飄悠悠撞進等待著他的司凜的懷抱。他墊著腳尖,扯著司凜的衣袖在說一些什麽,側麵微微露出的一些眉眼閃爍幹淨又明媚的笑意。


    一對璧人。


    他也想到了這個詞。


    玻璃上模糊不清的倒影著他自己的臉龐,蘭斯目不轉睛和自己對視,發出了一聲輕嘲:


    “一個蠢人。”


    ***********


    根據線報再三敲定的時間和軍隊技術人員對蟲族戰鬥力峰值的檢測大致推定出蟲族女王分娩的時間,時周跟隨參與本次任務的人員仔細檢查藏在身上可以利用的裝備和藥物。


    綁緊放進褲腿的短刀,時周身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你就是時周啊,我可終於見到你了。”


    時周抬頭,眼前人剪著平頭濃眉大眼,他不認識。


    許是他疑惑的神情太過明顯,平頭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唉,我就是想和你打聲招呼,我跟著元帥辦事好多年了,終於有機會能見到他心上人。”


    提到司凜,時周周身的冷淡氣息馬上淡了不少:“你好。”


    平頭笑嘻嘻:“你好你好,既然你是元帥的人,一會兒行動我就罩著你了,我參加過好多次蟲巢行動了,不過以前元帥都會和我們一起的,今年沒有我還真不習慣。”


    時周禮貌地回以笑意,心中卻暗歎了一聲。


    撐了十幾年,消耗精神力消耗了十幾年,司凜的身體狀況最近出現一些不對勁,再加上斷了克雷爾給他的藥,當務之急他必須修養,這也是為什麽他還讓格林繼續擔任元帥的原因。


    “小兄弟,你聽我說,咱們逃命的時候什麽都可以不要,但是通訊儀一定不能丟。”平頭大方地分享著經驗。


    雖然許多司凜都跟他提起過,但時周仍然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每次蟲巢行動,都是去的簡單回來難。你想想,咱們搗了人家老巢鬧出那麽大動靜,能放過我們嗎?而且蟲族女王的巢穴過於複雜,甚至會出現有了敵情之後啟動蟲巢自動變化的情況,如果咱們被發現,來的路和去的路根本不可能會是同一條,這時候你就需要遠程的指揮定位分析和同伴的救援。”平頭講得滔滔不絕,“所以啊,你一定別逃得把通訊儀給忘咯!有了通訊儀,咱們就能回家咯!”


    十年前的通訊儀可能會丟,但是現在的通訊儀是一個微型的放進耳朵的小芯片,你怎麽掏耳朵都不會丟。時周認真頷首表示受教,沒有糾正平頭的錯誤,因為他特別喜歡平頭說話時張牙舞爪又活潑的說話方式。


    “所有人過來裝芯片了。”


    研究員吆喝了一聲。


    平頭好奇地探頭探腦,等輪到自己之後弄明白自己鬧了個好大的烏龍,不好意思地轉身找到時周,得到時周燦爛的安慰他不必在意的笑容。


    耗費了大力氣啟動的隱形戰機將所有人投放到蟲星之上。


    蟲星地麵之上空無一物,除了生命力極強的植物野蠻生長,凹凸不平的土地之上偶爾出現巨大的隕石坑,殘留一小攤死水。


    蟲巢活動一旦啟動,並不是一蹴即就,事先會有漫長的準備務必減少犧牲的人數。帝國的科學家和建築學家們隱秘設計出一條密道直通巢穴,再夜以繼日地由軍人鑿出,就是為了他們這一天最後的成果。


    一路走的驚險但幸虧有驚無險,密道並未被蟲族發現,他們用比預想更少的時間到底地下


    女王的巢穴位於靠近星球的中心,巢穴之中溫度極高,如同胎兒時期泡在母體一般的感覺,但有幾處清掃不當之處堆積著厚厚黝黑的汙垢,散發令人作嘔的氣息,已經有人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擔心自己喉嚨發出幹嘔的聲音驚動洞穴。


    蟲巢實在過於龐大,他們不得不就此分散。


    “分開行動,有事及時聯係。”


    領頭的軍官嚴肅下完命令,所有人快速有序地分開,時周掠進最靠近自己的一條甬道之中。


    甬道漆黑,時周憑借長時間訓練出來的直覺和隱隱綽綽的微光前進,不敢觸碰任何東西,悶悶的水滴之聲足夠令神經陡然驚起連帶身上起一身雞皮疙瘩。


    視覺被弱化時,聽覺和嗅覺無比的靈敏,靜謐中心跳之聲和腐爛的臭味攪得人緊張到麻痹。


    時周腦中靈光一閃,卻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於是特意放緩腳步,密切關注周圍的環境。


    前方有環形的圍欄,中間空出一片圓柱狀的空間。走到它附近時,時周也終於想起那個被自己忽略的想法:


    如果女王很虛弱,為什麽蟲族的護衛一點都沒有加強警覺?一路以來竟然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存在。


    而他所看見的景象給了他最正確的答案。


    放眼俯視,蟲族女王巨大的身軀小山包一樣占據了整個中心地帶,無數個觸手安靜垂在地上似乎毫無攻擊力。


    她睜開眼,瞳孔幽暗,複瞳一層又一層。強烈的惡心感與威壓感無意識釋放,扭曲著附近生物的感官。


    但真正令時周感到害怕的並不是她的精神力,而是另一個原因——


    她根本就沒有在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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