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您可以從那些人的口中問到別的東西,我們這艘飛船可能並不是他們的目標。”將和司凜說過的猜測重新向警官重複了一遍,得到他們不耐煩的驅趕,時周主動起身,不再自討沒趣。反正言盡於此,他已經把自己能力範圍之內能控製的一切做到了最好。


    警方和軍方重新安排了新的飛船來接洽這些遭到脅迫的群眾,雖然大家可能並沒有多大的驚嚇,畢竟在經曆時周跟捏泥巴一樣對待那些不法分子的場景的衝擊之下,貌似還是時周比較可怕。


    手撕劫匪的視頻第一時間被傳到了網上,時周最近是風頭人物,馬上又不斷被人議論,不過這回總歸往好的方麵發展。


    率先一群人蹦出來質疑了視頻的真假性。


    太假了!一個纖細少年竟然就這麽四兩撥千斤的撂倒兩個人,現在綁匪都這麽沒有職業操守的嗎?


    都是托!假的!


    上傳視頻的人怒了,後麵那麽一幫子人被嚇得瑟瑟發抖你是瞎了還是瞎了!不好意思,不僅是真的而且他還順手救了一個老人。


    博主舌戰群儒幾百條之後,突然發現竟然沒有人來抬杠了。然後這條推送的轉發量暴漲,他疑惑地尋根溯源,終於發現了源頭所在。


    軍方的官方賬號直接轉發了他的信息,並惜字如金卻重若千鈞地補充了兩個字:


    “真的。”


    這回沒人敢質疑消息的真假,這個賬號的背後是軍方最權威的發言,是官方喉舌,更代表了整個軍隊的榮譽。在帝國,無人敢當麵質疑軍事力量的存在。


    數據爆炸式增長的時代,許多人由於獲取消息的片麵性而極容易被蒙蔽或者扇動。當越來越多的信息浮出水麵之後,反轉正式開始。


    評論一溜煙的換了一批人。


    【這個小哥也太彪了吧!愛了愛了!】


    【講道理,我不管他過去什麽樣子,至少在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形象非常正麵,沒有必要去翻那些舊賬。】


    【有些人不要吃飽了撐著閑過了頭,那是人家私事,你有什麽理由評頭論足,不就是和家裏關係不好,追過自己喜歡的人嗎?我還欣賞他那份勇氣呢。】


    【有這張臉就是橫著走我也能原諒,更何況他是今年最驚豔的冠軍,現在救了一飛船人的性命。某些人心理陰暗就不要拉小帥哥下水了哈。】


    【罵他的人先徒手幹翻幾個歹徒然後再來網上開麥好嗎】


    【有些人失心瘋到懷疑軍方的真實性,袁隆平太太太太太爺爺把你們喂太飽了】


    時周根據柯克和胡恩興高采烈的提示,在等待的閑工夫裏觀看著網絡上的大戰,覺得怪有意思的。割韭菜一樣一波接一波,原本罵過他的營銷號換了一副麵孔把他吹上了他,令他實在感到不適應。


    另一邊,退出官方賬號的副官苦哈哈地和即將脫離隊伍的司凜打報告:“元帥,網上的風向慢慢開始轉變了,您放心,不會給時周亂潑髒水的。”


    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居然能看到軍方獨立的官方媒體和信息網絡鏈條會因為一場網絡輿論而出動,他們大公無私的元帥竟然難得借用了自己的權柄辦事。


    他倒沒有多大抵觸,隻是覺得稀奇,並且摻雜了一些圍觀者的姨父心理。


    元帥,衝鴨!


    “他以後會是刃影的一員,我們要保護每一位成員。”司凜快速瀏覽案發現場的相關信息,麵容冷冽。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從來就沒有因為我是一朵嬌花就這麽憐惜我過!


    副官默默吐槽,忽然想起了新的發現,補充道:“不過不止咱們在幫時周,還有別的人。我初步排查了一些,一方麵是蘭斯的手筆,另一方麵我不大清楚,但很有可能也是個政界人士。”


    司凜頷首,神色意味不明:“辛苦了。”


    副官笑嘻嘻:為了元帥的幸福,我連作業都會做了,這點小事算什麽。


    “不如您辛苦,畢竟您競爭太激烈了!”


