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最後,一路回到家裏的祝嵐行頗感疲憊,沒精力再做些什麽,隻在漆黑中匆匆洗了個澡,便上床休息。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漫長時間之後,祝嵐行渾身是汗地睜開眼睛。


    眼前是漆黑的。


    有那麽一瞬間,祝嵐行分不清自己究竟醒了還是沒有醒,他茫然地睜了一會眼,摸索著碰到自己手腕上的銀鏈,在內心默念開機……


    黑暗收斂了。


    一點微光在亮在視野的最遠處,最後小得和芝麻粒一樣,後來漸漸變大了,祝嵐行先看見了天邊的紅日,再看見框著紅日的窗戶,最後,整個房間都進入他的眼睛。


    他長長籲了一口氣,坐起來,結果身體一晃,又倒了回去。


    “……?”


    祝嵐行有點迷惑。


    他試著抬了下手,手臂無力,又扯扯衣服,感覺整個後背都是濕的……直到他將手掌放在自己腦袋上,感受著上邊明顯過高的溫度,才反應過來。


    昨天晚上整了那麽一回,他發燒了。


    發燒了……就發燒了吧,不是什麽大事。


    祝嵐行依然起身,打電話讓家庭醫生過來,自己則簡單洗漱吃東西,等家庭醫生上門,給他診斷完畢開好了藥,他正好去學校。


    病可以生,電必須充。


    一天都不能不見充電寶。


    到了學校,事情就算完了。


    發著燒又吃了藥的祝嵐行沒有勉強自己,從早讀課開始就趴在桌上睡覺。


    中途迷迷糊糊的,一時是下課的喧鬧聲,一時是老師上課的講題聲,好像聽見王勇男來班級裏說了什麽“統考”,這些句子全像是夏日裏飛在空中的柳絮,看得見,抓不著,轉眼就忘。


    直到祝嵐行聽見向晨足以把樓給掀了的憤怒叫喊。


    “艸,四中的孫子居然敢帶人堵你?不要命了!亮哥,你喊一聲,我們堵回去!”


    然後是鹿照遠的。


    “行吧。”


    簡簡單單,帶點兒冷酷味道。


    祝嵐行:垂死病中驚坐起!


    這一下起得猛,眼睛都是花的。


    祝嵐行撐了會兒桌子,眼前逐漸清晰,第一時刻,就看見鹿照遠皺眉瞅他的模樣。


    “有事嗎?”


    “……沒事。”祝嵐行。


    他話音落下,埋頭敲鍵盤的舒雲飛說話了。


    “等等亮哥,四中那邊有情況。”


    “什麽情況?”向晨急不可耐接話問。


    “陳公雞他們今天沒去學校。”舒雲飛說,他沒抬頭,“我打聽出來了,最早出歪點子堵亮哥的就是陳公雞,沒事給自己剪個雞冠頭,染成紅毛,還對學校說是天生的……天生尼瑪,他再cos大公雞他也撲騰不起來!肯定是昨天沒堵成功,怕亮哥回頭找他們,縮起來了。”


    祝嵐行對上人了。


    昨天晚上他第一個拿包打的人就是個雞冠頭……莫西幹頭。


    舒雲飛的反饋讓他的剛剛收緊的眉頭鬆開,他看了眼鹿照遠。


    鹿照遠靠在牆,舒展雙臂放在窗台上,頭稍稍後仰。


    晚風撩起他的頭發,頰邊一道剛剛結痂的傷口額外明顯,他看了天空一會,扯扯嘴角,涼涼說:“等著,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報複之心溢於言表。


    說完了這些話,鹿照遠三人沒在教室裏停留,直接走了。


    祝嵐行和鹿照遠前後腳出教室,但沒走到一起。


    他走得慢,前邊三人走得快,不過一個眨眼,這三人已經沒了蹤影。


    祝嵐行沒跟著,他自己想著事情。


    剛才聽見鹿照遠想去打架報複的時候,他其實有輕微的惱火。昨天才叮囑了許多,今天對方就全數忘記,依然故我。


    他不想多管,又生怕不管會讓鹿照遠最後被公安管,本來都決定通知班主任、教導主任,讓這兩位有資格發言的人先教會鹿照遠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


    現在麽……


    看見了鹿照遠臉上傷痕的祝嵐行打算緩一緩。


    可能人心總是偏的,相較於主動帶人圍堵鹿照遠、還破了鹿照遠相的那夥人,祝嵐行覺得鹿照遠也沒有那麽迫切需要來自學校老師的教育。


    要不然。


    祝嵐行沉默半晌,思忖著。


    還是把受教育的機會留給對方吧,相較鹿照遠,對麵的,更需要這些。


    祝嵐行做了決定,當天晚上回家,就敲了高小默,準備拿他的號和鹿照遠聊天。鹿照遠的同學祝嵐行不適合問鹿照遠報複打架的事情,祝野樓就沒有這種困擾了,他盡可以用這個號掌握鹿照遠的動向,再適時插手,解決問題。


    不過在這之前……高小默發來了一堆旋風霹靂哀求哭泣下跪磕頭表情圖。


    祝嵐行:“?”


