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萬萬沒想到徐瑨會這樣,當即有些惱火:“你給我喂的什麽?”


    徐瑨在離他咫尺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


    “毒藥。”徐瑨道:“吃完三顆就死了。要不要再喂你兩顆?”


    祁垣:“……”他雖然生氣,但不糊塗,這東西想也知道是治病的。


    再想剛剛徐瑨的樣子……祁垣後知後覺,“轟”的一下紅了臉,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以後每日三次。”徐瑨斂了笑意,聲音也低沉下來,“你若不吃,我就喂你。”


    這一晚兩人相安無事,徐瑨雖是過來陪他睡覺,卻不像在號房一樣抱著他。倆人始終似靠非靠地半挨著,祁垣自從被喂藥之後整個人就有些恍惚,下意識地想躲開一些,又怕徐瑨多想,自己扭捏了半天,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徐瑨竟然還沒走。


    房間裏多了一扇屏風,為自己遮著外頭的視線。


    床頭的小桌上放了碗清粥,徐瑨已經換了身衣服,正站在窗邊,捧了本在看。如今距離秋闈不到三個月了,任彥和方成和他們都要參加鄉試的,自然緊張了起來,但徐瑨又不參加,祁垣不理解他為什麽還看書。


    不過此時春暉溶溶,窗外石榴開的紅豔,徐瑨又是一身玉色襴衫,眉清目朗,宛如謫仙,這樣在窗邊捧卷而讀倒跟幅畫似的。


    祁垣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徐瑨察覺,微微轉過臉,冷不丁跟他對視了一眼。


    祁垣有些尷尬,一想昨晚這人凶巴巴的,心底又悶,懨懨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徐瑨便合上書,自顧自地走過來,溫聲道:“今天日頭格外好,你上次說想跟我泛舟同遊,我已叫遊驥去通州準備了,等你身體恢複一些,便帶你去玩。如何?”


    祁垣一動不動地,也不說話。


    徐瑨又道:“那次你勸我戒色,我當時卻連名妓的臉都沒細看,如今想來也有些遺憾。聽慎之說通州也有不少教坊司的歌妓,你大約會喜歡,到時候給你請幾個來作陪。你喜歡老一些的還是小一些的?”


    祁垣沒吱聲。


    徐瑨自言自語:“是喜歡小的?”


    祁垣:“……”


    “比你還小的……不太好吧?你才多大?”徐瑨故意道,“不過也不是沒有。你若喜歡小的,就點點頭,我讓人早點打聽,好生安排。”


    祁垣頭一次聽他這麽聒噪,心想誰喜歡小的?但他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胸口的那口頹廢之氣漸漸轉成一股悶氣,他隻得閉著眼忍著。


    徐瑨見狀,驚訝道:“看來逢舟兄不喜歡了。”他話音一轉,卻又為難起來,“莫非你喜歡老一些的?是要多老呢?”


    祁垣:“……”


    徐瑨問:“三十多歲的如何?滿意你就點點頭。嗯……看來逢舟不滿意。”


    祁垣:“??”


    “那就四十……五十……六十?”徐瑨大驚,“莫非是要七十歲的?”


    祁垣:“……”


    “七十歲……都沒牙了吧,還如何唱曲兒?”徐瑨猶豫起來,不住地念叨,“七十,七十……”


    祁垣起初還忍著,心想讓他自己自言自語算了,但這會兒徐瑨嘴裏反複念著“七十歲”,好像他真的非要找個老太太唱曲兒似的,祁垣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


    他忽得轉過身,忍不住道:“你才七十!”


    徐瑨一直在他床邊上坐著,見他這樣,反倒是一笑:“我七十歲的時候,你若想聽我唱曲兒,倒也不是不行。”


    祁垣知道他是故意的,氣鼓鼓地瞪著他。


    徐瑨含笑回視,唇角微微勾起,祁垣再看一眼,卻又不受控地想起昨晚喂藥的那幕。當時他不知怎的,腦子裏突然閃現出那小侯爺拉著書童親嘴的樣子,所以反應才慢了半拍。


    想到這,祁垣忽得心虛起來,匆匆垂下眼,整個人也不自覺地蜷起,臉上浮起了一片薄紅。


    徐瑨看他這樣,終於暗暗鬆了口氣,將桌上的清粥端了過來。


    “謹之兄說你那日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他按著粥方上講的,特意去山上采了四向的側柏葉,搗汁澄粉,又跟藥童借了爐子,一早熬了這柏葉粥出來。”徐瑨低聲道,“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喂?”


    祁垣一愣,看了他一眼。


    這麽大一碗粥!


    他還要喂?


    單是想一下那樣子,祁垣都要臊死了。


    誰知道徐瑨想了想,竟忽然道,“你兩天沒吃東西了,還是我喂你好了。”


    祁垣瞪大眼,裹著被子往後蠕動了一下,連忙搖了搖頭。


    徐瑨問:“那你自己吃?”


