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和光醒來的時候,床邊正站著兩個人。


    都長得挺高的,一睜眼差點沒把他嚇著。


    床尾站著的人戴一副金絲邊眼鏡,身著白大褂,應該是這裏的戰地醫生。對方見他醒過來,麵上露出一個溫和又帶點憐憫的笑容:“你醒了。”


    笑意不曾達到眼底,像是覆蓋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薄冰。


    席和光點點頭,他的腦袋還有些輕微的疼痛,不過比起之前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已經好了太多。


    他知道是眼前的醫生救了他,雖然對方的態度算不上友好,席和光還是禮貌地道謝:“謝謝醫生。”


    少年人瘦弱的身軀包裹在寬大的病號服中,一雙眼睛又黑又大,微微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模樣十分乖巧。


    床尾站著的人愣了一下,隨即多看了他一眼,笑容也深了一些:“沒什麽,這不過是我的職責所在。你要謝,該去謝那位及時把你帶來的人,不然你也不能恢複。”


    旁邊立刻傳來一道嚴厲的聲音:“恢複?林笙,你管這叫恢複?他的精神力……”


    這聲音又急又狠,說到這裏卻戛然而止。


    席和光循聲望去。


    就看見一位穿著軍裝,身高腿長,黑色的長發高高束在腦後的人正滿麵怒意。


    人物資料卡及時懸浮在旁:諾曼。


    正是主角攻,席家的養子,也是萊奧帝國唯一精神力為ss的神級向導,據說自己的這具身體是對方的白月光。


    林笙也收起了笑容,金絲邊的眼鏡片後閃爍著冰冷的光:“諾曼,他的精神力本來就很低,從d變成e,再低一點也無所謂。倒是埃爾維德,他墮落為黑暗哨兵,你就沒有想過什麽嗎?”


    連虛偽的笑容也不維持了。對方肆無忌憚地在自己這個病人麵前表示對自己嚴重病情的不在意,可見對自己的厭惡。


    席和光查看資料卡。


    林笙,也是主角受的攻之一,是林家的二子。對方既沒有覺醒成哨兵,也沒有覺醒成向導,為了能夠追上埃爾維德的步伐,便選修醫學來做了戰地醫生。


    怪不得對方對自己的惡意這麽大,席和光了然。


    諾曼聞言猛地住了嘴。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緊,臉上現出懊悔的神色。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情緒,冷冷道:“這和醫生你又有什麽關係呢?你以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林笙的臉色陡然變得不好看,他正要反唇相譏,一個清越溫柔的聲音響起:


    “那個,請問埃爾維德少將在哪間病房?我想去看看他。”


    席和光眼見這兩人的交鋒進行的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這間病房不保,便適時開了口。


    站在床前的兩人身形一頓。


    林笙的心頭瞬間湧上不滿。


    埃爾維德是因為誰變成這樣,難道這個席和光心裏還不清楚嗎?這一副惺惺作態是要做給誰看?


    “關你什麽事?!”


    林笙脫口而出,轉過頭去看對方。


    他從前就不喜歡這個總是裝白蓮的人,也就諾曼這個眼瞎的人才會覺得對方好。他記得席和光永遠是一副畏畏縮縮,遇到事就躲在人後的樣子。別人說話的聲音稍微大點兒,他就像被嚇著了一樣。弄的說話的人不上不下,搞得好像自己在欺負人。


    這樣一個成日裏躲在陰暗地裏的老鼠,眼睛裏麵必然全都是——


    ……幹淨。


    坐在病床上的人還穿著病號服,明明自己精神力受損嚴重,還滿麵蒼白,一雙眼睛裏卻盛滿了真切的擔憂。一對上自己的目光,對方看起來還有些害怕,一隻手無意識地攪緊了衣角。


    林笙一下就泄氣了。


    他知道他之前的話有多傷人,他當時說的很爽,甚至以席和光能受到傷害而感到快意。但現在真的看到對方瑟縮的樣子,林笙完全沒有了以前暢快的感覺,甚至難得地有了些愧疚。


    “我……”他想開口挽救什麽,但看到對方絲毫沒有放鬆的模樣,林笙的心裏沒來由的有些失落,最後隻能溫聲說,“他在419病房。”