    話一說出口他就被司凜冰雪一般的眼神凍住,乖乖做了個閉嘴的姿勢,心裏並沒有覺得自己哪裏說錯話了:可不就是競爭激烈嗎?又是蘭斯又有時清又有某大臣的,自家元帥雖然好看,但嘴巴撬不出一句話,讓人看了幹幹著急。


    他回頭瞄了眼日光下俊逸清朗的時周,大膽地上手推了司凜一把:“您去吧,這裏我忙就行,您來實在過於大材小用了。”


    背後忽然一輕,餘光裏司凜結實精瘦的小臂拎過他的書包,時周趕了兩步跟上,回顧著幾個軍人所在的方向:


    “你結束了?”


    司凜輕輕“嗯”了一聲:“我送你回學校。”


    專門為高層配備的車輛性能遠遠高於任何一台民用客載飛船,時周一坐到椅子上,全身的細胞都在高喊著資本主義的腐朽,並且美滋滋地休息待機。


    “早上去檢查的結果怎麽樣?”


    時周就知道他會問,裝著畢恭畢敬道:“結果我發給你了,你注意查收。”


    自己也覺得這樣有點好笑,咳嗽了一聲恢複正常狀態,可勁的得意:“誒,克雷爾醫生還讓我叮囑你注意身體。有一些人嚴以待人寬於律己,司先生覺得這樣的做法可取嗎?”


    司先生不想理他。


    司凜的目光放在路前,似乎不經意的:“你最近經常在網絡上出現。”


    鏡子裏照出時周微微擰眉的模樣,他改口問道:“怎麽了?”


    時周笑,馬上放鬆著眉眼,開玩笑得逞的滿足樣子:“沒什麽,奇怪你居然會上網。”


    司凜停頓了一小會兒:“我不是活化石。”


    時周做了個默默封嘴的手勢。


    並不使人尷尬的沉默。


    “後天的晚上,你有空嗎?”目的地即將到達,司凜停穩車輛,關閉車載音樂,扭頭詢問發呆的時周。


    “嗯?”時周調出自己的日程表,“沒空。”


    和蘭斯約好了。


    但是他居然為了蘭斯拒絕自己的監護人!


    時周愧疚了一小會兒決定秉承著公平公正先來先到的原則:“其他時間可以,但是那天晚上有約了。”


    司凜沒有再多問什麽,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英俊的麵容似乎透露出一種類似於苦惱的情緒,以極輕極小的聲音說道:“那我再想想辦法。”


    時周沒有聽清,睜圓了一會兒的眼睛放棄探究的欲望,轉身推開車門。


    往外跑了幾步之後又跑回來敲敲車窗讓司凜把車窗給搖下,逆光下他臉上的細小絨毛清晰可見。


    “注意好身體,黑貓警長。”


    司凜皺了皺眉毛不解其意,但目送時周遠去的身影,臉上浮現出少見的明亮笑容。


    ********


    月黑風高夜,恰是赴約時。


    期末考正式結束,學生迎來翹首以盼的假期。婉拒了胡恩邀請自己到他家的土豪星球做客的打算以及住到柯克家族大宅子的邀約,時周一個人孤零零地暫時住在宿舍。習慣性地總結完一天的心得,收拾好東西走出校門。


    寒風凜冽,飄著些許小雪,路上的人行色匆匆且疲憊,可能急著回到家喝上一碗熱湯和家人團聚。


    他和蘭斯把地點約定在了離學校不遠的小公園的江邊涼亭,一到那個地點之後他就有點後悔了。


    為什麽要自討苦吃,如此勇敢地接受北風陰陽怪氣的扇巴掌。


    很沉穩安靜的腳步聲,蘭斯來了,見麵第一句就是道歉:


    “對不起,我又打擾到你給你帶去困擾了。”


    他沒有想到不小心吐露的心聲會讓一群人對著時周群起而攻之,他同樣感到了厭煩和無奈,但卻無能為力。無論從皇室顏麵還是個人聲譽而言,他都沒辦法公然斥責那群借著喜歡他的名義而攻擊時周的人。


    “沒關係,你的賬號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時周很公平,畢竟自己也回罵了。


    從回來之後就始終無所謂的態度,比對待陌生人都不如,因為時周至少會對著陌生人釋放善意。哪怕做過了很多次心理建設,蘭斯仍然會因此而產生一種無力的憤怒和無望的酸澀。


    “找我來做什麽?”時周單刀直入,“不止道歉這麽簡單吧?”


    蘭斯嚅囁著嘴唇:“你要進入軍方嗎?”