    祁垣:“……”


    徐瑨是不會讓自己死的。如果不吃飯,除了餓肚子也沒什麽用處。祁垣心裏雖然煩悶,但也知道現在再鬧也是白折騰,頂多讓方成和和徐瑨都不得安生,死是肯定死不成了。


    前幾天的時候鑽了牛角尖,這會兒平靜下來,再一想,且不管別人如何,倘若自己死了,雲嵐豈不是就要遭殃了?到時候那蔡賢讓幹兒子入贅過去,依雲嵐的性子,恐怕會鬧個魚死網破。


    自己已經這麽倒黴了,何苦再拖累一個好姑娘。


    他自己分析過來,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認命地坐了起來,委委屈屈往前挪了挪。


    徐瑨原本打算今天跟他死磕了,見他這樣,倒是有些意外,幹脆拿勺子舀了一點出來,溫和道,“你身上沒力氣,還是我喂你好了。”


    祁垣愣了下,盯著那勺子看了眼,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想多了。


    他兩三天沒吃東西了,這會兒雖然肚子痛,但也沒什麽胃口,所以每一口都喝的很慢,跟小貓似的一點點的舔著喝。


    徐瑨也不催促,隻耐心端著碗,看他時不時露出粉色舌尖舔舔嘴巴。


    祁垣喝了不到半碗就不喝了。他這幾天一直閉嘴不言,一時間不太習慣說話,隻用眼睛巴巴地看著徐瑨。


    徐瑨便把碗放下,扶他坐好,又從懷裏取了一枚藥出來。


    “湯藥太麻煩,你又不愛喝,我讓太醫做成了丸藥。”徐瑨把藥丸遞過去,心裏忽地一動,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問祁垣,“你自己吃,還是要我喂?”


    祁垣下意識地咽了口水,皺眉看了看那藥丸。


    丸藥雖然沒那麽苦,但也沒人愛吃這個的。他猶豫了一下,正想著能不能商量下不吃藥,就聽徐瑨自言自語道,“看來是要我喂了。”


    祁垣愣住,抬眼看他。


    徐瑨卻徑自剝了那藥丸的綿紙,放入了口中。


    他們本就離得近。徐瑨含了藥湊過來,眉眼低垂,祁垣臉上一紅,下意識地便閉了眼。


    倆人軟而熱的唇瓣相接,徐瑨的動作似乎慢了一些,待喂到祁垣嘴裏時,藥丸外層的蜂蜜已經化開了,倆人嘴裏皆是半苦半甜。祁垣忙不迭的往下咽,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方成和才聽完早課,急急忙忙跑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徐瑨麵紅耳赤地倒水,祁垣苦著一張臉隻冒淚。


    見他衝進來,那倆人都是一愣。


    方成和更愣。


    他本來想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祁垣說話的,甚至做好打算,不行就告訴祁垣家人,來倆人看看。誰知道一晚上過去,祁垣竟突然好了似的,看著也有了些活人氣兒。


    徐瑨先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問他:“方兄,有糖嗎?”


    前幾天方成和為了哄祁垣吃藥,買了些蜜餞,幸好今天還帶了幾塊在身上,忙翻出來都給了祁垣。


    祁垣眼淚汪汪地含了一塊。


    方成和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瑨。


    徐瑨倒了水過來,在一旁解釋道:“我昨天找太醫換成了丸藥。”


    說的跟祁垣之前不肯吃藥,是因為湯藥難喝似的。


    鬼才信這個。


    但祁垣能想通就好,方成和鬆了口氣,忙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配合著徐瑨的說辭讚了幾句。又坐到床前,笑著對祁垣說:“我一會兒還得回去,這會兒過來,是告訴你個消息。”


    祁垣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方成和道:“季考的結果下來了。今早上大家在彝倫堂集合,祭酒挨個念的。”他說到這頓了頓,才道,“但沒念你的名字。”


    祁垣原本含著蜜餞解苦,聽這話忙嚼吧嚼吧把蜜餞吃了。


    “沒我的名字?”他啞著嗓子問。


    “怎麽啞成這樣了?”方成和道,“是,沒念你的名字。倒有多嘴打聽的,聽說是教官收卷子的時候不小心把你那份汙了,所以唯獨缺了你的。”


    這事情太巧了。


    祁垣想起那天的教官始終站在他的身後,眼眶一熱,鼻子忽然就酸了起來。


    “那教官可受到牽連了?”祁垣擔憂地問,“不會被罰吧?”


    “聽說祭酒把他訓斥了,又罰他回家思過兩天。”方成和拍拍他的肩膀,頓了頓,鼓勵道,“你快點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們去看看教官,好不好?”


    祁垣這人心軟,又有些孩子義氣,不願別人因自己吃虧倒黴,所以方成和故意把教官回家休息,說成回家思過。


    果然,祁垣猶豫了一會兒,緩緩地點了點頭,“好。”


    方成和鬆了口氣,他是借口出恭跑出來的,不敢多留,見祁垣答應了便轉身要走。


    祁垣卻又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方大哥。”祁垣抿了抿嘴,忽然道,“我不想在國子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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