    席和光點點頭。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就準備下床去找人。


    少年掀開先前一直蓋在腿上的被子,裸露的雙足頃刻間暴露在麵前兩人的視線下。


    這雙腳生得形狀優美,身下雪白的床單在這裸露雙足的映襯下都顯得色彩黯淡了不少,伶仃的腳踝似乎細瘦得一手就可以握住。


    席和光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看來應當是被人收起來了,他也不在意,準備直接穿上床邊擺放的拖鞋。


    隻是他剛放下腿,腳踝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席和光瞪大眼睛看向正蹲在自己麵前的諾曼。


    黑色長發的男人正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腳踝,他抬起頭來望著席和光,低沉著嗓音說話:“和光,埃爾維德少將是黑暗哨兵,你現在不該去。”


    席和光了然。


    這個世界分為哨兵,向導和無法覺醒的普通人。其中哨兵向導又根據精神力的等級另有分級,比如諾曼是精神力為ss的神級向導,而他則是精神力剛剛降級到e的最低等的向導。


    埃爾維德原本是精神力為s的首席哨兵,最近才因為精神力暴動變成黑暗哨兵的。


    黑暗哨兵,是獨特於一般哨兵的存在。普通的哨兵,不論精神力高低,對向導和向導素都十分依賴,需要向導經常給自己進行精神梳理,否則就容易精神力暴動,進入狂化狀態,嚴重時甚至會危及生命。


    而黑暗哨兵則具有極其強大的自控能力。他們對向導素無感,不需要向導進行精神梳理也能夠冷靜地自我處理。


    但強大,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曆代的黑暗哨兵都是那個時代的王者,但卻沒有哪一個能夠逃過短壽的命運。星際時代,人均壽命為200歲,而曆代黑暗哨兵,沒有活過80歲的。


    畢竟黑暗哨兵的五感比普通的哨兵更加敏銳,因此精神領域積累的無用碎片更多。他們即使被這些碎片折磨,也不會崩潰,隻會冷靜地發瘋。


    第一軍團剛剛脫離戰場,此時此刻,埃爾維德很有可能正在病房裏無聲地發瘋。席和光身為向導,本來精神力就不強大,現在還受了很大損傷,此時前去很有可能會被對方的精神力重傷。


    但是席和光必須要去。


    埃爾維德是他要救治的對象,他本來以為對方應該是受了情傷需要他充當助攻來撮合。現下看來,對方還有身體機能上的隱患。


    他怎麽都要去看一看,最起碼也要知道對方的精神狀態如何。


    床上坐著的少年目光堅定,甚至還搖了搖那隻形狀優美的腳,示意諾曼將自己放開。


    “埃爾維德少將救了我的性命,我必須去看看他。”


    見諾曼不為所動,席和光皺了皺眉頭,又將目光轉向林笙。


    他知道這個醫生很不喜歡自己,說不定很樂意看到自己不聽勸解受到傷害。


    因此席和光看向林笙求助:“林醫生……”


    誰知林笙也不讚同地搖了搖頭,甚至還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嗯,和想象中一樣的柔軟。


    林笙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麵上還帶上些許看小孩胡鬧的無奈:“明天再說吧,明天埃爾維德就好了,你再去見他。”


    見兩人不為所動,自己腳上還被人抓著,席和光隻有以退為進。


    諾曼和林笙隻見床上的少年耷拉了肩膀,原本有些興奮的眼睛也黯淡下去,就連他的聲音也不複清越,隻能垂頭喪氣地說:“好吧,我明天過去。”


    看著少年這幅模樣,林笙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忍。


    諾曼輕輕摩挲了一下手下的肌膚,這才不舍地放開。他站起身,也摸了摸少年的頭:“睡吧。”


    少年依言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自己下巴處,睜著一雙眼睛看著兩人出去。


    乖乖的,似乎等下就會好好睡覺。


    林笙和諾曼放心地出去了。


    時鍾滴滴答答地響著,一分一秒地前進。


    等到午夜的鍾聲響起,夜深人靜之時,席和光偷偷溜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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