    時周麵無表情,等待著對麵繼續往下說。


    “軍界的廝殺不比你見到的單純,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留在帝都走仕途,帝都照樣有著一大把武官的職位可以選擇,你一樣可以駕駛機甲實現自己的抱負……”


    同樣類似的話語,司凜一樣說過,但是不同人口中說出來的效果不同,意圖也大有不同。


    時周嘴角掠起一抹近似嘲諷的笑容:“蘭斯,你又這樣了。”


    又怎麽樣了呢?


    他反問:“希望什麽事情都按照你的意願來,可天下哪有事事順你意的時候呢?”


    時周喜歡戰場喜歡機甲蘭斯當然清楚,曾經的朝夕相處之中他清楚知道時周的上不封頂,這樣一個人哪怕折損了羽翼也擋不住巨大的潛力。可他希望時周一直呆在帝都,在他可以看見的位子,他能夠望上一眼就心安。


    他承認自己存了私心,但並沒有太過分,急忙解釋道:“不是的,軍方並不安全,內憂外患之下,我父皇並不喜歡他們,時刻防備,今後軍隊和皇室隻會更加敵對,皇室恐怕……”


    直白地說出皇室的主張,蘭斯抓緊衣側布料一臉忐忑,觀察著時周的表情,他的心很沉地往下墜。


    時周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喜歡你,不想要你往火坑裏跳。”


    提及這個,時周從軍方可能出事的消息分析裏剝離,認真地反駁蘭斯:


    “你愛的是曾經,虛無縹緲的幻影,完美符合你設定的假人。”


    “不是的!”蘭斯否認,濃烈又頹喪的氣息流露,“我隻是喜歡你。”


    一項一項推翻自己對喜歡的定義,一層一層撥露出最真實的真相,他隻是喜歡時周而已。


    嗬出一小長串白氣模糊眼前的視線片刻,時周坐在長椅上伸長自己的腿,換上閑聊的口吻:


    “我一直說的語焉不詳了,不如攤開了來講。”


    月光和燈光交織下,蘭斯精致又脆弱,仿佛聚光燈下不可觸碰的水晶,他的心很惶恐,預感時周說的他並不想聽。


    “蘭斯,你有沒有想過你隻是被寵壞了。”


    盡管沒有收到來自父親母親足夠的關懷,但從其他人的身上,他卻得到了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獲得感,幾乎算有求必應。所以他人生短短二十多年裏沒有遭遇過拒絕,也沒有嚐試過辜負。現在的念念不忘裏又有多少是不甘心在作祟。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感情泛濫地尋找替代品還是野心勃勃地利用那些人偽裝出自己的弱點,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場有哪些呢?懷抱著破碎的愛情痛哭流涕,沉醉在虛假的美夢裏不願醒來。我和他們唯一的區別,就是我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


    時至如今,以他聽說的蘭斯和珀西已經放到明麵上的爭端,恐怕早就清楚自己當初到他身邊有珀西的手筆。


    時周向來不喜歡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和黏黏糊糊的拉扯,他來做這個壞人:“我不喜歡你,以前也沒有過,我向你道歉,但請你放過我吧。”


    宛如轟然電擊,蘭斯的指尖止不住的顫抖。他永遠都沒辦法接受心上人的第一次示弱,竟然是求著自己放過他。當頭一棒,疼得他鮮血淋漓。


    時周垂著眼睛:“蘭斯,往前看,不要再回頭。”


    蘭斯低低地笑,喉嚨傳出了破碎的聲音,他眼裏閃過一絲水光,執拗地盯著時周,愴然又悲哀:“可是前方也有你,你讓我怎麽辦?”


    滿地寂寥,風聲填補著空白的間隙。


    “我會為你而改變。”蘭斯再度低沉的聲音響起,如同大提琴一般醇厚,“既然你想進軍隊,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那樣黑暗之中堅定明晰的一道光,伴他熬過了分崩離析的荒涼,愈合無人知曉的傷口。時周把自己說得再怎麽惡劣,也掩蓋不了曾經天然的溫柔和付出,那是他心動的起源。


    這一次,換他來守護。


    時周張張嘴,終於隻是歎了一口氣。


    何必呢。


    午夜一過,江邊湖畔忽然綻放的煙花火樹銀花,絢爛耀目,拖著長長的流光像消逝的流星。


    時周有點錯愕,這麽大的陣仗除非是盛大的節日,帝國很少有這麽大的手筆。


    蘭斯望向他的眼神晦澀又苦意深深,輕輕舒了一口氣,按照原定的計劃,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笑意淺淡:


    “阿周,生日快樂。”


    星曆十二月二十三,冬至,時周的二十一歲生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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