    他迷惑地看著這些圖片,末了想起什麽,往上翻翻,看見那句“祝霸總”。


    祝嵐行:“……”


    他簡略看了下兩人昨天的對話,沒理這個初中小表弟,把人踢下了線,去敲鹿照遠。


    “亮哥在嗎?”


    “什麽事?”鹿照遠在線。


    “我知道我哥昨天被群流氓揍的事情了。”祝嵐行淡定發問,“你還好吧?”


    “沒堵成,沒事。”鹿照遠言簡意賅。


    “知道是誰做的嗎?“祝嵐行繼續問。


    “其他學校的學生,過兩天我去處理了。”鹿照遠一語帶過,關心的是其他事情,“你哥昨天被敲了一棍子,嚴重嗎?”


    要不是鹿照遠提,祝嵐行都忘了這回事。


    他動動肩膀,胳膊伸直向後的時候有點疼,其他沒事,應該隻是青腫了。


    “不知道。”祝嵐行在微信上的回答漠不關心,他還記得自己之前對鹿照遠說過的設定,“我和我哥從不碰頭,反正沒見救護車到家裏,他就算有事,也不是大事。”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那邊半天沒有回音。


    祝嵐行又打字,他斟酌著言語,試圖在保持自己人設的同時,委婉勸說鹿照遠:“亮哥,你這回打回去,回頭他們再打回來,你再打回去……豈不是成了星期對抗練習賽,要成為一個固定長久的項目了?”


    “想勸我別打架?”這回鹿照遠回了,一針見血。


    “沒,就覺得這樣有點傻。”祝嵐行。


    “這次打服他們。”鹿照遠說。


    話說到這裏,祝嵐行也放棄勸說鹿照遠了,想來鹿照遠也不會因為一個才見了一麵的小孩放棄打架。


    他隨手發了句:“亮哥,你火氣有點大。”


    鹿照遠回複:“動你哥了。”


    祝嵐行微微一怔。


    鹿照遠又說:“堵我就堵我,何必扯個陌生人進來。”


    這句發完,還有一句描補。


    鹿照遠:“你哥人挺好。”


    祝嵐行看明白了。


    鹿照遠這一次非要動手,居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劃了兩下,回了個不鹹不淡的“嗯”,關掉微信,倒頭休息。


    接下去的幾天,大事沒有,小事不斷。


    鹿照遠沒鬆打人的口,舒雲飛就始終在探查陳公雞等人的消息,祝嵐行也始終用祝野樓的賬號,旁敲側擊,關注事態。


    聊著聊著,他還加入了向晨拉的“反擊卑鄙無恥陳公雞作戰群”,算是真實地打入敵人內部,拿到第一手資料情報。


    別說,舒雲飛人脈也真不少,前前後後打聽了一周,硬是找到了個靠譜的,得到了消息。


    拿消息的時間是周五。


    舒雲飛又興奮又遺憾,在微信群裏發言:“找到陳公雞他們了!本來想約他們出來,但這幾個家夥真是人慫氣短,硬要當縮頭烏龜,就不出現。不過他們的躲藏地址,我也拿到了,就是這個!”


    他共享地址沒有多久,從來不在微信群裏說話的鹿照遠冒頭了。


    鹿照遠:“正好周五,今晚放學去找人。”


    時隔五天,依然記仇。


    確認了鹿照遠行動的時間,祝嵐行挑好時機,趕在周五放學,鹿照遠三人走出教室的時候喊住了人。


    “我說你們……”


    祝嵐行開了口。


    鹿照遠找人找了一周,他也發燒了一周,燒得倒是不厲害,就是全身發軟,沒有力氣。


    他的聲音有點啞,懶懶的,像缺了三天的覺一樣困頓。


    “是要去堵人找場子吧?祝野樓都告訴我了。找回場子沒什麽,但……能不能有點創意?”


    “小孩子果然不靠譜。”最衝動的向晨抱怨,接著哈一聲,“我們要去打架關你什麽事?”


    祝嵐行:“是和我無關。但我這有個主意,你們要不要聽聽?”


    “你——”向晨還想開口,是鹿照遠攔住了。


    鹿照遠:“什麽主意?”


    “與其你們帶著一堆人,浩浩蕩蕩上門找人敲門,和對方發生械鬥,冒著被對方逃跑、被保安驅趕、被其餘居民報警、被警方教育的風險……”


    祝嵐行說得挺慢,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清楚,這是他之前問卷高小默,讓對方填了各種“最丟臉瞬間”後,做出的計劃:


    “不如把這幾個曠課一周的學生的逃課基地,舉報給他們班主任和學校教務處。一周時間,班主任連同年級長還有教導主任,會聯袂上門,對他們施以最親切的問候。到時候,你們就躲在角落,把他們被老師訓成孫子的模樣拍成視頻,傳到家長、學生群裏頭,再做幾個沙雕爆笑表情包。”


    “老師關注,家長教訓,江湖風評一落到底,應該也沒心思再出來吆五喝六了吧?”


    自祝嵐行說到半路,周圍就沒了聲音,連最為不忿的向晨,都悄然噤了聲。


    他們一同看向祝嵐行,目瞪口呆之餘,隻有一個感慨。


    好……好毒!


    這心腸,是真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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